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视经期女子为不洁不祥,好比赌徒见不得书,尸虫见不得光。
再讲究忌讳一些的男子,家中女眷身子不干净时,也是避之不及。
更别提活生生见着经血,跟见着洪水猛兽没两样了。
晦气啊晦气!
霍怀勋该是暴跳如雷,见这始作俑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尽顾捂了肚子呻吟,似是疼得紧,竟是跳不起来。
这是撞了哪一门子的邪!
他眉头一挺,不大信邪:“别跟爷来这一套唧唧歪歪的,爷不吃!装蒜是一个,至于疼得要死要活的吗!”
欢娘嘀咕,你下辈子少长一根东西就晓得了。
刚刚一声喝,惊动了外间的窦小凤,茶盅一磕,脚一落地,下了榻就要进来查看。
欢娘正腹诽,听着脚步,心忖这幅光景模样,引来一堆人进来瞧看猴儿把戏,再顶着个鲜血淋淋的裙子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情急下娇声一喊:“别让他进来!”
霍怀勋活见鬼,估摸着自己是被血光之灾给慑住了,跟着条件反射:“滚出去!”
窦小凤嗤一声,不是听你叫得像杀猪,八抬大轿抬老娘还不进呢!想着撅着屁股,又傲傲娇娇回了临窗炕床上去喝茶平气儿去了。
欢娘听外头没了动静,指了指霍怀勋染红的狗爪子:“大人要不要去端盆水进来,洗洗?”
霍怀勋哪用她说,人早凑到帘门口,偏头叫窦小凤赶紧催柳嵩弄盆清水和汗巾脸帕进来。
柳嵩一接了窦小凤的传话,脸色烧得跟鸡公一样,脑子不得不多想些乱七八糟,心里懊得很,又醋又愤,却还是乖乖打了水,闷头跩脑地由窗户口递给了窦小凤。
霍怀勋将黄铜盆端进来,正要清手,见欢娘还坐在地上,眼巴巴瞅着自己……下面的盆水,心里焦火,将盆子一推:“你先弄干净了!一股子腥骚劲儿!别……别转过来叫爷看着你那儿……你这小妖精,爷这一年都害在了你手上!小妖精,你这小日子,就彻底的别想过得好了!”
一年多短啊,我要有本事,还想祸害你倒霉一辈子哩。
欢娘将脸帕子握在手掌里拧了半遭,听他骂骂咧咧,末了停下来。
霍怀勋见她两个眼珠子,一转一转汪着水儿似的,活脱脱像个被捕的兔子在问猎人:你要吃我吗,你真要吃我吗,你确定要吃我吗?不免焦躁起来:“还磨蹭什么,速战速决的!别把你那地儿朝着我,别!千万别叫我看着了——别!”
欢娘吞口唾,弱弱道:“大人转过身去……不就看不着民妇了。”
不足两丈长宽的斗室,一边儿叫我别让你看到,一边儿又盯着我不放,你倒是给我腾个地儿躲着去啊!欢娘心里头排山倒海的咆哮兽奔赴来往。
霍怀勋哼哼唧唧地转过身去。
欢娘想他是个不靠谱的,哪儿敢磨叽着慢吞吞,将晕脏了的裙摆用水匆匆打湿洗净,拧了个干,算是将显眼的污渍弄没了,虽水淋淋的贴在身上怪难受,可也没法子,只是这样一冰,腹绞似加剧了几分,又是初潮,怕落下什么病根子,只想快些回去。
半晌,霍怀勋听背后那祸害人的小妖精低声一呐:“好了,大人。”
他转身,碎碎念着洗了手,揩干,瞥见她下裙摆湿漉漉,还没来得及起身,仍坐在冰凉冷硬的地面上,脑子里没来由冒出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过去就搂住她腰,打横一抱。
嘿,这十来岁的小娇人儿,个子还没长到自己胸口高,看得不过一坨儿棉花肉,抱起来还挺沉的。
那儿……不知弄好了没,可别又污了自个一手秽气……
他眉毛一立,手臂倒是没松半分。
刚刚还没这样放肆,怎的现在还得寸进尺了!欢娘被他一抱,惊得抡拳砸他胸骨,捶得咚咚响。
霍怀勋将她脑袋瓜子一摁,压进怀里,四周粗粗一扫视,屁大点儿小破屋,连个像样儿的榻椅都没,将她丢到一旁靠着墙,铺着厚厚软皮的榉木半桌上。
欢娘两只脚儿悬空,晃了两晃才坐稳在柔软的垫子上:“大人这是干嘛?”说着就要跳桌。
霍怀勋被她问得一愣,思忖完蛋,这绝对就是今年开始倒霉的前兆,素日引以为豪的灵光脑壳都开始糊涂了,做什么都说不清楚个缘由!
他双臂一直,抵在墙上,将欢娘生生夹在中间:“这么矮的半桌,脚尖儿还够不着地,小矮子一个也不怕摔死!别当今儿用这一套就顶过去了,刚才事儿没完!你可算又大大惹了爷一次!今儿不叫爷消了这口子气,别想安生!”
无赖就罢了,还是个小肚鸡肠的无赖。
欢娘两只掉在半空的脚儿,恨不能把他踢得不能人道,心内愤愤然,脸蛋肉却松垮垮,轻声好气儿:“大人怎么才能消气……”
霍怀勋抬眸凝她,半桌背后的壁上嵌着一叠竹林七贤的瓷板画,画上人物仙风道骨,把酒言欢,翩翩冠袍,几欲成风,画前人儿却是一派人间烟火,生得润腻如玉,肉葱嫩香,哪一处都是勾得叫人啃吞一口!
他发了赖皮性子,勾她下巴:“来,先叫一声好哥哥听听。”
哥哥?您多大我多大!叫您叔叔都嫌把您叫年轻了!叫您大伯爷爷还差不多!老不修的还好意思!
欢娘睫儿忽闪一眨,还是软趴下来,眼睑落下一片乌影,捏细声音:“哥哥……”
掉了个字,他不依,眉毛狠狠一抖。
“好哥哥,”欢娘忍住一背的鸡皮疙瘩,已经是折了腰,就叫他痛快个够,这样动不动被把自己找来折腾一番,次数多了哪儿掐得住!想着,欢娘又低迷了声音,裙下莲尖儿一荡,玉螓一垂,酥手撑在两侧,生摆出个千人怜万人爱的娇态,“好哥哥……民妇错了……好哥哥就是饶了民妇那一回也不掉块肉……”
掉肉?凌迟才好呢!这厮的作派,任他现在再春风得意,再威风八面,总得有一日得跌在官场!
眼在喷火,嘴儿里却捧得人上天。
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果然是经了常春馆调出来的娇芽芽。看似痴痴糯糯,没沾男人气儿,却能有这副没个羞杀心的姿态。
霍怀勋被她叫得一起一伏,宛如枕在波浪上,舒爽得很,只那声“民妇”这会听得有些怪异。
他不爱听,找茬:“什么民妇,你是哪个男人的妇人?你家男人叫什么?”
自称民妇大半会儿,也没见这狗官说个什么,如今莫名其妙来挑自己刺,欢娘虽不大明白,却也算识相,敛首低眉,换了称呼:“哥哥饶了民……民女往日的不敬罪。”
霍怀勋爽了,哈哈大笑,逼近两寸,将桌上人儿迫到墙上卡个死:“你不是民妇,也不是民女,你是叫爷快活的小奴!是爷寻开心的甜果子!”
啊呸这怪胎。欢娘脸一热,住了嘴。
粉腻腻的一张脸,苍白了会儿,这下一红润,罩了层薄光般,看得霍怀勋很有些肌赤筋贲,手心儿窜汗,陡然一举,搁上她颈边。
欢娘只当他要摘自己衣襟,赶紧挡了,却见那手倒并没造次,只是滑到自己脖子里,手指头一蜷,竟然……挠起痒痒来。
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怪胎!是哪来的狗屁怪癖好?
挠痒这回事就是个气死人的东西。
有人天生痒痒肉,挨都是挨不得,偏偏欢娘是另一种,任人挠断了气也能岿然不动,可眼下见霍怀勋饶有趣味,总得顺他的意思,便也给他个反应,将身子骨儿躬成一团,翕唇哀哀叫唤:“爷……不要……嗳哟……嗳……痒死了……爷坏死了……快弄死人了……爷饶命……”
表演功夫可不是盖的,欢娘又生生挤出些眼泪,端起脸蛋,忍气吞声地汪汪泪眼瞧他。
倒是奇怪,这货做这孩子气的事,脸上竟少了七八分无赖嘴脸,反而透出些痴迷,一双略显轻佻的俊眸也是清澈明朗,漾着些忆苦思甜的柔情,霎时沉稳了不少,变了一个人似的。
挠个痒痒还那副圣人表情,像是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似的,回味个什么劲儿?
欢娘一边演,一边心头怀疑。
霍怀勋并没察觉自己表情变化,只是见这小娇人儿被挠得又哭又笑,得意万分,免不了手劲儿一大,又朝几处痒肉挠,听她叫得过头,又开始沉不住气儿的露出大尾巴:“娇娇肉肉,别叫了,叫得爷到时硬起来了,看你怎么收场!你这么小个架子,爷怕把你给捅撕了!”
欢娘听他开始说得露骨,有点儿忘形,唬得连忙住嘴。
窦小凤在外面听那郑家小妾叫得一浪接过一浪,叫得人骨头都酥了,也不知道那爷在玩什么把戏,又恐怕柳嵩趴在外面听墙角,肥水不流外人田,将支棍一抽,窗扇落下来,捂紧实了。
不消半刻,霍怀勋见欢娘两个腮帮帮粉粉艳艳,宛如朝夕霞光,鼻翼一抽:“爷厉害不厉害?”
欢娘呜呜点头:“厉害……”
厉害你个大头鬼,封你个挠痒将军看你要脸不要。
霍怀勋哼哼:“爷弄得你快活不快活。”
欢娘丢个嗔,抿嘴儿:“快活……”
一天到晚哼哼哼,有鼻窦炎要治啊!
霍怀勋处处都满足了,瞳仁里的光泽却散淡下来,好像失了些兴致,手滑下,笑意褪了。
再等他退了两步,欢娘才趁机脚儿一踮,跳下榉木半桌,抖抖裙面,朝门处走去。
却也意外,那厮居然没继续找茬,连身子都没转。
欢娘夺门而出前,还回头快速瞄了一眼,脊背微微颤动,刚才那兴奋劲儿消失殆尽……估计是挠累了吧?正要拔腿,背后传来声音:”欸,你……”声音低沉了几度,没之前那般高昂。
欢娘哪儿受得了他这样纠缠不休,挡在他出声前就开口,字字带着哽:“大人,今日这样,民妇已经是在刀口针尖上走,若被家人晓得,民妇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光天化日被抬去沉了潭,也没人可怜半句!大人还得将民妇逼到什么地步……今日就当是泄了大人的心头恨……若再有这事发生……大人还不如现在就给民妇一刀子,免得民妇担惊受怕……”说着两个眼珠子四处乱溜,摆出一副拼死找利器自戕得了,偏偏就是找不到的含恨样。
欢娘说这话也没抱什么信心,这些日在家也听郑济安叽歪骂过,这人白披着一身官服,其实就是个商户出身的市井之徒,交友甚杂,还有案底在身,他若是个能体会别人苦水的人,自己现如今怎么会站在这儿。
谁想霍怀勋听了这哐啷一席话,却沉默,也不知是听了哪一句,目色还像个掐灭了灯芯,咻一下黯了。
欢娘心里有些奇异,却没来得及多想,趁他不语,赶紧扒开门帘,逃也似的出去。
欢娘一出门,领着袅烟兔子般就直朝大门走去,柳嵩料不到霍怀勋头一回玩这么大,赶着去拦截欢娘,试探风声。
窦小凤单独进来,见霍怀勋正拿着铜盆,亲自往旁边座地盆栽内咕噜咕噜倒水,再瞥那巾帕子上略有些红痕,冷道:“哟,这动静,还玩得不小!”
霍怀勋呸一声:“玩你爹的熊屁!”才将来去前后说了。
窦小凤捧腹:“原来是得了个开门红哇,您这算是被这小娘子给钳住了。”
霍怀勋刚刚的颓丧气儿又没了,摸摸下巴。
他屁股一撅,窦小凤就晓得要干嘛,怎会看不出他那点儿花花肠子。
这郑家今年也算是倒了大霉,被人谋了宝贵地皮,还被人谋家里的女人。窦小凤不得不提醒:“那小娘子的胚子是还不错,就是年纪小了几岁,瞧那小嘴儿上的胎毛都还没褪齐整呢……再养几年还差不多,又是别人家的妇人。女人么,不多的是,爷就甭多想了,刚在郡王面前立了个功,若闹出些不好听的,不白忙活了。”
这些顾虑对于霍怀勋来讲,那就是个屁。
窦小凤说了一大摞的话,他只拣到了自己喜欢的那句,笑着继续摸下巴:“养几年?成,那就先养着吧……”
窦小凤见他一副猪养大了再杀了吃的表情,哼一声,也再不多说了。
那边柳嵩趁欢娘还没出后边天井,拦截住,见她衣衫还算整齐,并没什么羞赧欲死悲痛至极的反应,捉摸不出屋内情形,只吞吐道:“那……那霍大人,可没对姨娘怎样吧?”
欢娘盯住柳嵩:“妾身就是个郑家的奴婢,主子拿我当做顺水人情,给人取乐,末了还来关切一声,妾身还得感激舅老爷呢!”
柳嵩面色微红,听她还有力气精神讽刺,晓得估计也没什么太大事,便也求了两句情,自然将自己说得迫不得已,穷途末路,又告诫她回去可千万不要乱说。
欢娘懒得跟他多说,嗯呜两句就跟袅烟离了香铺。
柳嵩连忙唤来旁边伺候的良哥,耳语一番,又叫他跟上送人,盯着欢娘背影离了,才返回屋内,上前,俯下腰,好声好气道:“霍爷,这回可是满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