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砚为中国四大名砚之一,是砚史上与端砚齐名的珍品。估摸着父亲的生日快到,叶云歌托了一个朋友费了好大劲才从一位收藏家手里夺爱高价买回来的。
见父亲很喜欢,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每一年父亲过生日,挑选礼物是最伤脑筋的。这些年,能想到又能买到的都送过了,唯独这具有收藏价值的歙砚,打听了两三年,今年总算是买到手了。她也知道,父亲不在意价值,最重要是心头好,而且父亲练字作画时,也能用得上。
叶承荣拿着砚台,细细研究了会,问:“姑爷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你们可是很久没一起回来了。”
“哎呀,爸爸,”叶云歌亲昵地搂着父亲的手臂,“他忙,比我忙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妈也没少因为你忙工作很少回家数落你吧?”
叶承荣和贝铭杰同隶属于空军,虽不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对彼此的工作却有很清楚的了解。
“歌儿,铭杰工作很辛苦,作为妻子,你一定要多多理解支持他。”这话,叶承荣几乎每一次叶云歌回家来都会跟她说一遍,总是希望她多理解和支持丈夫的事业。也许,在父亲眼里,她是骄傲。可是,父亲也是传统的观念,女儿既然已经嫁人,就总教育女儿要支持维护女婿的工作。
贝铭杰20岁加入空军,22岁当机长,苍穹戎马14年,经历了无数次常人难以想象的空中凶险特情,算得上是出生入死。叶云歌从小就听父亲讲空军的事情,自然知道飞行员这一特殊的工作性质,所以贝铭杰每一次喝醉酒和她闹,她都是能忍则忍,从不回娘家抱怨也不向婆家抱怨。
她理解他。
可是没有爱,只有理解的夫妻,是可悲的。
又有谁,能理解她?
“歌儿,这么早就回来了?”穆柔蓉出现在门口。
母亲的声音,令叶云歌摇摇头,将这些突然袭来的不好的情绪,甩到脑后。
“妈妈,听梅姨说你给爸爸定制蛋糕去了,定到没?”叶云歌走过去,挽着母亲,一脸女儿家的幸福模样。
“定到了。”穆柔蓉拍拍女儿的手,“按照你爸爸的强烈要求,定了你最爱吃的芒果慕斯。”
叶云歌看着父亲,又看看母亲,“我爸的生日,应该定他最爱吃的口味嘛。”
“女儿爱吃的,爸爸也爱吃。”叶承荣笑。
穆柔蓉看着女儿,“这些年,你爸爸随了你的口味,也很喜欢吃慕斯蛋糕。”
叶云歌从小就喜欢吃细腻爽滑、入口即化的慕斯蛋糕。她总觉得慕斯蛋糕比其他的蛋糕口感要更好一些,也不那么甜。很多的水果口味里,她唯独喜欢芒果。
“瞧。这是女婿女婿送我的生日礼物!”叶承荣向妻子展示砚台,“这可是中国四大名砚之一,而且还是晚唐时期留下来的,如今算得上是稀有之物了。”
“瞧你爸,乐呵呵的。”穆柔蓉有些责备地看着女儿,“可花了不少钱了吧?”
“妈妈,难得爸爸喜欢,说什么钱不钱的。”叶云歌转念,说:“这可是你女婿孝敬老丈人的,到底花了多少钱,我也不清楚。今儿可是爸爸的生日,女婿为岳丈花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女婿孝敬我,你就这么嫉妒啊?”叶承荣瞅着妻子,“歌儿,回头等你妈过生日,也好好孝敬她一回。”
穆柔蓉见父女俩合力,知道说不过,也笑了。
晚上,叶家在酒店包了个宴会厅,设宴款待亲朋好友。为表低调,酒店的星级并不高,但是现场的布置很温馨,菜品也很上档次。叶承荣身着戎装,胸戴军功章,身边站着的女儿叶云歌也穿着军装,父女俩英姿飒爽。可惜缺了女婿。不然,一家三口都着军装,就真的是养眼又威风了。
钱尔岚看到儿子还未到,不免心急,吩咐贝铭威打电话询问。
接到电话的时候,贝铭杰快要到酒店了,车子却被堵在马路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酒店,却动弹不得,颇为无奈。听到贝铭威说快要开席了,他推开车门,迈开长腿在马路中央狂奔起来。
他这一狂奔,引起了马路上不少尖叫声和骚动。
贝铭杰本就身形出众,一身抢眼的空军服包裹在他笔直挺拔的身上,加上脸上刀削斧凿般轮廓清晰的五官,豪迈矫健的样子,真真是英俊威武,精神焕发。
贝铭杰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酒店,在洗手间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这才朝着宴会厅走去。
钱尔岚不满地责备了他几句。叶承荣倒是不介意,本就是等着女婿才开始,看到他在宴会开始前赶到,已经很满意。
叶承欢名望一直很好,自然是高朋满座。虽说是寿宴,来的都是南城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政界军界头目,更像是军政大联欢。叶云歌一直陪在父亲左右,来往于人群里。她虽然自幼在部队长大,但是成年后亦常随父亲出席各种宴会,知道如何与不同的人交谈,宴会礼仪这一套早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
远远地,贝铭杰看她和来宾聊时脸上自然流露出的甜美笑容,竟有些陌生。就连他自己也忘了,这些年她在他面前笑过几次。就算有那么几次,那也不过是清浅勉强的笑,像这般自然轻松的笑,像是没有的。
正在他望着妻子愣神间,穆柔蓉来到他身边,“铭杰,别一个人在这待着,去陪陪你爸和歌儿。正好,你爸要介绍些领导给你认识。机会难得,快去吧!”
“正是呢。”钱尔岚也过来,“女儿女婿戎装陪在亲家身旁,多让人羡慕啊。”
贝铭杰点头应了声,端着酒杯,朝着岳父和妻子走去。
对于贝铭杰的冷淡,叶云歌早已习惯。所以,当宴会开始以后,他没有陪在自己和父亲身边,并不在意。这会子看见他主动过来,主动和大家交谈,时不时还会搂着她的肩,心里还是暖了一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至少,在来宾眼里,在父亲眼里,她们很恩爱。也许他这样的举动,在别人眼里很平常,按理来说夫妻间有这样的举动也算不上什么,可是在叶云歌眼里,很贴心。
贝铭杰对上她投过来的感激一瞥,唇角弯了弯,默契,却又那么客气和疏离。
叶云歌也冲着他笑了笑,心里的异样感受,她努力忽略。
家族联姻的婚姻,不都是这样么?门也当户是很好,但是双方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到各自家族的利益,不能有损家族荣誉,所以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表面上相敬如宾,实际是什么样,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后悔吗?
叶云歌也问过自己,可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负责筹划叶承荣寿宴的,是叶云歌的发小姚君浩。一个月前,他就自告奋勇按照叶承荣的要求开始张罗开了。整个宴会上,他都在招呼来宾,亲历亲为动手服务。跟他相比,贝铭杰这个女婿倒像是远房亲戚,只负责出席,其余一概没操过一丁点心。
贝铭威和贝铭杰哥俩和姚君浩也是认识的。从小就一起上的贵族学校,算是同学。加之两家也算是世交,按理说关系应该很好才对。贝铭威记得在学校时,他们三人的关系算很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贝铭杰后来就渐渐疏远姚君浩了,特别是娶了叶云歌之后,两人就几乎没有交集。
贝铭威和姚君浩的关系虽不像在学校那般铁,倒也算过得去。偶尔,遇到不错的项目,还会合作一把,一起赚钱。
宴会结束,贝铭杰和叶云歌送二老回军区大院。
车上,叶承荣因为多喝了几杯,话不免多了起来,还跟贝铭杰探讨了一下近期的工作。贝铭杰有问必答,问到工作方面的事,也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和观点,和岳父相谈甚欢。
下了车,叶云歌在司机的帮助下,搀扶着父亲进了院门。
穆柔蓉叫住女婿,“铭杰,你爸很喜欢你为他挑选的生日礼物。你有心了。”
“生日礼物?”贝铭杰摸不着头脑。
他这些天忙得人仰马翻的,就是来参加岳父的寿宴,也只请了半天假。生日礼物这事,他还真的是完全给忘记了。
“你和歌儿为你爸爸挑选了唐朝流传下来的歙砚作为礼物,正合他心意,今天可是夸了你好几遍。”穆柔蓉看着女婿,目光如炬,“歌儿说礼物是你买的。”
“妈,不是……”
穆柔蓉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铭杰,歌儿从小就懂事,她的事几乎没让我和你爸操过什么心,可妈也知道,她一向心高气傲,自尊心又强,不管什么事总憋在心里,好也好,不好也罢,从来也不说。妈妈知道,这些年,你没少担待她,但是夫妻之间不管有什么事,除了相互理解,也要多多交流,各自揣着想法憋在心里,对婚姻是最大的忌讳。妈妈希望,你多包容歌儿些,但是她有什么做得不对你也要多多提醒。”
“我知道,妈。”贝铭杰点头。
他知道,他们的婚姻不像表面那么光鲜和谐,岳父岳母早就察觉了。
穆柔蓉继续说:“你们结婚好几年,年龄也都不小了,生孩子这事,就算你爸妈不催,我和你爸不说,你们自己,也早该抓紧了。”
“妈,这事,我会跟歌儿好好商量。”贝铭杰心里虽然有异议,可是嘴上,还是应了下来。
回去时,贝铭杰为叶云歌开了车门。
她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
“爸的生日礼物,谢谢你。”贝铭杰上了车,没立刻启动车子。
“我知道你忙。这些小事,我自然会处理。”难道还能劳驾你不成?再说,能劳驾得到么?
她说的话,是事实。可是听在耳朵里,还是觉得不那么顺耳。
想了想,贝铭杰才说:“以后,我会注意。”
“没事。”叶云歌没在意,只催他,“快走吧,还得回酒店一趟,君浩还等着。宴会的单子,我得去签。”
贝铭杰眸子暗了暗,启动车子,什么也没说。
从酒店回家的路上,贝铭杰开着车,好一会,才出声道:“姚君浩……什么时候结婚?”
叶云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不知道。也许快了,我早上听妈妈说,姚叔叔给他挑了一个剑桥留学归来的女孩,家世门第都和姚家极匹配,那女孩学历高,性格也好,周围的亲戚朋友都说是极好的一门姻缘。”
贝铭杰打着方向盘,说:“依我看,姚君浩未必同意。”
“你又怎么知道?”叶云歌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不明白他今晚怎么就对君浩的事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