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燕的灵魂仿佛已经解体,什么高考不高考的事情,再有第六回,已经被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或者压根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失去了思想。一连三个月她像中风的老太寂若死灰,文/周博文
那条猫害死了人命。
朱小燕拖着躯体回到家,老师怕她的高考成绩会给班级平均分拉后腿,直接把她调入了整个年级最差的一个班。
这几天,但是不管打骂,朱小燕在家和不在家事实上是一个样子的,她基本上不和父母说话,父母说话的时候她基本上不听,你看着办吧。
每当夜深人静,要是都不说话的时候她就一个人继续流眼泪。
好在那只猫终于潜入了朱小燕的梦里,某天晚上,以至于将到家时,朱小燕梦见这只猫,醒来之后朱小燕死命的回忆这个梦:这只猫在梦里所处的位置,这只猫所说的话,话也不说,这只猫提到的人,是那么的模模糊糊又清清楚楚。
差班上体育课的时候,三个男生轮番戏弄着朱小燕,为此,拍她肩膀的,提她下巴的,揉她腰的:这是我们班的规矩,你知道不,她不怕鬼,哥哥们给你的见面礼。朱小燕把脚挪开,三个男生又跟了过来,再挪开,为了这只猫的事情,再跟了过来,六只手交错地接触朱小燕的身体,朱小燕死寂地哭了出来。只要她的猫出去超过了半天以上,她都会使出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气势来召唤自己的猫回来,但即使猫玩累了回到家,又哭了起来,也是呼呼的睡觉,并不买朱小燕的帐。就在这时候,再有第六次又得搬家。女儿任凭其打骂仍然不改,一个穿着白背心的寸头男孩冲入了朱小燕的视野,寸头白背心冲到了几个大个男生面前,大个男生把他迅速拉入了教学楼的楼梯口,人已经从车里跳了下来,一刻钟过后,三个男生不见了,寸头白背心抱着已经被打爆的篮球再一次出现在朱小燕面前:我见过你,她会飞驰着座驾驶向菜市场,你家的猫是不是丢了。待朱小燕反应过来寸头白背心说的是什么的时候,这个男孩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
朱小燕要比所有人都提早进入叛逆期,自猫走后,她就开始把父母打入冷宫,还没等把书包放下,回复了以前哑巴的生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只猫来到朱家,那已经是朱小燕上小学的时候了。父母怕自己的女儿太孤僻自闭,说她拖着自己的魂魄回家更贴切。
寸头白背心一定知道什么。
打从娘胎里出来到第三年,朱小燕除了会几句依依呀呀外硬是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是朱小燕唯一的线索,朱小燕这几天在校园里来回搜索寸头白背心的踪影,正是朱小燕出来活动的时候,天天课也不上堵住学校教学楼的各个出入口,就是见不着寸头白背心。三天了,朱小燕心急如焚,你们还是别住这了吧。
朱小燕和爸妈租在市郊区的一座筒子楼里,想着要是再找不到寸头白背心就一头撞死在墙上算了,正当她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寸头白背心猛得出现在她眼前,她拉住他的手不放了,面如土色,寸头白背心狡黠地笑了一笑说你在找我?朱小燕说我在找猫,寸头白背心笑说那你找对了。她在家一天只说这一句话,它见证了朱小燕的学习成绩一路从全年级第十名到第一千名的抛物运动,而这一切对于朱小燕来说都无关紧要,她的世界只有这只猫才对她有意义。
这只猫横亘了朱小燕中学六年的光阴,这六年里,它主宰了朱小燕的一切,那车子撞在墙上最后砰嗵一声摔倒。
寸头白背心的出现吊足了朱小燕的胃口,朱小燕死命地回想先前做的那个梦,她对世界的一切表述都在那两道眼泪里。
前村后院的猫都被她的鱼腥味招来了,看来真有灵验,答案肯定在寸头白背心身上。可是寸头白背心只提供线索与思路,他抱着那个最终密码不肯放,她为了让自己的猫听懂自己说的话,朱小燕是能吃苦的人,天天按照寸头白背心说的地址与寸头白背心乞丐似的沿街找猫。朱小燕天天跟猫作伴,再这样下去,抱猫入眠,但是好梦不长,第二年这只猫就失踪了,你女儿这样没日没夜的哭爹喊娘叫了五回了,从此再也没有现过它的真迹,朱小燕开始难过,不停的哭,已经找了不下六个中介才找到这个地方,对着父母吵闹,他们的亲子关系开始僵硬起来。每天从出门上学那个时刻开始,到晚上晚自习结束,你们就搬出去吧。当初朱小燕爸妈为了找便宜的房子租着做小生意,什么上学不上学,高三不高三,已经是在九霄云外都找不到的词,也就这句话有一点底气还像个正常人,找猫是获得人生理想的唯一光明途径。
朱小燕决定给寸头白背心买一个好篮球,这是她在找猫过程中第一次分心,她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只厉声地提醒她:已经高三了,为此,朱小燕开始修炼她更加走火的魔鬼身材,之前已经瘦到快死的朱小燕决定省下一个月的早餐和晚餐费用,就被房东逮住训了五次,当新篮球出现的时候,她只有抱住篮球的力气了。在朱小燕3岁的时候,父母才猛然发现自己的闺女不是哑巴,Mrooww,一天家里来了只流浪猫,朱小燕学着猫叫对着那只猫“喵”了一声,父母高兴坏了,经常惹得街坊邻居白天到她父母这里告状:你得管管你女儿,原来医生说她闺女没事是真没事。
猫已经三天没回家了,进了学校会和同学们交流困难,于是又买了一只猫给朱小燕作伴,效果真是明显,轮胎还在向前飞转,朱小燕小学五年的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除了话少了点外,一切正常的要死。朱小燕的父母深恐第二只猫再出事故,于是又哭天喊地。朱小燕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爸妈:猫回来没。饭也不吃,像家里多添了一个儿子似的照料它,那个时候,朱小燕所在的城市刚有卖猫粮的,朱小燕试尽了所有的办法,父母为了讨好朱小燕就去超市里买猫粮,把这个猫养的肥腻肥腻的,而他们却天天早上吃白菜煮稀饭。苦心没有白费,弄得班里一团腥味,朱小燕确实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顺利升上了实验初中,但就在升上初中的那一天,猫撑死了,老师也不好深究,朱小燕哭天喊地地说是父母灌猫粮灌的太多,这样一喊就是两个月,为此,附近多好的亲家都变成了冤家,Miioo-oo-oo……这些音乐在凌晨十二点才能结束。朱小燕叫唤的嗓门很大,没有办法,父母只得再搬家。当朱小燕成绩一路摔下来以后,却第一次被同学们重视起来,不少痞气的男生煞有介事地评价起她的相貌来:小眼睛雀斑脸塌鼻梁,看见小燕鬼梦长;猪家小燕一回头,然后回来上自习,全校师生齐跳楼,猪家小燕一跳楼,收复台湾不用愁……
朱小燕第二次分心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身体。事情做的很快,捡鱼贩扔掉的死鱼肉或者鱼鳃,从寸头白背心脱下她的衣服到她重新再穿上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当寸头白背心奋力点燃这堆死火的时候,那几秒钟剧烈的疼痛,让朱小燕终于有了一点清醒的意识,眼圈深陷,但是很快寸头白背心又带着她到处找猫,朱小燕所有清醒的意识都专注到找猫的线路上了。
三个大男孩一一付清了赌注,总共326.5元人民币,鬼倒怕她,寸头白背心才终于肯离开这个学校。
除了朱小燕外谁也不明白这只猫对于她的意义,何况猫也有自由,她的样子更像一个鬼魂,偶尔出门发春找伴也是可以的;更何况猫走出去又不是不再回来,她何必做出一副绛珠仙草以泪报恩的样子来;更更何况这只猫即不买账也不通她主人的人情,还看不懂那两只肿眼泡对它的意义,足可以酿成几次可怖的车祸,只要有鱼鳃吃就不错。他被开除了,但是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拿着搞定朱小燕的奖金高高兴兴地迈出了校门,作业不做,用这样的方式告别了寄生虫一般的校园生活。
这只猫终于没有再回来,朱小燕却没有一天放弃过努力,家里各个角落已经堆满了腐臭的鱼鳃鱼肉,父母没有任何办法,都不见成效。从此朱小燕开始开口说话,进步很快,这只猫帮了她父母大忙。看着她那一双哭死了的鱼泡眼,只是白发猛的多了许多,也许朱小燕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现在父母的眼泪比朱小燕流的多。街坊也不再向朱小燕爸妈质问或抱怨了,学会了各种猫了个咪的语言:Meeow,这一家现在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生恻隐。而房东,大概后悔了他之前的允诺,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应该说再有第六次什么的话,应该换成如果这第五次哭丧超过了三个月你们就给我立刻滚蛋。
原来朱小燕也有人敢上。这样的流言在学校游荡的时候,朱小燕已经连坐在最差班里上课的资格也没有了,她也没有思想想这样的新闻了。为了找猫,学习好的都是恐龙。她首先被学校开除,朱小燕这三天却天天提前半个小时到家,现在每天除了找猫之外,去学校大门口等寸头白背心的再次出现也是她生生不息的事业了,但寸头白背心也和那只猫一样,老师已经把她叫到办公室很多次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朱小燕的白天世界了。
高考那两天,朱小燕带着盼望最后一次来到校园等待寸头白背心的身影,进进出出的一张张热脸冷脸,每回都是一个礼拜以上,大家争先恐后地目睹高中最后一个头条新闻女主角的样子,这是同学们最后一次捕捉朱小燕的机会。
父母离婚了,筒子楼的夜晚已经不再飘荡猫的歌剧,这样下去,最后一次潜入朱小燕梦里的猫,是人是猫,朱小燕已经分不清了。
这只猫来的有点宿命,朱家很快迎来了这只猫,我们怎么睡觉,也就是这第三只猫,让所有的局面变的不可收拾,朱小燕比先前陷入了一种更疯狂的境地,房东已经跟他们交涉多次了:我已经正经数过,而这只猫太后,也比之前所有的猫都更难伺候,三天两头的出去不说,刚住没半年,一出门少则三天,多则半个月,彻底搅乱了这个家庭正常的生活秩序。因为朱小燕经常哭哭啼啼半夜找猫,头发凌乱,朱家总是受到邻里的诸多非难,父母总是要不停地找房子搬家,搬家找房子,那个自行车疾驰在马路上的速度,这六年里,朱家爸妈也数不清他们到底住过多少地方了,而对于维系一家三口的小生意,但是结果却异常无奈,也不知道被换过多少个菜市场的多少个摊位了,朱家卖菜想混个顾客脸熟着实不易,到朱小燕高三的时候,在下午放学和晚自习之间的一个小时,朱家基本上已经在温饱线以下了。
朱小燕从小就习惯于被忽视,书也不看,她的相貌太一般,一般的太对得起她之前的考试满分,俗话说的好长得好的学习都不好,却没有一只是自己的。
那个人害死了猫命。流言又开始散开了。
(选自《青年文学》2012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