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听说这次合作的案子对方负责人是夏颖，这下可精彩了。”

一个热切的女人声音激起了回音阵阵，也把卫生间隔间里林晓曦开门的手给说停了。

“夏颖，这是谁啊？”这个声音显然是另一个女人，听这随便应付的口气，多半是在补妆。

“啧，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她是路总的前女友，而且听说路太太出车祸那天来过公司，当时她就在路总的办公室里，我猜啊，八成是路太太人赃并获了，一受刺激，才会出车祸的。”

果然，人在新陈代谢的时候尤为放松，一放松就容易兜出一些辛辣的八卦，所以吃饭和上厕所时最宜嚼舌根。

林晓曦记得高中的时候，如果想知道放假的消息，只要去厕所转一遭，保准各个班的各个版本都有，而且都是新鲜热辣，此处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先前那个应付的女人听到这，也瞬间来了精神，连忙问道：“路太太以前不是从来不来公司的嘛，那天怎么会来公司，你这听谁说的，可靠不可靠啊？”

“路太太为什么来公司这我倒不知道，但这消息绝对可靠，杉杉可是看到路太太红着眼眶从路总办公室门口走的，然后路太太就出事了，你说难道不是我猜的那样？”

“诶，你这么说，好像挺像那么回事的。”

“本来就是好不好，所以我现在看到路太太总觉得好可怜，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整天嘻嘻哈哈的，都不知道曾经被背叛过。”

林晓曦听到这忽而有些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上下扫了一圈自己，倒没觉得多可怜了，估计还是最近变矫情的缘故。

“是啊，我记得以前的路太太很有气势的，才不像现在这么平和，大概就是受了刺激了，连性格都变了，也真是可怜，看来嫁个有钱的帅哥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此时两人的声音开始变远，估计是往外走了。

“嗯，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多羡慕嫉妒恨哪，一心想着也要找个钻石王老五，现在想想，还是就找个踏踏实实的上班族吧，总不至于天天在外头撵狂蜂浪蝶了……”

后面的，林晓曦就听不清了。

算了，不听也罢，听了还心酸，自己天天被路大财主虐待也就罢了，还天天被人在背后编排，想想这日子，倒是不过也罢了。

想到这，她把隔间的门一推，无精打采地走到了洗手台旁，麻木地打开水龙头，却猛然从镜子里发现，自己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也同她一样一脸抑郁。

巧的是，这人就是刚才那段八卦里的另一个女主角。

林晓曦从镜子里看着脸色苍白的夏颖，愣了好一会，才说：“好巧啊，你亲自来上厕所啊。”

夏颖也从镜子里看了看她，嗫嚅了几声没说话，低头装作很认真地洗手。

哎，有时候林晓曦真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位姑娘相处，真心是用一招就折损一招，就算当时有效，下次也不见得有效。

她看着夏姑娘镜子中低着头的身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索性也开始认真地洗手。

洗了老半天，林晓曦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要被扒层皮下去了，可也没见夏颖有停下来的趋势，她又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被人说道就算了，也不能拿自己的手撒气啊。至此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水龙头关了，连带着把隔壁夏颖的水龙头也关了。

夏颖两只手还在使劲地交互搓着，看到水停了，保持着这个姿势微微停顿了一会，然后转过头看向林晓曦，眼神拒人于千里之外。

林晓曦尴尬地抽了张纸给她，干笑两声道：“地球资源，节约用水，节约用水。”

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在心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林晓曦，你可以再瞎一点！

夏颖看了她一会，她拿着纸巾的手就这么晾在那，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但看人家夏姑娘倒是打量得怡然自得。

这姑娘，果然跟路大财主是一路人，就喜欢让人尴尬！

待到夏姑娘打量得差不多了，才伸手接下了那张纸巾，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呵呵，不客气，不客气……”不过转念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想了好半天，终于合掌一拍，惊呼一声侧身转向夏颖，“你怎么会在我们公司的厕所？”

夏家姑娘定力是相当好，林晓曦这么一惊一乍的，都没把她吓到，她不慌不忙地将擦完手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才回答：“今天过来商讨合作细节。”

“哦……”原来是有人看到她了，才有了刚才那么精彩的一段三角纠葛，林晓曦俨然就是苦情戏女主角，而夏颖则是恶毒的第三者。

如此想来，夏颖的角色似乎更不讨喜一些，也怪不得她脸上没什么血色。

“那个……”林晓曦为了缓和这沉重的气氛，想要找些话和她说说，却没想到一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她们说的是真的，那天我真的在。”夏颖看着林晓曦，一脸的大义凛然，想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的这番话。

“哈？”路家太太反应迟钝，乍乍听到这么句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夏颖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咬得嘴唇都泛出了青白，才重新开口：“你出车祸的那天，你确实来过公司，我也确实在路梵的办公室。”

林晓曦这下总算是明白了，她这是在和自己解释，皱着眉想了一会，深觉不能错过这次好机会，果然当初想着从夏姑娘这边入手是明智之举啊！

她心里美得都开出花了，可面上还是要硬装得不动声色，最近她在演技上有了不小的造诣，总算没有把夏姑娘吓得不敢说话。

“嗯。”言外之意是自己在听，她可以继续说。

夏颖当然明白了林晓曦的意思，也便接着往下说了，“那天是我要回加拿大了，来跟他道别，然后……”说到这，她的表情出现了些许的躲闪，林晓曦的直觉告诉她，这里有情况。

但夏颖没在这个然后上多做逗留，便接着道：“然后他听到门声，追出去的时候才听秘书说是你来过，不过又立刻走了，他立刻打电话给你，你一直不接，再来，就是医院打电话来说你出车祸了……”

林晓曦表情明明暗暗的，明当然就是因为终于知道那天出车祸是由于什么事了，暗却是因为有些不明白——

她一直以为以前的林晓曦不喜欢路梵，现在想来，如果她在医院梦到的车祸情景不是梦，而是记忆，那么当时她哭应该就是因为看到了路梵和夏颖在一起，在车里不接路梵的电话也是与夏颖说的一致，那么这样她不禁要想，以前的林晓曦有那么大反应，难道只是因为自尊心？又或许因为其实她是有点喜欢路梵的？

想到这，她的小心脏免不了颤了一颤，如果以前的林晓曦是喜欢路梵的，那么她所有的推定不就不成立了吗？

这千头万绪的，林晓曦越想越烦躁，烦躁到不禁伸手揉了揉脑后的头发。

夏颖看着她这个表现，以为是她在生气，急急地开口解释：“我和他以前是谈过恋爱，但是现在真的没什么的，那天，那天也是你误会了，所以……”

林晓曦转头看她，实在不知道此时应该拿什么情绪对待她，所以就这么看着，眼神是史无前例的认真。

“我什么都忘了。”良久，林晓曦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

她可以选择与夏颖重新认识，但却没有权利替以前的自己原谅她，这点，她认识得很清晰。如果以前的自己是带着那么大的怨恨离开，她不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它抹却了，如果那样，以前的林晓曦也太可怜了。

夏颖眼神很焦急，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我什么都忘了，所以这些都无所谓了，你也赶紧忘了吧，总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而且还是一段被人遗忘的回忆。”

林晓曦看她的样子，以为她会哭出来，却突然见她把头一低，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先走了。”然后就真的长发飘飘地跑走了。被独留原地的林晓曦呆愣了好一会，也没缓过气来。

这姑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每次退场都是这么仓促，搞得像逃跑一样。她林晓曦难道是洪水猛兽？

不过，她随后就没工夫管夏姑娘逃不逃跑的问题了，立刻开始琢磨，既然那两个八卦的员工说，以前的自己从来不来公司，那么那天，她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呢？

如果按照偶像剧的思路推理，此次显然应当是恶毒的女二号刻意的安排，好让她亲眼看到些不想看到的，但对照一下刚刚对自己和盘托出而后跑走的女二号，似乎并不适用这么一条。

“啊……”林晓曦想着想着又卡住了，双手把头发揉了好一通才解气。

她最近都快把自己折腾成福尔摩斯了，也就只知道这么一点，而且保险柜那边和画像那边还一点头绪没有，还真是路漫漫而修远兮啊，可是她就快没有上下求索的生命力了。

看来，林晓曦的记忆完整修复之日，着实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