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瘦瘦的,脸小小的,一双大大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睁着,若不是偶尔羽睫闪动几下,会给人一种空洞的错觉。
“死丫头,叫你跑,没娘的杂种还那么嚣张。”小女孩脚下一个踉跄,被身后的人追住,然后直接推到在地。
景宛夜看着眼前四五个男男女女的小孩,看着他们脸上高人一等的嘲讽和轻蔑,只是仅仅的抿着唇,什么都不说,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一眨不眨的瞪着为首的那个男孩。
“你还敢瞪本少爷?”为首的是景家当家景清相二夫人的儿子景翱史,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四,也就是所谓的景家四少爷。
景翱史今年不过十三岁,却也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一岁开始识字诵诗,三岁几乎可以做到出口成章,十岁那年就参加乡试考取了秀才,深的景清相的喜爱。
景宛夜什么都没说,只是倔强的抿着唇。心里却在为自己此时的处境感到悲哀。曾经那么骄傲不可一世的夜,现在居然落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地步,实在是够悲哀。
“死丫头,本少爷问你话呢你居然不理我?”景翱史上前,一把抓住景宛夜的头发,脸上带着一个孩子不该有的狞笑:“难不成你以为靠你那个红杏出墙在外偷人的娘可以救你出去?”
宛夜冷冷的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男孩脸上的狞笑以及眼底的寒意,然后又慢慢的垂下眼脸。
这次挨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好呢?
等拳头都落在瘦弱的身体上时,宛夜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对了,看你现在也已经十来岁了吧。你说我让爹把你赏给在马厩做事的阿旺怎么样?”景翱史冷冷的站在一旁,脸上依旧带着狞笑。
宛夜什么都不说,只是努力的把身体蜷起,避免身体上的脆弱部位被打伤。
手还紧紧的握着之前在景翱史院子里偷得点心。
而这个小小的举动,被眼前的景翱史瞄中。
“怎么,想吃东西吗?”一脚踩在宛夜的手腕处,景翱史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
宛夜什么都没说,只是忍痛抓住手心被捏成一团的东西。她知道,已经三天没吃东西的自己,如果再找不到一点吃的的话,恐怕很快就要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香消云散了。
精巧的下巴被人用力的拧住,使得宛夜不得不抬头与眼前这个长相英俊的男孩对视。
“想吃吗?想吃的话就求我。”
如果不是前世的生活让她学会了什么叫做忍耐,恐怕夜早就一口唾沫吐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可惜,就是因为前世的记忆,让她无法做到初生牛犊不怕虎般鲁莽的行事。
忍耐,忍耐,只要等自己变强了,这些人,所有欺负自己凌辱自己的人,必以百倍奉还。
夜深,宛夜缩在从小住着的破旧院子里,之前被拽在手心的那把碎末点心被小心的放在地上。
这里从三年前就只剩她一个人了。那个生她的女人,在三年前终于无法忍受那无边的等待和被冷落的寂寞,跟府里的一个厨子私奔了。而那个以前照顾她的老妇,也在一年前离府回乡了。
现在,只剩她一个。
夜风冷冷的吹,房间里没有点灯,也没灯可点。
如果不是她时常在厨房里偷点心被人逮住,恐怕已经没人记得她这个景家的八小姐景宛夜了。
窗子上的纸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的原因,已经烂成了一团。而屋内,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里面清冷的摆设。
一张破旧的木床,上面铺着的薄被都可以看到露出的发黑棉絮。
一张小圆木桌,一把小凳子,以及靠窗地方的一个铜镜,这就是里面的所有。
夜缩在那张木床上,身上疼的厉害。虽然肚子里也在叫嚣着饥饿,可是浑身无力,实在没有太多的力气爬下床。
宛夜轻轻笑着,如果这个身体里的人不是她魅夜里的夜,恐怕这个人早就在出生后不久被折磨死了。
这种日子,连她一个成年人都有些忍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几岁的孩子。
景翱史,景清相,梁庄秀,景家,这些年她景宛夜受的耻辱,总有一天会以百倍奉还。
整个景家,唯一给她温暖的,就是那个现在离家学艺的景家大小姐景宛欣。
姐姐……
默默念着那两个名字,夜轻轻的笑了。
一天的生活在宛夜的意识里就是睁眼闭眼间。闭眼前是黑暗,再次睁开眼时天却就已经亮了。随便的挪动了一下身体,酸酸痛痛的感觉就从全身袭来。
下手真狠!
伸手揉揉酸痛的部位,宛夜眯起眼睛,漆黑的眸中闪过凶狠的光芒。她从来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角色,脑中闪过那个少年得意洋洋的笑脸“景翔史,今天的一切他日我必以百倍相还。”
摊开手,看着上面的一道道沟壑,宛夜忍着全身的疼痛从木床上下来,穿上地上已经快磨断底的布鞋,小心翼翼的拿起木板上的点心碎末,挪步走到桌子前面坐下。
缺了口的茶壶,还有半壶昨天烧开的水。但是早已冷却了,但宛夜并没有管这些。将手中的碎末小心翼翼的倒入茶壶中,然后盖上盖子,嘴角勾出了浅浅的笑:“太好了,今天吃的东西终于搞定了。”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站在房门槛上的宛夜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然后扬起一个倔强的笑容:“活着,真好。”
宛夜清楚的知道被放弃的自己能活着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每一次能睁眼看到太阳,都会心怀庆幸。
并非是对这种生活有什么期盼,只是宛夜从来不是认输的主。特别是在没把那些将痛苦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人报复完之前,她不想死。她会努力活着,好好的活着。然后把那些欺凌过她的人一个个踩在脚下。这,就是她活着的目的。
大笑着迈出门前的石阶,宛夜大步上前,眸中的光彩熠熠夺目。
看着满园的寂寥,宛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愣了一下后,向着院门的方向走去。
昨天才被景翔史他们逮到,今天再想去弄吃的恐怕有些困难,更何况宛夜可不想自己一个二三十岁的现代灵魂因为偷东西吃而被人打死。那样的话,可真是太丢脸了。
可是当宛夜来到那个目的地的时候,心里却在犹豫比起被人打死,现在这个是不是更加丢脸。因为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被郁郁葱葱的草丛掩埋的狗洞。
既然不能在府内弄吃的,那么出府就是唯一的途径。而想来她这样一个没身份的人要是从大门走出去的话,肯定是还没到门口就被人逮住了。权衡一下利弊关系,唯一的途径看来也只有眼前这个狗洞了。
虽然从自己要一个人生活开始就隔三差五的要从这里通过,但不管怎样,心里还是无法习惯钻狗洞的生活。
拍掉身上的尘土,看着外面永远繁华的景象,宛夜有些落寞的垂下头,然后转身往以前的固定点走去。
一条漆黑的小巷,很空很静。跟不远处繁华的街市完全是两样,而在这其中,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小身影,正扒在垃圾桶旁找着什么。
“馒头,白米饭,咦,还有肉包子。”宛夜一边找着,一边叫着找到的宝贝。在最后的时候,声音下意识的拔高,惊喜的看着手上的半个肉包子。
如果是以前,宛夜肯定懒都懒得看这个地方一眼。但是现在,在只能依靠自己独自活下去的现在,所有的尊严和品位都要扔到一边。
活下去!
这是唯一的追求。
收起脸上的落寞,将被自己扒出来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竹篮子里,然后继续在臭熏熏的垃圾中寻找着。
是的,活下去。想要活下去的,就必须抛弃那些坚持。看看满手的污渍,宛夜自嘲的笑着。眼泪顺着清瘦的脸滑下,滴落在地上,却也很快消失。
“咦?”突然,宛夜的动作僵在了原地。垃圾堆中一条青色的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蛇?”看着眼前颤抖着蠕动的小小身影,宛夜惊呼出声。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条蛇,但是这个颜色……
也许是感觉到身边的注视,青色的身影猛地蠕动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来,血红的蛇信吐出来在空气中猛地转了个圈。
宛夜怔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迅速往后倒退了几步,对上那双绿豆眼,眼中满是惊骇。
但是很快,出乎宛夜的意料,那条青蛇并没有采取任何过激的举动,而是睁着那双绿豆眼看着宛夜,好像在叙说什么一般。
鬼使神差下,宛夜也同样好奇的低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青蛇身体下半部好像被什么伤着了,隐隐的,血肉有些模糊。
“你受伤了?”在宛夜还没察觉的时候,话就开口了。
然后,如同梦境般,宛夜看到那条青蛇竟点点头,然后委屈的瞅着宛夜,最终从绿豆眼里挤出了两滴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