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的汗血宝马据说是他刚离开长安时,没走出多远就碰巧买到的。
当时有个重病的外地客商,身边零零落落的,已经没什么货物,就剩这么一匹马了,眼看着在客栈中住得连店钱都付不起,快被人赶将出来,只得将仅剩的这匹马拉到小市集上高价出售。
那个客商因为自己潦倒,所以马匹照顾得也很差,估计每日里草料都喂不饱,因此毛色既不鲜亮,精神也不健旺,加之他没能坚持走到长安,在小地方的市集上这种高价货就更难出手。
韩嫣是很喜欢骏马的,见识的又多,看着这匹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觉得带回去好好养养应该还不错,他也不计较价钱,当即买了下来。
一路走着,就发现那匹马被上好草料喂饱,刷洗干净之后竟是越来越精神,走在路上,甩开大步,竟然能将其他马远远抛在后面,且耐力持久,跑上一整天也没事,这才知道自己运气好,买到了一匹宝马。
回来之后就特意小心,不让刘彻看到了,免得他见马起义,可又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就和料得不太懂马的陈娇说了起来,主要还因为是想将那匹马养到她的田庄上去。
谁知陈娘娘很识货,才听他说了两句,就兴奋无比,得了一堆的礼物还不够,还想将那匹马也据为己有。
韩嫣哭笑不得,“你又用不上,让它拉车可是太可惜了。”
陈娇自然知道自己用不上,可那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啊!刘彻为之派大军连年征战,死伤数万人也要得到的宝马!她猛然听到,激动个一下两下的也实属正常。
没想到其实这个时候大汉的境内已经有人绕远道将汗血马运来了,可惜没能献到皇帝的眼前,宝马良驹被埋没在了民间,结果被韩嫣这个运气好又不怕花钱的人给捡了个漏。
听他想将马先养在自己的田庄中,当然是千肯万肯,又对其将马藏着不给刘彻看到的明智之举大大表扬了一通,说道,“韩嫣,你这么做就对了,这马可千万不能给陛下看到,要是被他知道你有这么匹好马,那就没你什么事了,肯定会被他厚颜抢走的。”
韩嫣奇怪,“娘娘你怎么现在还对陛下有那么大的怨气,说话都不知避讳,背后说起他来还是如此不客气?陛下他现在其实待你还不错啊,听说上次接你进宫,当众让卫娘娘让了位子给你,可见对你是挺上心厚待的了。”
陈娇心中对表弟刘彻积怨已久,当初在椒房宫刚醒过来,还没分辨清楚东西南北的时候,就被人找上门来,狠狠打了一巴掌,脸肿牙痛,头晕耳鸣,外带轻微恶心的后遗症闹了个把月才慢慢好起来。光凭这一点,就够她把刘彻列为她最讨厌的人行列之首。
后来又是年余的小心翼翼,偶尔见到一两次,陛下对她都是冷言冷语,连看都是只用眼角看的,谁能喜欢这种人啊,直到后来终于搬进了长门宫,虽然松了一口气,可也还得拿出万分的耐心忍让,谨慎小心地去应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陛下。
要按照陈娇的本心,除了那次表弟被鹿撞伤,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她会去管一管,其它时候,一定是要绕着刘彻走的,可惜人家是皇帝,要见她时,她没有绕着走的资格。
捏着鼻子敷衍到现在,关系总算是缓和了不少,但是在陈娇看来,这都是她单方面退让,示好,恭顺才得来的,非常不公,所以她也就一直对刘彻很不以为然。
对着外人时不好乱说话,韩嫣不是外人,她就可以想什么说什么。
细细翻看韩嫣带回来的东西着实费了不少时间,最后和陈娇计划的一样,等到她带着芙楠回去时,已经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两个人都假装没有看到芙琴一脸的怨气,快手快脚的洗漱更衣,上床睡觉。
回到长门宫之后,陈娇就开始琢磨着也要送给韩嫣一样什么东西,让他高兴一下,一来奖励他十分乖觉,听了自己的话后就再不往刘彻的后宫凑,二来人家这次带了这一大堆东西回来给自己,那她也得准备份回礼才是。
要送礼给韩嫣还挺费脑筋,两个人关系十分的铁了,平常那些金帛珠玉的送起来就显得太奇怪,而且这些东西韩嫣见得多了,送去他也未必喜欢。
韩嫣现在家中比以前管得仔细,应该也不缺钱,就算他缺钱,那直接来找自己拿就是,也没必要还正儿八经的当成份礼物送过去,傻得很。
却要到哪里去找一件别致新颖,能博漂亮可爱的韩王孙一笑的东西才好呢?
陈娇在长门宫中转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了自己日常起居之处,窗前立着的绣架旁边,暗道好像韩嫣每次来都对这个东西挺感兴趣的,不如努把力,把它绣完了当成礼物送去,这可是本娘娘亲自动手,历时一年方才完工的绣品,天下只此一件,金贵稀罕得很呢。
芙琴和芙楠见她深思熟虑了许久,结果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礼物,一起不客气地笑道,“娘娘,您想省钱就直说嘛,韩王孙那么洒脱的人不会介意你不回送礼物的,您何必还非得自己动手?就现在这半幅,您都绣了好久呢,等整个绣完,还不得再过两年啊!”
陈娇怒,“乱说,本娘娘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这不是自己动手方才显得心意不同,谁说还得等两年啊,这就绣给你们看,最多一月,就一定能完成了。”
陈娇擅长的是后世的苏绣技法,其实自春秋战国时起,吴国就已将苏绣用于服饰,到了宋明时期,苏绣就更加鼎盛起来,至清代发展到了顶峰极致,讲究平、齐、和、光、顺、匀。素有‘以针做画,巧夺天工’之称,有图案秀丽、构思巧妙、绣工细致、针法活泼、色彩清雅的独特风格。
陈娇这幅百花争艳,是做双面绣的技法,更加的耗时费力。她闲居在长门宫中,就将以前会的东西都拿出玩玩,以作消遣,因为不用赶工,所以慢虽慢,但是十分精巧细致,若真是完成了,拿出去送人那还真是独一份的珍品。
此后,就忍痛消减了大量踢球,玩牌的时间,认认真真工作起来,开始时有些不耐烦,没几日就干得觉出了趣味,开始乐在其中,每日光线最好的那段时间都要被消耗在绣架前。
遇到色泽变化的时候要用擞和针法,鸟羽则是用单套针法中的偏毛套最宜,陈娇的百花绣得差不多了,要添一二小雀儿做点缀,一时记不清偏毛套针法是怎么绣的,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一边自语,“……应依片毛的纹路套绣……线条略有长短……”
忽然身后一声赞叹,“阿娇,这是你绣的?可真漂亮!”
连忙回身,“陛下,你怎么来了?”只见刘彻站在身后,满脸赞叹的看着她的绣架,稍远些靠着门口的地方,芙琴和芙楠两个都是一脸窘相,看着她直眨眼睛。
刘彻看了一会儿才抬头笑道,“朕今日去城庙拜祭,路过这里,就来看看阿娇,顺便歇歇,朕想看看阿娇一个人闷在房子里做什么,就没有让她们通报,自己直接进来了。”
陈娇恍然,长门这一处地方,母亲献给刘彻后,重新修缮好了,就是专供他去城庙祭拜,来往路上休憩时用的,现在被自己住了,他倒也还随意,想来歇歇脚就来歇歇脚,一点都不客气。
不过皇帝出来祭拜肯定带了一大堆的人,一下子都涌进长门宫里,别要人多眼杂,看见一些自己不愿给外人看到的东西,问道,“那陛下的随侍呢?我去命人招呼一下。”
刘彻摆手道,“不用,朕让大队人都继续往回走,没有停下来,进来你这里的就是朕和随侍的那几个人而已。”还是看着陈娇手下那副绣做有趣,“你接着再绣几下,让朕看看。”
陈娇还惦记着表弟是来歇脚的, “那我先让人准备热水来给陛下擦擦脸?再用点果品热汤?”
“你不用使劲操心这些,朕不介意,”刘彻随手一指芙琴,“你去吩咐人准备吧。”
芙琴连忙躬身去了。
陈娇笑,“陛下真的不介意?那我就接着绣了。”看刘彻点头,便真的不再多理他,自顾转身又绣了起来。
做这个事情也和画画,写字一样,讲究有状态时要一气呵成,陈娇刚才想了半天,那个雀儿的翅膀该如何绣法,正是有了些眉目,只怕自己和刘彻说会儿话,一打岔会把刚才想好的步骤忘记,既然他都说不介意了,于是就不客气,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再说。
刘彻让芙楠,芙琴还有自己带过来的侍从伺候着洗了手脸,一边探头看阿娇埋头苦干,阿娇向来都是坐等旁人来伺候的,很少能看见她自己动手做些什么,现在这个全神投入,认认真真的样子就显得很新鲜有趣。
慢慢的就能看出她正在绣一只鸟的翅膀,翅羽上根毫毕现,栩栩如生,静静看了许久,直到鸟儿一只小小的翅膀逐渐成型,才大赞,“上次来你这里看幻术和那两个怪有意思的歌舞,朕就挺惊讶的,没想到阿娇你竟然还会这个,真是多才多艺,朕以前怎么都不知道。”
陈娇扎完雀儿小翅膀上的最后一针,舒口气,这个雀儿很小,那翅膀更是还没有一片花瓣大,但是姿势灵活,模样精巧,穿梭在花间,是个点睛之笔,这时看看,还算满意,效果和心里构思的差不多,转头一笑,“我以前也不会这些,这都是最近闲居无事,所以才找出来解闷的。陛下看着这个小雀儿还像吧。”
刘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一摸那小翅膀,也侧头一笑,“像,阿娇当真聪明,什么都能学会。”
陈娇对他这多才多艺的评价也想不起来要谦虚一下,照单全收,心道这算什么,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可惜多是些生火煮饭,裹伤看护的基本技能,不能拿出来显摆,不然肯定还有你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