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腹部干瘪的蚊子东倒西歪的向墙角的蛛网飘去,守侯已久的蜘蛛迅速爬到网中央,将蚊子吞入口中。陈青云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心突然像被凿开了一个口子,有冷风不断的灌进来。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只无助的蚊子,有一张无形的网正悄悄的在他周围铺开,随时都会向他罩下来……
如果说前天坠崖是个意外,那么昨晚云子昂被刺还能算是意外吗?不,绝对不是。他家一贫如洗,家徒四壁,除了一台14英寸的金星牌旧彩电就没有一件像样的家电,但凡有点脑子的贼都不会冒着被抓的危险到这样的家里来行窃。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还偏就有这脑子进水的贼光顾了他的家。
云子昂说他半夜醒来觉得口渴,想去灶屋里倒点水喝,迷迷糊糊走到灶屋门口,看见水缸旁好像站着个人,他刚想开灯,那人立刻朝他扑了过来,一拳打在他的脑门上,他使劲的抱住对方,和他扭打在一起。当他大声呼救的时候,对方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朝他的腹部捅了一刀。他和松柏闻声赶到的时候,贼已经跑远了。
穷人家里遭贼已经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家中财物一件都没少。是贼还没来得及下手吗?应该不是。他们很早就睡下了,而且都睡得很熟,如果不是云子昂大声叫唤,他们还在梦里呢。贼完全有时间下手然后全身而退。可那贼他不进卧室,偏偏跑到灶屋里去了。是没弄清楚卧室的位置吗?不可能,贼事先都会踩点的。难道贼的目标就是灶屋?可灶屋里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呢?那些锅碗瓢盆能值几个钱啊?何况灶屋里什么都没少啊。难道…这间灶屋里藏着什么宝贝?他在这里住了十来年,从未听过有此一说啊,奶奶也没有跟他说过。那么这贼究竟想要什么呢?
陈青云越想心越乱,索性不想了。他刚想关灯睡觉,身旁的杏妮突然坐起身来大叫:“雪儿!雪儿!”噢,雪儿,这个封存在记忆深处,显得遥不可及的名字,就这么突然的被人提起,让他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陈青云:“杏妮,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杏妮:“哦,我讲梦话了吧?”
她偏过头来,紧张的看着他。
陈青云:“是啊。”
杏妮:“我...说什么了?”
她狐疑的望着他,心里有些发虚,她刚才隐约听到自己叫着雪儿的名字,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她在梦里见到了雪儿,雪儿的眼睛像是储藏了千年的忧伤,哀怨的目光像是来自北极的深海,那样冰冷的望着她,她说她恨她。可她凭什么恨她呢?恨她嫁给青云吗?那也是她先抢走了她的义风啊。只许州官放火,就不许百姓点灯了吗?何况她和青云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又有什么资格来恨她?她想质问雪儿,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像是被针线缝拢了一样。她想用手把嘴掰开,手也动弹不得,像被谁死死的摁住了。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陈青云:“含含糊糊的,哪能听得清呢。睡吧。”
他抬手把灯关了,四周立刻一片漆黑。一个少女的影像却在脑海里渐渐亮了起来。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一对粗粗的麻花辫,时而甩在脑后,时而搭在胸前,整齐的刘海下,闪烁着一双妩媚的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儿弯弯,像天边挂着的月牙......噢,雪儿,这个他努力去忘记也以为已经忘了的女人,直到此刻,他才发觉,她依然在他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里根深蒂固的存在着,一直以来他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雪儿,这个他曾发誓要与之相守一生的女人,是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也是伤他最深的女人,在他们举行婚礼的当天竟不声不响的失踪了,剩下他,独自对着满屋的红色喜字黯然伤神。他去城里雪儿的父母家问过,雪儿的父亲说自从雪儿执意要嫁给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农民后,她就不再是他们的女儿,她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这样的回答让他又喜又忧,喜的是雪儿果然很爱他,为了他,竟不惜忤逆父母,忧的是雪儿现在音信全无,究竟该到哪里去找她。万般无奈下,他去了镇派出所,却意外的在那里碰见了杏妮,这才知道失踪的不只是雪儿,还有义风。义风在他结婚那天也没有出现,他当时以为他是有事耽搁了,并未上心,可没想到义风从此以后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未露面。雪儿和义风居然在同一时间失踪了,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说法最统一的就是这两个人早已经偷偷的好上了,所以才一起私奔了。
一个是他的未婚妻,一个是他的好兄弟,两个都是他最信任的人,怎么可能会背叛他?他坚决不肯相信。可是,流言就像洪水一样,一点点的瓦解着他用信任构筑的堤坝。他有些动摇了,渐渐开始怀疑了,再把过往的点点滴滴细细碎碎在脑海里过滤一遍,留下那些跟雪儿和义风有关的片段,他竟觉得雪儿和义风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了,他再把能证明他们有那么点意思的证据用猜疑的放大镜去看,那些怀疑就变成深信不疑了。于是,他愤怒了,受伤了,沉默了,心死了。
……
“你怎么不喝呀?这种豺鱼汤对愈合伤口很有帮助的,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来这么一条,就算再难喝你也得喝下去。”
小怜看着云子昂撅嘴皱眉的样,实在想笑,都多大了,还像个不肯打针吃药的孩子一样。
“太腥了,闻着就想吐,你叫我怎么喝呀?”
云子昂捏着鼻子,一脸苦瓜状。
小怜:“你就不能发挥点想象力吗?你别把它看做是一碗豺鱼汤,而要把它想象成一碗鱼翅或者燕窝什么的,然后一仰脖子不就喝下去了吗?”
云子昂:“可是,鱼翅和燕窝也很难吃嘛。”
小怜:“鱼翅和燕窝难吃?我连见都没见过,你吃过还说难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云子昂:“真的很难吃嘛,不信我下次带给你吃。”
小怜:“不要,那些东西太昂贵了,我吃不起。”
云子昂:“我送给你吃啊,不要钱的。”
小怜:“那我也不要,凭什么要你送给我呀?”
云子昂赌气:“那我也不喝这鱼汤了。”
小怜:“好好好,我要还不行吗?怕了你了。你现在可以把这鱼汤喝了吧?”
云子昂:“小怜。”
小怜:“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