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暄斜睨着才刚进门就出去休叙舒,默默无语地冷眼看着他远离的身影。她实在不明白他到他的屋里到底是怎么的,怎么才来就要走了,甚至一句话都没有搁下。方才岑大哥来了跟她说了些话,她心里都明白,可能是鬼迷了心窍,让她如此沉迷,无忧怨。
“穆小姐,可否容巫蕹说一句?”巫蕹清柔冷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更唤回了穆暄被休叙舒引去的魂魄。“巫小姐,你此刻身负重伤,何必前来。若是有事,只管让下人来传个话,我自然会去的。”她回过头去,看见巫蕹被下人搀扶着前来,她连忙上前扶着。
被穆暄扶着,巫蕹一阵诧异,她浅浅一笑。即便被面纱遮住了,但从她稍稍弯起的眼镜还能够看得出来。“这怎么好意思?穆小姐乃巫府的上客,这等小事何须劳烦穆小姐。巫蕹身子已经见好,躺了这些天,也该出来走走。”她被扶到软榻上,才刚坐稳,穆暄便递来一杯茶水。“你们都下去罢,我有些话要跟穆小姐说。”她浅浅柔柔地啜了口茶,向那些丫头吩咐道。
“是,主子。”话落,她们便训练有素地退下,直到剩下她们两人。巫蕹才放下茶杯,“穆小姐,现在只得我俩。有些体己话,我也不知当说不当说。”她原本不想要如此关心穆暄,前来不过是出于客套,原想说几句门面话就走。可不想,才刚踏入,就见穆暄如此热情,可能是被她的热情所感染,让她不忍心穆暄日后会受苦。
穆暄自然是没有巫蕹那般精明,对她也不怎么设防,“巫姐姐自当说罢,我这做妹子的自然是听从姐姐的话。”她以为巫蕹不过是随意想要说些什么。
淡淡一笑,“穆小姐现在如此说,等会可能就不一定了呢。”她轻轻握着穆暄的手,“你现时见到休叙舒如此,并不觉得有任何的怨怼。但日子长了,日后你就会慢慢觉得厌倦,然后生出怨恨。对休叙舒,对谨荇的怨恨会侵蚀你的。”她浅浅道,看见穆暄想要反驳,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或许,你现在不觉得,但我说的是日后。即便你觉得无所谓,是如此大度,但你可想过日后该如何过?若然最后,休叙舒还是宁愿等待着谨荇,无论谨荇接受与否。那么,你该如何自处,情何以堪?”她的话虽然是刺痛人,但所说的都是实情。
泪水在不知不觉之间染满了双眸,她知道巫蕹所说的都是实情。这些问题并不是她没有想过,只是从来不敢去想罢了。当时她的冲动得头脑发热,让她作出如此决定。更是体内的叛逆让她做出了对抗父亲的行为,或许在她的心目中——对休叙舒也只是亦是迷恋罢了。到最后,她会自己明白的。“谢谢巫姐姐的关心,我会自己打算的。”她扯出透着淡淡苦涩的笑容,“巫姐姐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就冒着风雪前来劝慰穆暄,让穆暄心里不胜感激。只是,这些天气,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染风寒。你可得小心才好,你要知道,巫府是你在支撑,若是你倒下了,琉璃小姐跟蠡崚少爷可该怎么办呢?”
这姑娘,还真是——巫蕹浅浅的摇头,“你哪!我到这儿来是劝你的,可没想到你会为我操心。”她有些许无奈,心里更是疼惜这姑娘家。倒真希望穆暄在这事身上别烙下太深刻的伤痕才好,“这事,你可得好好想想。”
穆暄被巫蕹这么一说,更想起方才休叙舒急忙的样子。她就知道休叙舒到哪里去了,不就是前往为金谨荇看症么?眼下是非常时期,金谨荇伤重难愈,真是要好好照料才好。她不应该如此多想——“好,谢谢巫姐姐的关心,这事,我会好好想的。”她微微一笑,紧紧握住巫蕹的手。“现在在下雪,你就现在这儿歇着罢。”她将巫蕹手里的杯子取过来,再给巫蕹倒了杯热茶。“来,先热一下手。”
接过茶杯,巫蕹温顺地躺下,“我就在这儿叨扰。”才刚话落,穆暄还没有回应,她便已经睡着了。手里的茶杯也差点掉到地上去,幸亏穆暄眼明手快地扶住,小心翼翼地替她拿走杯子。
“你们当家的睡下了,你们得注意着屋里面的温度。可别冷着了,或冻伤了巫姐姐。而且屋子里面还得注意一下通风,别把气都闷在里面去,否则可能会闷死人的。”穆暄走到外面去,向那些守在外面的丫头吩咐道。得到丫头的回应,她往外面走去。真是想不透,有些事情,她倒真是宁愿没有想透呢。望着已经清扫干净的地面,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前几天不是还没有扫清吗?还想说出来看看雪,可能心里那些乱糟糟的想法会平息下来。
“穆小姐如此愁眉苦脸的,是否敝府哪处招待不周?”蠡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穆暄闻言,立刻回过头去,只见蠡崚身穿着厚厚的裘衣,可见他才刚从外面回来。“蠡崚少爷,这天气冷,你方才到哪儿了呢?”她轻声询问。
蠡崚轻声一笑,“谢过穆小姐的关心,蠡崚刚从夫子家里回来。等下要去看望姐姐,不知穆小姐可有兴趣一同前去。”他淡然问道,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他才刚回府,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娘亲到穆暄哪儿去了。他原想不在意的,娘亲不过是出于客套罢了。后来,下人为娘亲传话,说是好好开解下穆暄,别让她深陷下去。虽然不知道娘亲何时变得如此多管闲事,但既然是娘亲的想愿,他一定得努力完成才是。
穆暄已经见识过蠡崚的早熟,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想了想,自己来这儿做客,既然人家女儿患病,她理当探望才是,现在拖了这么些天不再说。若是连人家这么邀请都不肯探望,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好的,我也该去探望才是,之前担心这样会叨扰到琉璃小姐的休息。”
浅浅一笑,“穆小姐实在不必如此见外,请随蠡崚一道来。”他摆摆手,让那些护卫别跟这么紧,“穆小姐在这儿,还住得惯吗?”他漫不经心的问道,还不是轻咳,让人看了不太放心。
穆暄轻轻抚拍几下,“贵府的下人侍候非常周到,我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微微一笑,心底里却有着对蠡崚的担忧,她从来没有见过身子如此虚弱的孩子。“你的身子没事吧?我总听到你的咳嗽声。”
微微一笑,蠡崚仿佛好像有点明白为何娘亲会如此多管闲事了。“谢谢穆小姐的关心,蠡崚这是老毛病,并无什么大碍。”他暂时止住咳嗽。“闻说近日休大夫经常出门,不知穆小姐可曾知晓他的去向?”
穆暄并没有对他有防心。“金姑娘与巫姐姐关系友好,你该不会不知道金姑娘身受重伤之事?休大夫这些天就是因为金姑娘的伤势恶化了,他得去看顾着,免得会出事。”她柔柔地回答,并没有意会到蠡崚想要说什么。
蠡崚浅浅地笑道,“这事儿,蠡崚早有耳闻,只是抽不得空前去探望罢了。”这是实话,娘亲病倒了,他得帮忙撑住家业才是。忙着功课,更忙着家业的事情,让他无法分身抽出时间来。“想不到休大夫对金姐姐倒是挺关心的,只是不见他对家姐亦是如此相待。”他貌似随意地说着。
“休大夫跟金姑娘是师兄妹,自然感情是非同一般。”这句话,连她自己亦分不清,到底是向蠡崚为休叙舒辩解,还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她,分明是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呀。
蠡崚紧握着穆暄的柔荑,“若是穆小姐觉得如此说,会让自己觉得舒服,大可如此认为。”他瞟了穆暄一眼,果然见她的脸色稍微有些变异。“小时候的事情,我泰半已经忘记了。但我娘有写手札的习惯,年纪稍微小一点的时候,并不能够完全看懂娘亲的手札,但现在我已经全都看过了。才知道,当年原来娘亲在被那个人抛弃了之后,过得有多苦——”他回眸,看向穆暄,眸底有着忧愁。“当年,我娘以为那个人是真的爱她的,所以才会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却没想到,最后结果却是如此。有时候,我也觉得很恨自己,是我拖累了娘亲,让她没有办法得到该有的幸福。如果我这是个健康的身子倒好,但偏生我这个身子骨糟糕透了。之前娘亲还没有富有起来的时候,她为了我跟姐姐的病搞得焦头烂额,没日没夜地做活就是为了能够凑够药钱,让我们可以得到大夫的关注。”他柔和地说。
闻言,穆暄被蠡崚忧伤自责的话语给感动了,眼眶顿时是湿润起来。她自然是知道蠡崚的用意,他是想要用巫蕹的例子来告诫自己。她从来不知道巫蕹居然还有这样的经历。的确,无论是历朝历代,但凡女子都不可有违闺训,更不能做出越轨的事情。现在巫蕹不仅做出了私自与男人苟合之事,更产下孩子。这是当世无法容忍之事,如此,巫蕹自然是过得不好。
“那些事情都是我偷看娘亲的手札而得知的,所以还请穆小姐可别泄密了。”他的眼眶虽然圈红的,但语调却是轻松幽默的。“若不然,即便娘亲不怪罪我,亦会怪责自己没法收好手札,而让我看到。”从小,虽然娘亲因为忙于家业而无法跟他们有好好地联络感情,但他从来都不怪娘亲。即便她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在没看过手札之前,他的确会猜那个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会想其他人为何总是父母齐全,他跟姐姐总是只有娘亲,而且娘亲总不能够在自己身边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