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明明
(一)
一次一次,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摆着,一滴一滴在诗情画意的天空上。伴随着灯光,伴随着雷鸣,一步一步,一粒一粒,走向漫无边际的黑暗,砸向炼狱般的地面……
这,应该是春天的雨季了吧!
雨细细的,如水蛇一样缠绵着,记忆里只有春天的雨才可以如此细腻,如此柔情。伞在手中不停地旋转着,我发现当雨打在伞上时会因为伞的旋转而飞出去,当雨滴密密麻麻的飞出去时,形成了一个圆形盾,给人一种幻觉,这是一个完美的盾。
“明,等等我!”我停止旋转,转过身发现然正缓缓的跑来。
“看,我的新伞哟!”我快乐地玩弄着手中的小黄伞。
“哇,好漂亮的伞呀!谁给你买的?”然扑闪扑闪的眨着眼,很明显是羡慕我的伞。
“是我妈给我买的!”我幸福地微笑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然总静静地和我一起走,也许是因为家隔的很近吧。
(二)
“哇,这小黄伞谁的呀?这么新。”
“嘿,那是我的,是我妈刚给我买的,你们可别乱动呀,会坏的!”将伞折叠好,安然放起。
“小气鬼,不就一把伞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呵,是啊,不就一把伞吗?!“不管怎么讲也是把伞,弄坏了我怎么回家,开玩笑一样。”我淡定地和同学开着玩笑。
到了下午第二节课,雨依旧下着,我望着窗外静静下着的雨,心里莫名的有种安详的感觉。雨为什么要从那么温暖的天空上落下来,那么狠地砸在地面上呢?
“明,接下来请你回答下一个问题。”老师总喜欢挑刺,但也怪不了他。
我无意识地站了起来:“那一定很疼吧!”一脸惋惜地看着雨,有种想哭就哭的感觉。
“哈哈哈哈,什么和什么嘛!”大家哄然大笑。
“明!”老师勃然大努。拿书狠狠地敲在桌子上,灰尘四溅。
“呃……老师别这样,我不是故意的啦!开个玩笑嘛!”
“玩笑?你当课堂是你家厨房啊!还开玩笑。”同学们窃窃私语着,欢笑着。
“我看气氛那么死寂活跃一下嘛,是吧!活跃!活跃。”我微笑着,还挑了挑眉毛。
“那好吧,我就再给你个机会。”呼,总算躲过去了,开玩笑一样!
下雨天的时候是最温暖的时候,同学们静静地在走廊上玩耍着,嬉戏在一起。说女生坏话,惹她们过来追自己。
“然,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
“好啊!”
“有一天有个叫然的好孩子坐在草地上,天空忽然有颗流星划过,然立即爬起来祷告:‘流星啊流星,就让我变的更漂亮一些吧!’可是流星噌的一声又飞了回去,说‘对不起,我办不到。’哈哈哈,好笑吧?”
“好笑,呵呵好笑是吧!”然轻轻附合着,我完全沉浸在玩笑中全然没发现然已把她的爪子伸到我跟前。
“啊——不要,很痛的啦!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我发誓!”
“誓你个头,妈妈说了,不能轻易相信男生!”看着然那天真而又认真的脸我彻底无语。
“枫,没伞是吧!我们一起好了,反正我们也顺路。”打开伞,轻轻地说着。
(三)
学校门口被挤的满满的,到处都是等待着接孩子回家的父母,当铃声响起,门口便像菜市场一样的吵闹。低年级的学生最先走出校门,那么迫不及待,那么快乐幸福地牵着父母的手静静地走着,手握得紧紧的。而高年级的学生有点自知之明,默默地跟在低年级学生的后头,虽然明知道父母来的机率已不大,但依旧细细地扫瞄着人群。然后会发现父母还是来了,那种感动与欣喜,蹦跳着到父母身旁,挽起他们的手,快乐的描述着自己一天的趣事。
“看,我就说吧!门口会堵的跟什么似的。”我淡定的站在教学楼内。
“唉!没办法啊,每次下雨都这样,我们也快走吧。”枫站在身旁也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轻轻挥动着伞,“那好吧,也该走了,不然动画片也都快完了!”我撑开伞和枫并排走入雨中。
莫名的悲哀,雨天对我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雨静静地飘着,风轻轻地摇着,为什么都春天了天还这么冷?!“枫,告诉你,当伞不停旋转的时候……”我又开始玩弄着手中的小黄伞,但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校门口。
“爸,你怎么来了?!”枫欣喜的跑出了我的伞,幸福的挽着这个有点苍老而又慈祥且有点秃头的男人。雨越下越大,渐渐可见度越来越小。依稀听见枫对我喊:“拜拜,我们下次见。”
“又要一个人走了,不过也罢了!”我一个人跳跃着,唱着Hip-hop,我也微笑着快乐地走着。
(四)
“好冷,好冷,哪个人愿意将衣服借我呀?!”我四处求助。天冷就是天冷!
“哪!那么冷的天为什么穿那么少啊?”枫脱下他的外套递到我面前。
“呵,不想穿那么多,那样太安逸了,我需要冷静,冷静,你懂吗?”我微笑着接过衣服立马披上,看着枫穿得那么严实,想必他很幸福吧。
“那!”然静静地拿着围巾站在我面前,还是扑闪扑闪的眼睛,那么天真那么纯洁。
“不用了啦,那么娘的围巾会被人笑的啦!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但我能看见她眼里所隐藏着的悲哀,那么深那么乱,如深渊里的枷锁,黄昏的残阳,不红但冷,令人感到完美但悲怆。
“不要算了,我还觉得冷呢!”然不开心地收回手,堵气不理我。
“嘿,然,我再给你讲个笑话吧!”我笑眯眯地伏在桌上看着她。
“讲吧!”
“有一头猪在一条直路上跑着,忽然看到有一颗树挡在前面,可是后来猪还是撞到树了,请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唉!因为猪和你一样脑子转不过弯来!”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还耸耸肩,接着就发出了“扑哧”的笑,忍不住了!
“啊!我要去跟妈妈说了啦!你这个坏孩子!”这句更搞笑,我彻底笑出了声。然拿着书敲着我的背。
“女生难道都这样不可理喻的吗?明明自己太笨还要怪别人!”太过分了,背都快被打断了。
“唉!明,你现在才发现啊!晚了……”枫飘飘然地过来说了句又飘飘然地走了。我吞了口口水大声讲到:“枫,你是鬼吧。”
今天雨下到一半就停了,雨滴从檐上“滴嗒滴嗒”落下来,路上也早已积满了水,潮湿的天气令人心烦意乱,我和他们两个一起走着,不过谁也没先开口。
“什么时候这种生活才能结束呀?”我仰天长啸……
“呵,听说升了学更恐怖!”枫不以为然地说。
“真的假的?那不是要完蛋了吗?谁发明的应试教育啊?我要灭了他的祖宗十八代!我也淡定地咒骂着。”
“呵呵。”然轻轻地笑着,声音很轻很脆,像银制的铃铛所发出的声音一直飘荡在天空上方。
并排走着,谁也不愿提及回忆,那些潜意识里的记忆如雪山顶的定时炸弹静谧的泛着红光,一闪一闪,谁也不知道这足以让一个人崩溃,让一个人在黑暗中啜泣。
“晚上来我家玩吧!”我微笑着。
“好啊!”枫高兴地说着。
然面露难色,轻轻摇了下头说:“我不了,晚上我爸不让我出来的!”那大大的瞳孔透露着悲伤,一切的一切都不应该让她承担,那些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不被提及的回忆,被封锁的悲哀。
“为什么啊!”枫不甘的又蹦又跳,“没事的啦!不就出来玩一会儿吗?我经常出去玩的!”
我一步一步的走着,伸开双手踩在路旁的砖上,身旁的枫不断跟着然转,然也只是轻轻的摇着脸上的不甘,轻声安慰。身后的阳光将厚厚的积雨云染成菲红,血腥的红色一点一点,我们三个渐渐的走远,吞噬了一切。
潮湿的空气果然让人心烦意乱,枫已走了,这条笔直的可怕的路只剩下我和然两个人了,我本是不多话的人,一切都只听从命运的安排。我在她的左侧,我双手塞在口袋里依旧微笑着前行。
“你不冷吗?”然看着我停止了脚步。
“不冷,你信吗?怎么了?……”我站在她对面,有血红的夕阳为背景,真有点像电视剧,可现实是无比残酷的。
然抬起头望着天空,那瞳孔的黑色一圈又一圈的泛起涟猗。我第一次用肉眼看到从天空第一滴雨下落,如失去翅膀的天使,能听到“啪”的一声狠狠的砸在地狱般的地面。
(五)
“明!下来开门!”
“下这么大的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打开门看见枫后欢快的说着。在开门的时候看见水越积越深,像条河一样,那些雨滴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那里,也许它们这样做可以让之后的雨滴减少些许痛楚。
“你家没人吗?”枫抖了抖衣服,看房子这么静谧好奇地问。
“嗯!”我并没有理他,今天受到了太大的惊吓。
“枫,你怕冷吗?”我坐在沙发上裹在被子里,看着电视问。
“怕啊!可是我爸我妈会照顾我的呀!”枫被衣服裹得跟北极熊似的,他父母对他的爱我都看出来了。
“你觉得然怎么样?”我微笑着。
“她?”枫回过头看我,“她不错呀!很可爱,脾气也好,性格温和……”
“其实呀,她有她的故事,一个很悲伤的故事,也许你永远也懂不了那种心情,你无法想象在你安逸的世界外有多少人过着深渊里的生活,他们的孤独与寂寞,痛楚与泪水,伤口或深或浅,体会着与他们年龄不符的感觉……”我仍旧微笑着,静静讲述着。
(六)
然看着我的眼睛。中国人的眼睛不都是黑色的吗?为什么然的眼睛是灰褐色的?
“明你的眼睛也是灰褐色的!甚至比我的更深!”然轻轻地讲着。而我站在她的对面倾听她的讲诉:“其实,在我小时候二岁左右吧,我的亲生妈妈就已经跳楼死了,那时候也是下着雨,不过有闪电,我就躲在门后面,她一步一步地走向边缘,而我被雷声吓到了,瘫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也不想知道!”
雨依稀的下着,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我聆听着雨撕心裂肺的呐喊,春季的雨为什么这么冷,这么冰。我背着书包冷静的看着她。“有时候也常常想是不是我也应该学她一样与其这样孤独的活着倒不如安静解脱的离去。爸爸总是不在家里,我只能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在阳台玩,一个人睡,我哭了伤心着,他都不知道。哪怕只有那么一次,他能腾出那么一天来陪我,跟我一起荡秋千,看电视,当我哭了他为我擦泪,给我安慰,然后抱着我哄我入睡。他从来都没管我,不管我考的多好,不管我多认真,不管我多努力,他始终都不在我身边,始终是不冷不热……”然保持着仰望的姿势。
雨密密麻麻,我能看得到,如梦如幻,冰冷的刺痛感不断蔓延,那张秀气的脸仰望着天空,说不尽的悲哀,水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流过她的身子。“你说,人死后会去上面吗?我爸之后又娶了一个女人,他从没跟我讲我妈的事,我也从没问过。只是每晚睡的时候泪如雨一样滑落,我只能自己抱紧自己。有时候我真的真的好想我妈妈!”我看见雨打在她灰褐色的眼中,但她连眨一下都没有。
血腥的艳红被厚厚的积雨云遮挡,抑郁的黑色,灰色的雨滴,炼狱般的地面一味降低温度,直到零界点。我将手从温暖的口袋里伸出,微笑着缓缓向她走去。我看见然闭上了眼,面无表情,很委屈很想哭很惹人怜。“你应该知道那种感觉吧!在你快乐的外表下所承受的创伤与压力应该也不小吧!呵呵,为什么大人都说我们90后的孩子那么幸福,也许这就是代沟吧。”我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但依旧牵住了她的手。
“呵,我始终觉得我们90后与80后所相隔的不仅仅是10年而已,而是一个世纪的代沟!你的手好冰,走吧,快回去吧!”我依旧用欢快的语气。过去的人承受着战火的摧残,当战争过后承受劳作的摧残,当这一切过去,人们以为我们这一代都将是完美幸福的一代,但我们却默默忍受着人性的摧残。遍体鳞伤的身躯,千穿百孔的灵魂,在黑暗深渊里抱作一团,默默的聆听着海声,一阵一阵已累到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仅剩下躯壳去假装幸福去装快乐与满足……我也闭着眼静静感受着雨的刺痛与冰冷。
“然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去!”
“哦!”我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她离去。你已经很坚强了,你已经很不错了,真的!我也微笑着快乐的安静的离去,不留一点痕迹。
(七)
“唉,没什么,我们看电视吧!今天有快乐大本营哦!”我微笑着看着枫。
“不说就算了我才懒得听呢!”枫堵气的转过头默默地看电视。
“枫,我不得不说你,你这造型太搞笑,整个人拼在一起就像冰棍一样是吧!”我得意地边点头边微笑。
“砰。”枫随手一抓就一个枕头飞过来。“看我的!”我抓起枕头猛的砸了过去,谁料到枫他轻轻一闪像跳芭蕾舞一样躲了过去。
“枫我又不得不说你了,你这样真让人恶心,你这样怎么做的出来呢? 芭蕾舞是女生的玩意儿!”我两手插腰黑着脸静静看着枫。
“拜托,我有学过舞蹈,情不自禁就表现出来又怎么样,这很正常啊!”枫无奈地耸耸肩,并表示不在意我所说的。
雨在窗外不停下着,“啪啪”地打在窗户上。雨从立体形态变为平面图形,几滴水珠从本体分离散落在一旁,那样全力撞击,雨结束了,但玻璃却一点事也没有,将图案放大,放大,不停放大,那细微的裂痕一点一点累积,最终支离破碎。
(八)
日子百般无聊的过着,一天重复着一天,只有雨淅淅沥沥不停地下着,那些创伤由时间来缓缓安抚。
“然,我再给你讲个笑话好了?”我趴在她的桌子上,安然地看着她那扑闪扑闪的眼睛。
“妈妈说你是个坏孩子,叫我不要和你玩!”然一脸认真地说。
我黑了一脸。安静地趴着,看着她的刘海盖住她的眼。哪怕背景是下着暴雨,我们端坐在教室内。拥有太多我们不该有的压力与感受,讲着那些成熟的话语,我们欣然享受着悲哀与创伤带来的成熟和快感。
“你累了吗?”然用手背抚摸我的额头。
“你说呢?只是觉得莫名的忧伤,有些感慨罢了!”眯着眼,我并不知道褐色的眼与黑色的眼并有什么区别,但我却深沉的认为当墨水色掺杂一些悲哀、压力、苦难以及泪水时就会变成褐色,那迷人的褐色。
二月四号,立春。二月十八号:雨水。春天就这样怆然走近……
(选自《中国校园文学》2012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