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以为然地一笑。
不知是不是晚饭时看两个跳梁小丑的表演心情大好,他居然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杀千刀的同居人。那车祸后的这位,半夜三点多钟,城市的浮华沉淀出晕晕黄黄的余光,就跟这两个文艺的词八竿子也打不到关系了。
想到车祸,吃得有点多,路梵这时因为口渴而从睡梦中幽幽转醒了。
他眯缝着眼睛望了天花板好一阵子,还是决定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
屋子里一丝声响也没有,很安静,很冷清。
小腿上的手明显又多了一只,应该就真睡不着了吧……”
“……”
如果说以前的林晓曦还能跟细腻敏感挂钩,透着温暖的静谧。
“哎……”
黑暗中忽而响起一声幽怨的叹息,在这空无一人的静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路梵的手明显地顿了一下。
“哎……”
又是一声叹息,比先前还要大声一些。
忽然,一只惨白的手抓住了他的小腿。
那手冰冰凉凉,让本来就在喝着冰水的他禁不住一激灵。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缓缓地往自己的小腿看去。
那是一条细细的手臂,在窗外的夜色和晦暗不明的灯光里,白惨惨地很是瘆人。
沿着手臂看上去,一头乱七八糟的长发出现在眼前,却看不清脸。
他不信鬼神,却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本以为就我一人,没想到公子你也是如此……”
是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如鬼哭一般。
“……”
听到这个声音,路梵忽地重新抬起头,脖子一仰把杯子里的水全部都倒进了肚子里。
这个折磨了他这么多天的声音,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他的笑容陡然僵住了,透过睡裤,他能感觉到那手上的凉意,也不知是在这待了多久才能凉成这样。
“公子……”
“半夜三更不睡觉,倒有兴致在这演聊斋了。”
那手僵了一下,迟疑着放开了他的小腿,伸手拨开了盖在脸上的长发。
林晓曦再次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很没有情趣,居然一句话就戳穿她,陪她演一演会死吗,反正大家都睡不着。
她歪头看了他一眼。
嗯,睡衣扣子也不知是没有扣好还是被睡觉弄开了,总之就是多开了一个,露出了干净的锁骨和几寸胸膛,倒也算是秀色可餐了。
冲着这一点,她决定原谅他。
果然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的九十分,全部靠长相,看看,这长得好是如此的管用。
“你也睡不着?”
人就是这样,自己苦逼了,不想往好处看,就希望有人能比自己更苦逼,好似别人更苦逼了,自己就能立刻不苦逼一般,着实是心理扭曲,自欺欺人。
“口渴。”
他打开冰箱的门,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纯净水,然后踱步到了落地窗边,俯视着马路上一闪而过的车灯,时不时地举起杯子喝上一口水。
她重重地点头,而后又接着说:“那被我刚才一吓,连带了手上的动作也僵住了。
林晓曦轻轻地哼了一声,她仰着头看着自己,笑得狐狸一般的得意。
一瞬间,他有些恍惚,这个废话多又喜欢恶作剧的姑娘,真的是他娶的那个沉默寡言的林晓曦?
“诶,你过来。”
她冲他招招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板,意思大概是让他坐下。
他拿着杯子,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想要探索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脸色忽地就变得不太好看,空着的一只手赶紧把裤子提了起来。
“公子,你的CK内裤很是骚包哦……”
她一脸意犹未尽地对他眨了眨眼,已经是活脱脱的流氓行径了。
路梵摇了摇头,把杯子放在一边,坐了下来,坐之前还是忍不住看了看那块地方是否还算干净。
林晓曦见状心满意足对转过身子面对着他的侧面。
嗯,身材不错,侧面更能清楚地看到衣领露出的春光,那胸膛看着就觉得很结实。
“咳咳。”
她咳了两声,大意是提醒自己,这人虽说是她丈夫,但却是陌生人,要注意对节操的把握。
林晓曦上下左右打量了他好一阵,钻进他的怀里汲取温暖,这对生为话唠的她来说,倒是十分罕见的行径了。
路梵乐得清静,看着外头的夜景,也不说话。
“我最近一直在想啊……”
她话说了一半停住,相等他问她是想什么,等了半天他也没动静,只得尴尬地继续说:“在想我为什么会嫁给你呢?”
这人不会聊天,这点她默默记下。
路梵转过头轻飘飘地瞧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这人太不会聊天了,这点她得记好了。
“虽然说我被人甩了,可是也不会随便找个人就结婚啊……”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我不是说你说一个随便的人……”她双手在胸前摆着,好似在竭力撇清什么,“这样说好像有什么不对?”
林晓曦开始自暴自弃地自问自答。
“那就是,你不是随便的一个人……好像还是同一个意思……”
林晓曦咂了咂嘴,伸手拽了一把他的睡裤,结果没把人拽下来,倒是把裤子拽下来一大截,露出了里面的内裤。
她看着他不耐的表情,干笑两声。
“呵呵,我大中华人民共和国帝国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哪,公子你说呢?”
他没理她,头又转了过去。
林晓曦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人真是惜字如金啊,简直就是比省话天王还省话天王的节奏。
“咳咳,我就在想,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
她对自己真的了解吗?
对那个小康家庭的自己倒是勉强算了解,对这个苦大仇深的自己,就不太了解了,但是这个说来好像很丢脸,人间四月天,我再怎么肝肠寸断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就比如说我是前两天才知道自己和秦晓已经分手的,现在不也好好的,没有寻死觅活的吗……”
其实她这话说得不对,从设定上就有根本的错误,她和路梵的妻子林晓曦,性格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是一个在完整的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有健全的人格和乐观的性格,又或者说没心没肺比较恰当,她面对挫折,承受能力还算得上可以,而且她最近觉得这里的秦晓和自己爱的秦晓根本也就是两个人。
而这里的林晓曦,是一个在形成健全人格和三观的当口上面临父母离异的孩子,是一个在单亲背景下成人的孩子,她纤细偏执认死理,几乎算是一个敏感脆弱的玻璃心女孩儿,所以这种自暴自弃的事,她是完全能做得出来的。
“所以,我就在想,我一定是还有别的原因才会嫁给你,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一下?”
这话说起来很诡异,却也很奇妙,就如林晓曦现在的行为一般,她在探寻另一个自己,带着无尽的兴奋与期待,还有对这一切可以恢复原状的渴望。
所以,她在苦心地寻找突破口,凉意还是没有散尽的。
路梵茫然地看着怀中她,林晓曦突然醍醐灌顶。
是不是这里的自己遇到了什么苦恼,所以才刻意躲避,才将她带到了这里?
所以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把那个自己的事全部还原弄清。
路梵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
林晓曦顿时有点泄气,苦着脸对他说:“我们俩的感情有没有差到那个地步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眼睛似乎有一些小小的波动,林晓曦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然而再一眨眼,却看他的眼中仍是一片平静,无波无澜。
而最近,除了宋文婧。”
“那你知不知道,有哪些人可能知道?”
他轻轻摇了摇头。
林晓曦肩膀一塌,忽然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我有没有朋友?”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
他摇头。
“除了摇头,你到底还有没有其他技能啊?”
“嗯
这是林晓曦第一次看见路梵笑。
他笑得很好看,像春日里融化冰雪的初阳,那么温柔,那么美好。
林晓曦听见自己的小心脏跳得狠狠地漏了一拍,脸上一片燥红,连耳根和脖颈都是红的,还好现在黑不隆冬的他看不见,不然她分分钟切腹自杀。
“你……你笑什么?”
她说话来掩饰自己的花痴,但是很不幸地,她大舌头了。
“你从来都是在家,忽而有些不知所措。,没什么朋友。”
“我以前也不上班?”
“嗯。”
“还没有朋友?”
“嗯。”
“我该不会有自闭症吧?”
“……”
“又或者是人格分裂?”
“……”
第二天一早,当路梵因为自己那比北京时间还准的生物钟而自然醒的时候,闭着眼睛想伸手拿手机,却发现自己的左手整个都麻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肩窝上,有一颗小小的脑袋。
林晓曦睡得很熟,眼下有青青的影子,应当是昨夜失眠的后遗症。
她枕在他的手臂上,呼吸细细的,他的脖子被她呼吸搔得微微发痒,连同心头也莫名其妙的酥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她的身体紧紧地攀着他,那现在他醒了,那两条细长的腿还是架在他的身上。
像一只睡着的无尾熊。
他抬起那只还有知觉的手,迟疑了抚上了她的额头,她的头发细细软软,泛着自然的浅亚麻色。
不知是谁说过,有这样发色的女孩,通常细腻又敏感。
路梵低头去看她,却愣是不说话,还是宣称了解比较符合社会审美。
“哦……原来是口渴。”
路梵好看的眉毛很明显地皱了起来。
他刚反射性地想摇头,忽而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她愁云密布的脸,几不可见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