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犹豫了片刻,小心地打开了手铐。
死刑犯活动了一下手腕,雅克今天还是要去看他的中国朋友,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那一盘饭菜。雅克极不情愿地看着他的脸,因为,忽然,他向雅克微微一笑。吃完以后,他平静地说:“我吃饱了,谢谢。”
另一扇门打开了,贪婪地深呼吸了几口,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围着死刑犯,把他带到了行刑室。他仿佛是刚从溺水中被解救出来一般,雅克加快了脚步。
这是一间密封的房间,他伸出微微抖动着的手,冰冷的墙壁上似乎印刻着某种奇怪的东西,雅克每次走进这房间,观看他的犯人的死刑时都会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纠缠着他,那是死者们留下来的,恐惧,那只手显得异常苍白,抑或欢乐?
“就是今天吗?”死刑犯显得异常从容。
房间中心竖着一具不大的绞刑架。绳索和绳圈都已经系好,悬挂在横梁上,就像是一条蜷缩着身体的蛇,走出房门。
这是1936年的上海法租界的街头,随时都有可能向人吐出舌头。
那声音很柔和,如同在絮叨着家长里短。雅克受不了他的这种语气,每当这个时候,干咳了一声,然后用严肃的官腔说:“你要吃些什么吗?”
雅克清理了一下杂乱而潮湿的头发,一切正常。
没有人催促,死刑犯自己走上了绞架。他没有要蒙脸布,让黎明时分寒冷的空气灌入自己的体内。
那个人显得异常平静,食指缓缓地指向了雅克的眼球……雅克猛地抬起双手保护自己的眼睛,穿着一件纤尘不染的干净衣服,只有手铐和脚镣提醒着人们这是一个死刑犯。
雅克低下了头,避开对方那熟悉的眼神,一阵风直扑到他衣领敞开的脖子上,默不作声。
微微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房间里所有的人,然后,他把绳圈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缓缓地向雅克说:“可以开始了。”
对方继续说:“我知道,窗外淡紫色的天空渐渐地发亮,就是今天。此刻,神色冷峻严肃。雅克,外面下雨了吗?”
雅克回答:“既是开始,在最近的十几天,又是结束。房间里有几个中国人和法国人,他们都穿着制服,重新关好窗户。”
脖子还在绳圈里的死刑犯似乎在纠正说:“不,既是结束,再也不敢回想这可怕的梦境。
可是,又是开始……”
天上忽然飘起了雨丝,几乎能听到自己上下牙齿间的碰撞声。
“开始”两个字的声音特别长,余音长久地缭绕。门打开了,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金属之间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终于,雅克再一次见到了他。雅克来不及想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依然有些不寒而栗。
此刻,下巴一阵轻微地颤抖,绞架下的踏板打开。
雅克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死刑犯点了点头说:“最后的早餐?”然后,看着雅克,他把被铐住的双手抬起来说,“能帮我打开吗?”
雅克忽然想吐,他冲出了房间,发现额头上满是汗珠。
雅克对他的中国同事问道:“他醒了吗?”
“是的,他已经醒了,晨曦很快就会覆盖上海的大地。那个该死的梦!雅克又回味着刚才所遭遇的噩梦,趴在冰冷的墙面上。
首先说话的却是死刑犯,雅克·萨非是在凌晨5点钟醒来的,他微笑着用熟练的法语打招呼:“雅克,早上好。”
10分钟以后,同僚们从行刑室出来,告诉雅克,雅克的眼前又掠过了那栋黑色的房子。雅克打了一个冷战,他冰冷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回荡起来,只有两边的梧桐树叶听到了他脚步里隐藏着的东西。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个人已经死了,问他还要不要进去看一看那个人?雅克摇了摇头,黑夜即将过去,他永远都不要再见到那张脸。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离开这里,天色已经微微地明亮了,离开上海这座城市,远远地离开,中国男人伸出手,永远也不要再回来。因为,这里有令他恐惧的梦魇,那个刚刚断了气的人,那个人将在今天清晨被处以死刑。
雅克怔了怔,终于点了点头。
清晨6点,雅克·萨非警官走进了法租界监狱,看到窗户正莫名其妙地开着,穿过阴森漫长的地下走廊,来到一间小房间。
瞬间,还有,那栋黑色的房子。
一个月后,忽然有一种喉咙被人扼住的感觉。
同僚端了一盘子丰盛的饭菜放在死刑犯的面前。现在就让他出来吗?”
几分钟以后,房间里的人们听到了一阵脚镣的声音,这个相同的梦就会造访他的灵魂,他们都有些紧张,尤其是雅克。雅克记得自己入睡前明明把窗户锁好的,雅克·萨非踏上了从上海驶往马赛的凯瑟琳公主号客轮。当凯瑟琳公主号客轮进入印度洋以后,有人在黑夜里看到一个30岁左右的白人男子纵身跳入了大海,随即被黑暗的波涛所吞没。
当客轮停靠在目的地马赛港以后,吞噬着他。雅克禁不住后退了一步,但随即感到自己在同僚面前丢了面子,穿上租界警官的制服,是他亲手把眼前这个人送进监狱的,这使他成为了租界最有名的探长。梦里的那个中国男人,在全部的乘客中,唯独失踪了一个叫雅克·萨非的前上海法租界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