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因为伤重而被留在府中休养,而周倩则是亲自带领着下人到山下翻找着梦汀纤的踪迹。在几日之后,终于找到梦汀纤的轿子,里头却是空无一人,顿时让周倩觉得昏天地暗。她担心女儿是被土匪掳去了,届时只怕救回来也非清白之身了。她如何能够面对众口?
梦汀纤在老人家的救治下,身子骨渐渐的硬朗了起来,气色也好多了。前两日也能够自己下床走动,虽然想要帮忙做点事儿,但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她根本不懂做家事。自然是做错了很多事,原本老人家对她已经是冷脸以对,最后在宁一舟的有心缓和下,两人的关系也好起来了。
“梦小姐,外头好像有人在寻你呢。”老人家刚刚行乞回来,将刚才看到的景象告知梦汀纤,后者闻言自然是喜形于色。倒是宁一舟脸色一沉,眸底闪过一丝异样,只不过在黑发的掩盖下并没有让梦汀纤察觉。老人家精明非常,即便不用看养子的脸色,他也知道养子现在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一舟,别乱想。不属于你的,捉在手中也是枉然,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他语重心长地劝慰着养子。
闻言,宁一舟扬起一抹大男孩般纯真的笑容。“阿爹,你在说什么呀。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潇洒过活,不强求。”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要不从明儿开始,我便跟随着你出去行乞。总不能够让我像个窝囊废一样,留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呀。”他笑得爽朗,一口白牙就这么亮出。
就是因为知道他的性子,所以才会担心呀。这小子,自小便是早熟过人,一直以纯真大男孩的模样隐藏心思。看似潇洒过活,不执著。可是只有他清楚,宁一舟不是不执著,而是因为知道有些事,有些人,既然留不住,那就放手。拿得起,看似放得下,却只是搁在心头,让自己在午夜时分回味。有时候,他也为他苦。
就是因为知道亲生父母不可能与自己相认相见,他就假装不在乎。谁也不知,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才会强忍痛楚,强颜欢笑地隐藏苦闷。在他的心中,只怕早就痛得死去活来,却不吭声,就为了让他这个老头子放心。只是,这样的他,如何能够让他放心?“得了得了,你还是乖乖地给我留在这儿。免得你不清楚地盘,捞过界了,还不是要回来躺几天?到时候又要我照顾你了。”
梦汀纤听见两人的对话,心想既然家人寻来了,她也不好再留下。虽然在这儿生活了几日,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只不过现在只要想到要离开了,心里头也有着不舍。她很清楚自己并非舍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而是,舍不得生活在这里的人呀。
从梦汀纤欲言又止的模样中看出了端倪,宁一舟强压住心头的不舍,咧嘴一笑。“我现在感觉伤好多了,要不我现在陪你出去跟你的家人会合。”他走到梦汀纤的身旁,“而且我也想要到外头去走走。”不顾老人家眼中的不赞同神色,他一意孤行地扶着梦汀纤往外走。
梦汀纤抬眸,看了宁一舟一眼。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都只是咽下了即将说出口的话。默默地跟随着宁一舟的脚步,回头对老人家使去感激的眼神。老人家接收到之后,也只是别过脸,不再看她远去的背影。
不知道走了多久,知道吆喝声越来越近,梦汀纤才回过神来。她抬眸,看到那些熟悉的家丁身影,也在其中瞥见了最熟悉,跟她有着血亲的娘亲。眼眸一热,泪雾上扬,就在宁一舟以为她就要哭出声之时,她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满腔的泪意。转过身,抬眸看了他一眼。“跟你相处了几天,从来没有看过你的真面目。我现在要走了,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可见面之日。你能不能将真面目示出?”她没有忘记自己身上的毒,自己能不能撑下去都是未知之数,只是她想要记住宁一舟的模样,将来也好有个想念的对象呀。
宁一舟撇唇一笑,拨开阻挡视线的邋遢长发。露出俊朗清秀的脸庞,对于男孩来说,他的脸庞算是太过清秀。完全看不出一丝男子的阳刚之气,倒是有些阴柔气质隐隐未发。眉宇间透着些许自信朗然的神色,让梦汀纤佩服。
她轻轻低头,对宁一舟施了个万福。“汀纤谢过宁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宁公子若是有所求,可将这步摇送到方府。即便他日——我,不在了。你依然可以要求明空帮忙。”她的唇畔扯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她不想死,以前不想死是因为不想要娘亲跟明空伤心;现在不想死,是——因为眼前的男子。她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她真的不想要在这个时候死去。她甚至想要跟眼前的男子再续前缘,她深深地看了宁一舟一眼,就像想要将他版刻在脑中——
宁一舟只是静静地看着梦汀纤转身的背影,他并没有看到梦汀纤在转身之后,泪珠像是止不住一样滑落。她觉得自己每走一步,心就撕裂一般的痛,比毒发的时候还要痛。每一步,都跟宁一舟的距离拉远——
宁一舟在众人尖叫惊呼声中,转身离去。他深呼吸,将心中的不舍强压住,脸上依旧挂着爽朗的笑容,眸底却是盈满了苦涩之情,只是依靠那邋遢的长发将其遮掩住。
他早就习惯了,这副面具。即便它沉重,快要将他的心给压垮了,他依旧戴着——
“她走了。”老人家背对着宁一舟,只是沉沉地吐出一句话。“只是,她没有走出你的心里。是吗?”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宁一舟爽朗的大男孩笑容,心中一疼。“孩子,我不是外人。”
笑容隐没不见,宁一舟坐在自己的床上,静静地凝视着。仿佛梦汀纤那纤细娇弱的身子依旧躺在上头,“搁在心里就好了,反正又不是不能见面。”
“即便你出去行乞,也不能够见到她。我虽然暂时帮她压住毒性,但是她身体里的毒依旧没有消除。你想,依照她现在的情况,能够出得了门吗?”老人家毫不留情的指出事实,也划开宁一舟的伤。他知道,要让伤口愈合,不许进行刺骨疼痛的消毒,才能够让伤口好好的愈合。
宁一舟看着老人家,“我想要,为她做些事。”他淡淡地说,“只要听到她健康的消息,我都觉得欣慰了。”他的话像是在两人之间丢下一颗地雷。
老人家猛然转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双眸紧紧地盯着宁一舟,“你要知道,若是要解毒就要到凤舞城取‘喋血草’。”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宁一舟,他觉得他是疯了。
自然是明白老人家的想法,宁一舟一派自然地坐下来。“放心,不会有人注意一个乞丐的。”他淡淡地说,似乎在说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倒是你,还是先别现身吧。免得惹来麻烦,届时我不在你身边,无法保护你。”
收养他多年,老人自然是明白他的个性,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宁一舟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了。“我不用你的保护。倒是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阻拦你。来,你拿着,这是百灵丹,要是觉得身子有什么不对就吃一颗。别给我省,路上小心,别惹是生非,要不然死在外头,我也帮不了你收尸的。”
宁一舟咧嘴一笑,“知道了。”接过老人递来的药瓶。“义父,珍重。”顺道接过老人交给他的图样跟注意事宜,立刻收拾行李。“我先走了。”他的眸底闪过一丝担忧。
老人家转过身,不再看宁一舟施展轻功离开的背影。他沉重地阖上双眼,心中盈满了担忧。他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他早就知道宁一舟总有一天要回去的,只是没有料到居然是为了这种原因。而且,他此去到底能否安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