“王爷,燕南洵到了京城,想拜见王爷,几个回京述职的官员也想拜见王爷。”
“不见,飞花,传话出去,本王不忍太后日夜诵经劳累,要接太后来王府小住,陪母礼佛,朝夕侍奉。年前不见客,不管是官还是商,噢!慕容玖除外。”
“是,王爷。”
南成远看完密扎,交给飞花保管,轻笑自语,“北边的事办得很漂亮。”
“恭喜王爷。”
“禀王爷,齐越两位王子陪霜河郡主来探望沐侧妃。”
“呵呵,揽云,你知会莹露阁,让沐侧妃亲自迎接霜河郡主进府。王公公,你去门口看看,若是北野枫有五万两银子给本王,就让他们兄弟进来。”
南成远话音刚落,浅溪的温水突然翻涌倒流,激起晶白的水花。一袭红衫好象开在浅溪水畔明媚艳色的桃花,翩婉飞舞,优美飘落。南成远一身青白长衫,飞身跃起,飘然迎上,如晴空飞雪,眨眼功夫,两人已在空中过了几十招。
……
江雪坐在床头,裹着柔软的皮氅,提笔写下几个人名,正看着名字愣神,门被撞开了。一个女人穿着单薄破旧的粗布衣服,披头散发、光着脚丫跑进来。暖香正在外间做针线活,看到有人进来,忙阻拦,被女人一把推开了。女人也不说话,张牙舞爪地冲江雪抓来,江雪躲开攻击,定睛一看,才看出这女人是关桑柔。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
关桑柔又一次扑上来,直抓江雪的头发,江雪身形一闪,躲到床头。关桑柔扑空了,撞到桌子上,顺手抓起砚台,丢向江雪。江雪躲开砚台,墨汁却溅了她满身满脸都是。江雪很生气,突然推倒桌子,把关桑柔撞倒在地上。
暖香拿来湿巾,帮她擦去脸上的墨渍,又找出衣服来递给她。江雪接过衣服,扔到床上,看到关桑柔挣扎着要起来,她冷哼一声,上前一脚,狠狠踩在关桑柔的胸口。看关桑柔轮落到此,她心中衍生几丝怜悯,不想再计较,过去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不成想关桑柔找上门无事生非,这种人不值得可怜。
“放开我,放开我,都是女奴,他们为什么让我洗衣服?凭什么让你享受?”
江雪弯下腰,眼底充斥着冷厉,沉声说:“因为你是要死的人,做女奴就是在赎罪。你买通玉香,指使她陷害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她做鬼也恨你。你又得罪了珠仙,害得太后被万人所骂,你多活一天就要多受一天侮辱折磨。”
关桑柔抱住江雪的脚,拼力摇晃,“我没有,没有,我不想死,不想死……沐云露,嘿嘿,你姐姐的主意,为什么她不死?为什么是我?呜呜……”
遭遇陷害的始末她不想细问,关桑柔遭了恶报,沐云露也会受尽心理折磨。
“玉香在等你们,她也要死,只过你要比她先行一步,不想死?哼!由不得你,你活着也是难受,还不如一死百了呢。暖香,去喊管事嬷嬷。”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我不想死……”
“九小姐,这……”
“没听到我说话吗?马上去喊。”
江雪心中盛怒厌愤充溢,搅得她坐立难安,她很想一泄为快。回到京城,她忍了太多,现在忍无可忍,想一露刀锋,关桑柔送上门,是最合适不过试刀石。
她提起瘫成一团软泥的关桑柔,用尽全力扔到门外,插上门,换掉弄脏的衣服。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和沙哑的呵喊声,她披上外衣,打开门。婆子们陪着笑跟她问了安,又用绳索套住关桑柔,象拖死狗一样拖走。关桑柔挣扎呵骂,走出紫榆林,又凄厉地狂笑了几声,哀叹讨饶了几句,就悄无声息了。
“九小姐,你要去哪里?”
江雪觉得心里发堵,声音欲发冷厉沉凉,“我要去亲眼看着关桑柔死。”
暖香吓了一跳,忙追上来,拦住她,“九小姐,你……”
“让开,她轮落到这种地步,还没有自知之明,让她死是成全她。”
江雪一把推开暖香,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大步向浣衣房走去。她面色冰冷,步伐沉重,所行经之处,女奴慌忙让路,婆子怔愣侧目。
关桑柔被婆子绑要木桩上,狠狠抽了几鞭子,又有两个婆子端来脏水从她头上浇下来。她双脸通红、满眼恐惧,打了几个冷颤之后,浑身一阵哆嗦。
“放开她。”
一脸横肉的婆子站出来,“你是谁呀?哼!别忘了你的身份。”
江雪冷笑几声,朝婆子身边走了几步,一脸咄咄之色绝然阴凉,“我忘不忘自己的身份无须你来提醒,现在我让放了她,听到没有?”
婆子们当然不服气,可此时江雪带出睥睨天下的威傲神色,不容她们有半点懈怠含糊。她们呵退围观的女奴,放开关桑柔,围住她俩,气势汹汹地看着。
江雪拉着关桑柔坐在井台上,高声说:“你这样活着不如一死了之,污溏有冰洞,这里有绳子,那边有石柱,你自己选一种死***落至此,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你也活不了几天。与其让她们折磨死,不如自寻短见,让她们为你陪葬。”
关桑柔面如死灰,怔怔地看着破旧残败、死气沉沉的房舍,仰望着蓝空渐渐西沉的冰冷的圆日,倏而释然一笑。她站起来,看了看四周,拼力向污溏跑去。江雪快步跟上,很轻松地看着关桑柔在婆子和女奴们的唏嘘惊叫声中跳入污溏的冰洞。她很无力地挣扎了几下,慢慢沉没在污黑的冰下,很快被冰冷的污水吞没。
堵在心里的怨恨骤然挥去,她突然感觉自己轻松了。每个人的人性底处都隐藏着噬血的杀性,她也一样,只不过有的人藏得深,有的人藏得浅。她的杀性被她的善良、理智、忍耐、沉静层层包裹,一朝显露,从此锋芒尽现。
玉香死得冤枉、阴魂不散的事的消息早已在王府私下传开。关桑柔殒命,证明了她活不过此年的预言,胆小心微的沐云露能多活几天都是造化。
两个打杂的太监匆匆跑来,喊到,“王爷朝这边走来,管事让你们赶紧收拾。”
几个婆子驱赶着女奴到浣衣房劳作,两个婆子指挥小太监打挥关桑柔的尸体。江雪站在污溏边上,冷冷看着,犹如开在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阴沉冰凉。
南成远与北野枫并肩走上石桥,威仪贵气与浣衣房的苍凉落败格格不入。王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跟在他们身后,看到从污溏捞出尸体,忙上前询问。得知是关桑柔,他摇了摇头,来到南成远面前,躬身禀报。南成远瞄了尸体一眼,又看了江雪一眼,轻描淡写地吩咐了几句,朝浣衣房走来。
王公公喊到后院的管事,呵令到,“把人找地方埋了,当值的婆子全部打死。”
两个年老的太监推来一辆平板车,把关桑柔的尸体拖上车推走。十几个精壮的太监押着几个婆子向刑房走去,求饶喊冤的哀嚎声渐渐变低,直到完全消失。
江雪依旧伫立在河边,望着污浊阴冷的溏水,脑海里是比污水更加污混阴沉的思绪。世间纵有百色千颜,此时,在她眼里却是万般灰尘。在人世间兜兜转转,百转千回之后,不管何等韶华富贵,到头来,不过是一抔坟、一捧灰。
南成远站在桥上,瞥了江雪一眼,清冷沉静入目,幻化成无边的风景,触动了他底处的心弦。可是,他很排斥这种心动,认为对一个家族用来陪嫁的女儿心潮澎湃是对他的侮辱。他反感她,却不能阻止一抹清影侵入脑海,久久不能挥去。
北野枫挑了嘴角、很不愤地扫了南成远一眼,看着江雪,笑意盎然。最初,南成远让他寻找医女浅绿的行踪,他无意间发现冒浅绿之名行医的女子竟然是中天大陆巨商富贾的后起之秀慕容玖。这发现令他兴奋不已,即使有人出万金,他也不会卖出这个消息。开始只是对她颇有兴趣,慢慢就身陷其中、不能自拨了。
暖香上前给南成远和北野枫施礼请安,又轻声说:“九小姐,回房吧!”
江雪点点头,刚走几步,北野枫飞身过来,挡在她面前,两指挑弄她的头发。
“南成远答应把你送给我,你高兴吗?”
“不高兴。”
南成远得意大笑几声,走过来,冲北野枫挑了挑眉毛,“你不是想听她一句话吗?现在听到了,她对王府无限眷恋,不高兴跟你离开,你也该死心了。”
北野枫扯着江雪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小乖乖,是真的吗?太让我伤心了。”
江雪不屑于跟南成远争辨,轻哼一声,推开北野枫的手,“你的问题太无聊。”
“确实很无聊,这是他的本性。”南成远绕到江雪身边,轻声说:“沐姑娘风高云淡、宠辱不惊,贬身为奴,日子还能过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