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我手掌中夹出细碎的玻璃残碴。他每剔出一块玻璃碴,我的心脏都痛得剧烈收缩。若不是大脑惊异得已经失去正常的思维判断能力,我一定已经痛得号啕大哭。
然后,冰箱门神奇地自动打开,冷藏室内冰块飞出来,落到秦朗手中,再由他敷到我手上。接着,一瓶碘酒飞过来,秦朗接过去,缓缓冲洗我的手掌,疼得我龇牙咧嘴,不断哀号。然后是云南白药,下雪一般扑到我掌心,我的手顿时像被面粉裹了一圈,下一刻就可以放进油锅里去炸了。
我一度疑心我是不是哈利波特看多了,因此幻觉连连。
可是,手中清晰得令人冷汗直冒的疼痛,不断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当我的手被雪白的绷带包成两只肥且厚的粽子,秦朗终于停下一直忙碌不休的手。他对着剔透的空气说:“你也休息一下吧。”然后坐在沙发上,不断拍着自己胸口。
“吓死我了,我真怕她流血过多死在这屋里。”另外一个声音也长长松口气。
此刻,我手上的玻璃碴已经剔除干净,伤口也渐凝封住,但整个人仍似在一场亦真亦幻的梦中。
我看见沙发的一角仿佛有人坐下一般,凹下去一片。
秦朗对着那凹陷之处,轻声说:“同她说实话吗?”
“除去实话,你还能如何解释?”那声音十分无奈,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怅然与酸涩。
“她值得信任吗?”秦朗居然质疑我的人品。
“信不信都不由我们控制了。”那声音苦笑,颤音消除后,显得特别清朗明润。
我的心不由被这声音所感染,隐隐有柔软的一角被牵动,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他不是鬼。”秦朗长长叹口气,“他同我们一样,是血肉之躯。”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看不见?”尽管秦朗与那只鬼似乎真的没有敌意,但是我仍然不肯相信他们的话。
“你摸他,他同我们一样有温度。”
“摸?”我伸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
话还没说完,只觉一只温暖而宽厚的手掌已经覆上我的手腕,那是属于人类的热度与绵软,清晰可辨。
“我同你一样是人。”
不知为何,我觉得那声音有无限伤感。
“我同你一样有呼吸。”随着话音,暖而略微湿润的鼻息已经到了我耳畔,痒痒的,竟然有几分熟悉的薄荷味。
“你——”我差点惊得再度跳起来。
“是,你搬来第一天,在花园里睡着了,我好奇地蹲在你身前观察你,害你惊醒摔倒,头上肿了偌大一个包。我心存愧疚,所以你擦了药油以后,就站在你面前,替你吹气减轻疼痛。”那声音里分明有笑意,“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恶意。”
难怪那日梦中,我觉得有人贴近我面孔呼吸,原来真的有人。我也真迟钝,后来涂了药膏,那凉幽幽、麻酥酥的感觉,我竟然以为是药油产生的奇效。
“你不是鬼?”我犹豫了一下。
“真的不是。”那声音笑起来,“鬼有体温,会呼吸吗?”
“可我看不见你。”我说。
“连我自己都看不到我自己。”那声音里竟然有一丝自嘲。
我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变化。
鬼有情绪吗?
奇怪,我竟然不再害怕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