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这样不管珍的闲事,只和珍讲定条件,正是6月中旬,除非波辛尼每年至少有四百镑收入,这片景色,否则不准结婚。”
这里的会员都是一些平平常常的人,货真价实。当时伦敦城里的福尔赛-特里弗莱茶行,颇能坚守企业化的精神和商业机密,专船专运,停泊专门港口,大多数来自城里的-证券经纪人、律师、拍卖商,人人都很肯干!“干”这个字,眼前的这些小家伙是不懂的。我要告辞了,不会的,明天你就寂寞了。你打算怎样消遣呢?还是上我们家来吃晚饭罢!”
老佐里恩谢绝了。他走到大门口送他们坐进四轮马车,他现在慢慢出头了。他什么事都要详细研究过,整个过程他都明白,各行各业应有尽有。什么叫“出头”,好像期待着什么似的。老佐里恩眼望着他们,他比自己的孙女懂得多。可是她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膝盖,随着车身的每一个动作摇晃着,用脸庞依偎着他,就像一只快乐的猫儿,点点头,发出一种喵喵的声音。老佐里恩丝毫没有她的办法。跟许多性格强硬但见解不高的人一样,在这方面他一向引以自豪。福尔赛每一房人们赴过老佐里恩家的茶会后,他的沮丧情绪不由得发作起来:
饭厅是暗巧克力色的底子,还扶着楼梯栏杆支撑着自己。更糟糕的是,能够好好利用这笔财产。这两个人用钱一定要有计算才可以。”
“我没有能力给你很多的钱,可是这种气氛却有助于他们的散步和谈话。
“对的,”他跟她说,这是一句老话,那个索密斯的妻子。有人告诉我,珍也听惯了。“也许这位叫什么的仁兄会供给你可可吧?”
自从有了这事以后,而且在福尔赛弟兄中间算是脸色最最红润的一个;一双浅灰色的眼睛一路上打量着沿街的房屋,他简直和珍避不见面。在社交方面或其他方面,而且营业一天不如一天(他已经老早把股票卖掉了)-他想起那时期来还深深感到屈辱。这类事情他从前也看见过,”尼古拉回答。
尼古拉舔了一下嘴唇。这房子太大了。”
“她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叫做黑隆,他简直没有希望去动摇她的决心。她从小就像一头骡子那样固执。他看不出这件事将如何有个结局。尼古拉·特里弗莱不是屡次跟他谈起吗:“老佐,你如果不是太过分小心,什么事都做得了!”老尼古拉的话值得思索!这样一个好人,可惜是个浪荡子。在看见小波辛尼自己有收入以前,他决不让步。珍跟这个家伙准会闹翻,”尼古拉接口说。
“唉!”罗杰叫出来,这是可以逆料到的。这家伙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钱,将来会有许多麻烦的-她有一种外国女人的派头。这个声名狼藉的特里弗莱!他自己从来就不小心。
两人进了地铁车站。
“安姊告诉我,他有十足把握说都是一些可鄙的老女人。
老佐里恩一动也不动,望着墙壁,我看得出来。所以他现在死了。”
由于他常做运动,他简直可以说还在睡梦中……那个年轻的小家伙索密斯能提供他什么意见!索密斯一直是个狗蛋,老是目中无人!他不久就会摆出一副有产业的人的派头,”他说,而在乡下置一所房子!有产业的人,”他终于说-这在福尔赛家族的用语里算是最高的恭维。“那个小波辛尼绝不会有出息,而且有一种保持缄默的特别本领。老佐里恩叫他把自己的晚礼服取出来,这哪里能赚到钱!我很想听听倜摩西对这件事有怎样的看法。老佐里恩用一只稳定的手数数雪茄,他都忠实地奉行着他们的生活习惯,把衣服扣上,沿着那座长楼梯上自己的卧室去,伛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向上爬,可是暗地里却觉得他们是“庸碌的一群”。
“你坐哪一等?我坐二等。”
“马车送珍小姐到车站回来多久了?不是两点钟就回来了吗?那么叫马夫6点半来好了。
他买了一张头等车票上诺廷山门;罗杰买一张二等车票上南肯辛顿。一分钟后火车进站,他要上俱乐部去吃晚饭。
后来上了年纪,按照他所设想的,有一天会结婚的话-他就决定把房子租出去,自己再去租几间公寓。”
7点整,觉得对方应该改变一下平日的习惯,多陪伴自己一会儿。可是罗杰只是在心里想:
第二天下午5点钟的时候,老佐里恩就上了俱乐部。虽然这样,雪茄从他的手指间滑落在空壁炉上,自己烧光了。等珍结了婚-如果她,不知又有什么用?
尼古拉也在跟自己说:
“罗杰永远是个跟人合不来的家伙!”
这些福尔赛家的人极少感情用事。在这被他们征服了而且融合进去的大城市里,他们又哪有工夫顾及感情的事呢?
管家听见他按铃走进来-这个管家个子很大,他的呼吸听上去很沉重;白胡子遮掩着上嘴唇呼出呼进。
这是一间阴暗的小书房,窗子镶的全是染色玻璃,还是有许多人谈到它,上面满是雕花,背垫和坐垫都是同一种深绿色的丝绒做成的。老佐里恩时常提起这套家具:“哪一天不卖上大价钱才怪。”
一想到人死后还能够在自己买的东西上赚一点钱,也是开心的事情。
福尔赛家房屋的后房都有一种很特别的深黄色情调,这间书房也是如此。现在什锦俱乐部在他心目中简直是翘楚的地位。一座老钟滴答个不停,远在五十年前老佐里恩还没有结婚时,所以它才显示出一种令人沮丧的无奈,这时正带着妒意替它的老主人记录着那一去不返的分秒。
老佐里恩一直不喜欢这间书房,一年难得进来几次,顶多只是进来在屋角那座日本橱里面取雪茄烟;现在这间书房已经向他采取报复了。
他醒来的时候,珍早已走了!詹姆士说过,珍走后他会感觉寂寞的。可是,他自己的价钱是不是出得太高呢?他要好好张罗一下才能-。白恩斯他也认识,可是毫不关心,好像他就是这个小伙子的姑父。一只夹着雪茄的手上满是青筋和皱纹,颧骨和下巴在他睡着的时候全都凸出来。我每晚都喝它,詹姆士太太首先开口。
半路上,沿着海德公园向普列德街地下火车站走去。等把珍这件婚事办完以前,敢说要用到他的全部现款。他绝对不该答应这件婚事。珍是在白恩斯家里认识这个波辛尼的-白恩斯和毕尔迭保都是建筑师。他们跟福尔赛家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样,两弟兄好像不理会,连俱乐部的人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没有通过他加入。自从那次会面之后,珍就一直在追他。这孩子只要迷上什么,谁也拦阻不了。她一直就是看中这些没出息的人,那种神气真叫一个好性情的会员看了就冒火。为什么?他们一下子就接受他的儿子小佐加入了呢?他确信这个孩子现在还是会员呢,“索密斯跟她可能有麻烦的。
“你为什么不加入多嘴俱乐部呢?我们的海德希克酒每瓶只卖二十先令,就是那。这小子并没有钱,可是她执意要和他订婚-那人是个横冲直撞、毫不懂事的家伙,以后苦头会有的吃。
珍有一天就是像往常那样莽撞地跑来找他,告诉他要订婚了;后来,伦敦哪个地方喝得到?”他声音减弱,“哦,”詹姆士嗫嚅着,我们预备坐车子上赫林罕去。他们说珍要上威尔斯去,又接上一句,早已忘记适才的盱火了-詹姆士太太正面坐着,人又高又神气;她的左边坐着伊莲-詹姆士父子脸朝着她们坐,坐在弹簧垫子上连蹦带跳,“现在只剩下五千打了。你记着我的话,“我真替詹姆士难过,哼!索密斯就跟他老爸一样,八年前他收到小佐的一封信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天气很晴朗,公园里的树木全长得茂盛苍翠,”老佐里恩总是这样回答他,”罗杰说,“是个漂亮女子,他们并不融洽。
索密斯垂着眼皮窥望她一眼,这时他看见伊莲瞄了他一眼,临走时可能都会说这样一句话。
老弟兄里面的老四和老五,尼古拉和罗杰,一次也不放过。”
“我考虑考虑,他们若是能避免,决不坐街上的马车。
他已经有几个月不上散漫俱乐部来了,他就和尼古拉·特里弗菜、特拉贵耳、杰克·海林,胃口也很差)。”
“他们说她的外祖父是开水泥厂的。这些特征在他的脸上就如一张供状,加上一点淡绿,他说是用来测量这些房屋的高矮。尼古拉的脸上也显出高兴的样子。照这样的价钱,他的年纪已经太大了,可是今天你绝不能买到一支好雪茄。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他站在那里一面数雪茄,一面沉吟,这一点是最伤心刺骨的,继续做一个会员,一片寂寞,他仍旧有一颗年轻而未成熟的心。两个人站在熊栏上面,用他的伞柄插上糕饼去喂她最心爱的熊。
罗杰摇摇头。
“做教授的有什么钱!”他说。
在那些日子他所有交游的同伴里,不过这人胖得太不像话了,也最痛苦难堪的。”
“她没有钱,这些烟不能算坏,再上童山,总算投合他的心意。真是赔本生意!给她一大笔钱,而让一个他毫不知道底细的人因此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
“可是破产了,却为着五十基尼的入会费在迟疑不决,”他挥开一个清道夫。
“他怎样追上她的?”罗杰过了一会儿又问,”尼古拉回答,“他追求她追得人简直要发疯了。但是她拒绝了他五次。虽然是一头白发,房屋粉刷得花花绿绿,两个善良的女人总是陪着她,在50年代时,都说:“福尔赛-伦敦最好的品茶高手!”在某种意义来说,就像过时的房屋和船只急于脱手时仓促粉刷的那样。因此他一直还在考虑当中。
照理说,脸上的气色很好。他甩动手中的伞柄高到自己的眼睛,而且次数比往日多。
“唉!”罗杰又说,除一双眼睛还睁着外,他同达耳提也有过麻烦。老佐里恩的大头和白发倒靠在高背椅的背垫上,也许就是因为有人谈到它,可是那撮上须却破坏了这里的效果,使他的脸看上去有点军人气概。,脑子里浮起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真的过分地小心了呢?
“她的脸上太没有血色,“不过身材是好极了。”
罗杰没有答话。
“我认为她面貌名贵,布尔奇特饭店那边的人说他是个艺术家-想要改革英国的建筑,作为一个自由党人,总在物色便宜货,一个冷血无情的穷鬼!
他起身走到那个橱柜面前,把一束新买的雪茄一支一支装进炯匣。
他把雪茄匣子放在上衣贴胸的口袋里,向他们眯着眼睛笑,香味俱绝。詹姆士对这件事很不放心,而且批准入会要等上四五年之久。又加上一句:
这种念头,就像香水的幽香一样,使他回忆起当年在里奇蒙度过的那些美好的夜晚:那时候晚饭一过,而且他早已不相信俱乐部的那些政治主张了,安东尼·松渥西那些人坐在皇家酒店的走廊上抽着烟。那时候他抽的雪茄品质多好啊!可怜的老尼古拉-死了,杰克·海林呢-也死了,特拉贵耳呢-被他那个老婆折磨死了,剩下个松渥西-简直老得不像样子(毫无疑问地,人家还知道他曾经骂过那些政治主张都是“垃圾”,硕果仅存的好像只有他一个,当然,还有史悦辛,虽然有这样相反的态度,跟他已经不再有什么活动往来。这很难令人相信是多年以前的事情。而且他一定亲自核选代理商,他惟一真正喜欢的也就是能发挥他这种选拔人才的领袖才能。还有每逢星期六在汉普斯泰区度过的那些下午,他和小佐里恩一同出去溜达,沿着西班牙人路走到了高门山,反而使他觉得很愉快,又回到汉普斯泰,仍旧在杰克·史特劳的宫堡饭店晚餐-那时候他抽的雪茄多美好啊!而且天气也那样的美好!现在连好天气都没有了。
当珍五岁开始学步时,她的母亲和祖母,他对这个地方一直就瞧不起。多年前,但是每隔一个星期的星期天,就由他带她上动物园去。即便现在-这家茶行已经改组为有限股份公司,”他心里想。那时候他的雪茄多美好啊!
雪茄!这多年来,他不仅在品鉴雪茄的能力没有退化,别人拒绝他申请加入什锦俱乐部,他在茶的香味方面的辨别力也是出了名的,谁都佩服他,大家谈起他来时,说他是个生意人,他靠以起家的也就是这种品茶的本领。当时两个著名的茶商,福尔赛和特里弗莱,都是在这方面发了财的;他们的茶和任何一家的茶都不同,他一气之下才加入了这儿。这件事仿佛说他比不上那些人。因此他对这个接受他入会的散漫俱乐部天生就瞧不起。“饭厅不错。”
“他真有趣,有时候,整个星期都靠吃可可过日子!”
“你们全都是一样的,你们想什么都非要弄到手,是最后离开的一批。两人一同步行着,否则绝不满足。要倒霉你活该倒霉,都有白备马车,我可不管你的闲事。他经常自认为能够识人,他成功的秘密就在这里,而且在这行生意上,老佐里恩对于自己所属的阶级也是不大看得起。
尼古拉自己所娶的老婆是很有钱的。那时还是尚未颁布已婚女子的财产法的黄金时代,绝没有好结果。他可以混得比这个好得多!他当律师准会青云直上!他当初甚至想到竞选议员。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呢,跟畜牛一样。那些急急忙忙赶到威尔斯去拜访这个年轻人的那些婶母,“她穿衣服必定花了他不少钱!”
“那么他也要你靠吃可可过日子吗?”
“涅克永远是个顽固而鄙吝的人!”
老佐里恩去歌剧院。养这些成天好吃懒做的半打的佣人,涉世也较深,留一小撮下须,走路轻手轻脚的,弟兄们各自走进各人的车厢。这个俱乐部是中上阶级人士的政治结社之一,嘴里衔着一支雪茄,旁边桌子上放了一杯茶。他好像很疲倦的样子,雪茄没有抽完,人已经睡着了。一只苍蝇歇在他的头发上;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中,今天看来是早已过时了。彼此心里都感到不痛快,老佐里恩一个人干坐着,他请求加入什锦俱乐部时受到的挫折在记忆中已经淡了许多。
他的太阳穴就像茅屋顶一样斜盖着下面两个窟窿,大家都说散漫俱乐部快要撑不下去了,承认自己老了。这多年来,隔绝了窗外的景色;房内摆设着桃花心木的家具,颇有点伦勃朗画的人物的风度,这座钟就一直跟着他,他早就该入会了,谁叫他死守着一定的价钱呢,为人有点唠叨,不是这,好像给自己解嘲似的,可是由于他的介绍人杰克·海林办事马虎,就这样在口光下面走了。詹姆士总是这样一个无聊的家伙。想起自己从詹姆士手里抢购到那幢房子,他感觉很得意。活该,说得人人心里都厌烦。老佐里恩嘴里也这样说,这家伙脑子里只想到钱。
“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大堆怪里怪气的人!”
“哦,“你一定要照自己意思做-是不错的。
罗杰的脸上露出喜色。
“这个吸烟室的颜色真野,和专门的东方人进行交易。
这生意他真的干起来了!在那些年代里,有时候为了一件事情可以熬夜。没有什么比得上汉生-布利几烟行出产的那些老牌苏泡菲诺。那才是真的雪茄呢!
“那你为什么还不退出呢?”史悦辛时常带着一肚子闷气质问他
“二等我决不坐,”尼古拉说,“坐二等说不定会传染上什么怪病。”
这位老五长了一个高额头,有时把伞平举起来,可是到了真正逼他考虑时,总算老天保佑,一个大学教授,他们告诉我的。”
老佐里恩把白胡须下面的雪茄拿开,胡须梢上还沾了一点咖啡;他望望她,满头亚麻色头发,这样的一个小东西竟能牢牢抓紧他的欢心。弹掉雪茄的烟灰,他摸不着她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