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想法,巫蕹自然是知道的,她端起茶杯轻轻啜饮着,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仿佛,他们就是一对老朋友,相约在一起品茶似的。过了半晌,巫蕹才放下茶杯。“巫蕹尚有要事,请恕巫蕹不相陪。休大夫若是觉得茶水能够入口,那就请便。”说罢,瞟了张管事一眼,后者立刻奉上休叙舒赠予的瓷瓶。“若是有何需要,请与张管事说,他自会安排。”亮出手中的瓷瓶,“另外,这药丸是每日午时服过就好了?”虽然她方才已经听清楚,但事关女儿的性命,她宁愿自己啰嗦,也不要因为自己的简便而酿成大错。
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自然是明了巫蕹的想法,他即便不耐,但也能够谅解。如此的想法,不但巫蕹觉得惊讶,连他自己也不可置信。但他休叙舒向来是遵循自己的意愿行事,而从来不想要探究自己内心到底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想法。正如当年的那件事,他心底里知道如果不将那个人彻底铲除,他是不可能投拜在师叔的门下。所以,他就利用了自己辛苦炼制得来,于当时连他自己都没能够提炼出解药的毒粉将那人彻底送到无可能再干涉到他的地方去——现在,既然他的心想要为琉璃治病,他就应该遵循着。
“那是自然,倘若巫姑娘对在下的能力存疑,大可将药丸奉还。”他啜了口已经渐渐冷却的清茶,冷却下来的清茶带了些涩味,让他不自觉的蹙眉。张管事见状,立刻暗中做了个手势,让守在外面的丫头见到——立刻送上一杯热腾腾的香茶。
巫蕹扶着桌子,稍微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即便现在伤好了,但骨头里面还有些酸疼,可见那人的鞭子有多么大的威力,能够连她的筋骨都伤透了。若非休叙舒的灵药,她只怕此刻还躺在床上要死不活,要不就是早已经命丧于此。吃力地对休叙舒施了个万福,她的眼帘垂下来,敛去了她大部分的心思。“巫蕹再次谢过休大夫不吝赐教,倘若琉璃此番能够治愈病根,巫蕹便欠休大夫一个人情。”话落,她瞟了眼张管事,后者立刻招来丫头,将巫蕹扶好。“巫蕹尚有要事,着实不能再加耽搁时日。”她歉意地对休叙舒说,“先失陪了。张管事,你好生侍候着休大夫。”
见到巫蕹要离开的姿势,休叙舒也赶忙站起。“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好意思再耽搁巫姑娘的时间。”他微微拱手说,然后扯出微笑,目送巫蕹离开静园。知道她的身影翩然离开之后,他才缓缓地坐下来,端起那杯热腾腾的香茶,轻轻啜了口。眸底里闪过一丝精光,令侍候在旁的张管事心里不由自主地忐忑了下——从第一眼看到休叙舒,他就知道,那个人不简单。如今一看,可见他心机深沉,明知道主子是不会拖欠人情,还假惺惺地推托。如此不过是更加深了主子想要报恩的想法罢了,只怕他日后有令主子为难的事情要请托。
休叙舒知道张管事定然是想到了自己心里所想的——巫蕹大概也猜出了呢。只是,她还要如此说,想必她着实是不想要拖欠他的人情,。这么坚定的心情,日后,他才好利用呢。“张管事身为巫府的管事,自然是事务繁忙,休某实在不好耽搁管事的时间。”他放下茶杯,“休某想要独自一人待在这儿歇息会儿。”他知道自己倘若是那样说,张管事必定不会离开,但他后来的那一句,却让张管事不得不离开。
果然,张管事听到休叙舒前面一句话,原本想要推托,但是后来休叙舒追加的一句话让张管事无法无法找到理由推搪。“是,小人告退。”他心底里有些不甘地退下。但却留下了一名丫头守在门外,倘若休叙舒有些异动,让她赶快告知他,好让他做好准备。他视巫府为自己的命根,可以说若是没了巫蕹,他也不会有今日,当初只怕早就被仇家给杀掉了。所以说,他绝对不会让巫蕹有事的——即便会令她为难的事情,也不许有。
真是一个笨奴才——如此忠心耿耿,自己却毫无得益,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值得吗?他自然是看穿了张管事的想法,他以为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守着,能够做些什么吗?凭他的功力,只消一只手指头就能够将那丫头送给阎王做小妾了。只是,他不屑杀人——
对于没有阻挡到他的人,从来不会想要去铲除,除非对方犯了他的大忌。就像那个混蛋,居然敢伤了谨荇,若非谨荇的情况危急,他以为他逃得掉吗?这事儿还得归咎于玄峃,他没有好好管教好自己的弟弟,还会让他没脑筋地被人利用,甚至做出伤害了谨荇的事情来。更不该在当初惹下这些事情来,让伦子言有机会找上谨荇——这一切,都是玄峃的错。当然,他也不会错过那个笨家伙玄僗——没得肺痨算是便宜那家伙了。
休叙舒还待在静园里面品茶,穆暄也只能够待在亭子里面,望着才刚停歇下来的雪,下人见到停雪就马上拿来扫帚来。她也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些情景,她不得不承认在巫府,那些丫头跟奴仆都比外头的那些更加勤快,而且比外头有些下人都要规矩有礼。但是看巫蕹平时好像也没有什么时间去管理府里头的事情。她着实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当初,她听说巫蕹未婚生子,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她也没有感觉到些什么,只觉得这人好像是不安分,后来听从了外头传来的流言,她更是加深了这个想法。但,来到了巫府之后,跟巫蕹接触了之后,她即便冷漠,但却并非冷情。即便是未婚产子,但也只能够显示出她的深情。虽然,她觉得那个人不值得巫蕹为他如此付出,但感情这事儿,谁能够说得准?谁又能够控制得住?在这当口上面,理性又如何能够战胜感情?
反观自己,如此决定,如此盲目,如此疯狂,是否又是值得?她深深凝视着那雪。
“若是看雪看太久了,眼睛会受不了的。你若是不希望再麻烦到休大夫,我建议穆小姐别凝视太久了。”蠡崚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然后是他小小的身子进入凉亭,“这天儿如此寒,穆小姐身子娇弱,着实不该在亭子里面多待。”他浅浅地笑着说,他才刚坐稳身子,便有丫头立刻奉上参茶。瞟了身边的丫头一眼,后者明了地为穆暄奉上一杯千年老山参茶。
穆暄回眸,凝视着蠡崚一眼,然后接过丫头送上来山参茶,轻轻啜了一口。才刚想要开口说句话,不意头上一阵晕眩,然后失去了意识——
“唉,真是不懂得关心自己的家伙。娘亲也真是的,关心人家也不明说,硬要我来做这事儿。”话落,他徐步走出了凉亭——
半月后,巫蕹正待在书房里面,翻阅着才刚处理完的乱事。只不过还有一件最棘手的是失火,不但将人家的房舍都已经烧掉了,而且还有几人是不幸被烧死了。对方的家人不是但要财物赔偿,现在还想要闹到县衙里头。她并不是害怕承担责任,但若是她出了事,这巫府可就没了个头,凡事也无人能够定夺得了。如此,难保蠡崚跟琉璃会有个什么事儿无人照料的。
她已经让那个商行的主事过去交涉,但到目前为止都是毫无成效,让她已经黔驴技穷了。压根是想不到有什么办法摆平这件事儿——
就在她快要抓破头颅的时候,听到丫头的传信——岑岱要到来了。
待在客厅里面候着巫蕹前来的岑岱,他蹙着眉头,没想到他才离开半个月时间,就发生了这么些事。想必巫蕹此事亦是无计可施了吧。倘若是他在此地的话,他也不可能让她如此劳累了。听张管事说了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儿,她不仅要监督琉璃服药,还要没日没夜地做事,跟那些伤者家属交涉,赔款。又要与客户协商,这些事儿差点没把她压垮。但就在大家以为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却硬是咬紧牙关,闯过了那些难关,将事儿处理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