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齐王府常年冷清,齐王李元吉虽有这一座府邸,却一向是住在皇宫武德殿后院,所以这里平常并没有什么人出入。
然而,这日夜间,因为一场别有他意的宴会,一向清冷的齐王府却多了一分人气。隔着高门屋宇,府中传出一丝轻微的嘈杂声,而这一丝嘈杂声中却是暗含某些不和谐的气息。
早在朱灿等人赶到之前,李世民已经率领秦琼、侯君集等人进入府中,此刻正在席间端坐。朱灿四人姗姗来迟,直到入夜时分才赶到。入府之前,老程还在和尉迟恭、朱灿二人说笑不止,可是在进入齐王府大门的那一刻,四人却无不变得神色肃穆起来。
“敬德,我老程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今日你来便也罢了,不过却不可轻易动怒,否则可就别怪我老程先行将你送回去了。”
心中略有担忧,程咬金不由得郑重道。
闻言,尉迟恭轻声笑了一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程咬金略显狐疑,直到看见朱灿肯定的眼神,这才放下心来,。
“尉迟将军、国公爷,两位殿下已经久等了,这边请。”
进府之后,一个齐王府仆役早已等候多时,当即上前唱个喏道。
尉迟恭和老程对视一眼,老程看也不看那仆役,只是轻声嗯了一句。
不多时,那仆役在前方领路,朱灿贴身扶着重伤初愈的尉迟恭慢行,而老程父子则一左一右护持在侧,看样子颇为紧张。
见状,尉迟恭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
“姓程的,你他娘也有如此胆战心惊的一天吗!”
言下之意,是责怪程咬金太过煞有其事了。
程咬金闻言尴尬一笑,这才回过神来,贴身跟在朱灿二人身旁。只有程处默这个小木头没有眼色,依旧在不停地四处张望,好比要在这齐王府大院中找出那个想要对师傅不利的人来。
齐王府占地广阔,而宴会大厅却在府邸最深处。沿途,朱灿和尉迟恭一直在低声私语着什么,尉迟恭偶尔停下脚步双手比划,而朱灿也相应拆解,惹得前方领路的仆役频频回头,似乎是在刻意催促。
一路慢行,不多时,四人终于在那仆役的带领下来到宴会大厅,虽然是在门外,不过里面的情景也差不多一目了然了。
当下,只见那仆役撇下四人,首先走进去唱个喏道:“禀主人,客人已经到了。”
齐王府的宴会大厅十分宽阔,好比是一座小型广场般大小,这是因为大唐年间盛行胡夷风尚,许多贵族宴会都要有比试骑射等项目,所以才会将宴会厅建得格外宽敞。
此时,整座宴会大厅内灯火辉煌,大厅正中央陈设着许多骑射器具,另有一只羊羔在炭火上烤着。
大厅两边摆放着许多食案,左边一侧坐着几位高大威猛之人,应该是太子和齐王手下的将士,而右边一侧便是秦琼、侯君集等人。
大厅主位上,两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年轻人分宾主而坐,右侧宾位上是秦王李世民,而左侧主位上无疑便是齐王李元吉了。
听闻那仆役禀报,面目俊朗的李元吉微微一笑,这就站起身道:
“呵呵,原来是最后几位客人到了,还不快请!”
一言落罢,那仆役躬身行了一礼,这就去门外将四人请了进来。
首先进门的是程咬金父子,老程今日身穿便服,显得颇为随意。他此刻也不客气,站在大厅中央向齐王、秦王一同行了一礼,笑道:
“两位殿下,老程刚才因有事耽搁,所以来晚了,还望恕罪。”
说罢,老程也不等李元吉说什么,即刻带着程处默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定之后还冷笑着看了对面几人一眼,似乎是在故意挑衅一般。
“哼!此人好无礼!”
同一时间,左侧那几人心中不由得大骂道。
程咬金如此嚣张,也难怪这几人面色不善,这样一来,原本就气氛紧张的宴会顿时显得更加局促了。
李元吉心地狭窄,然而此时却没有动怒,他只是微微一笑道:
“呵呵,原来是程将军到了,不过,二哥,怎地今日还是有贵宾未至呢?今日一早愚弟的信中可是曾提到过,一定请那位精通刀艺、医术的贵客前来,眼下这位贵客——”
一边说着,李元吉一边笑着看向李世民。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大厅门外已经再度走进两个人,这一下,李元吉的话音戛然而止,不由得脸色变了变。
“呵呵,四弟还是如此心急,贵客不是已经到了吗?”
李世民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随即也是将目光看向门外。
此刻,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面带笑容的年轻男子。这年轻男子身穿粗布长袍,长相清秀,眉宇间充满灵气。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此人在众人的瞩目下却神色不变,显得颇为从容。
不用说,此人便是朱灿了。
见到朱灿,左侧一个威猛将军身后首先传来一道惊疑声。
“嗯?小子!是你!”
一声惊呼传遍全场,朱灿扭头一看,却见说话之人乃是老相识,正是当日在东市上被自己挫败的长林兵校尉薛启。此刻,这薛启不过是以区区随从的身份出现在大厅里,在他正前方端坐着一位身躯宽厚的中年将士,想必便是他的主人薛万彻了。
“咦?想不到竟还会在这里遇到他,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心中嘲讽一句,朱灿想道。
此时,那薛启的主子薛万彻却不由得大怒起来,只听他回身向薛启怒喝一声道
“放肆!殿下面前,岂敢无礼!”
这薛万彻乃是太子李建成手下的第一猛将,气场强得骇人,薛启虽然心中不忿,但只有低头退下。
“呵呵,在下朱灿,拜见齐王殿下。”
朱灿只是微微瞟了薛启一眼,并没有因为身份被揭穿而慌乱,反而笑着向李元吉行了一礼。
然而李元吉已经没有心思顾及朱灿,因为就在此时,最后的尉迟恭已经出现在大厅之中。
健壮的身躯,黝黑的面孔,还有那一身略显陈旧的铠甲。
此刻的尉迟恭并没有让人搀扶,而是勉强拖着重伤的左腿走到大厅中央,他那健壮的身躯因为伤势而显得颇为疲惫,连那张黝黑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苍白之色。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重伤在身之人,此刻却流露出一种令人惊骇的强大气场,这种百折不挠的势头足以让他的所有敌人都感到畏惧和害怕。
尉迟恭显得很从容,他那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使得所有人都猜不到他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全场都寂静下来。
尉迟恭的出现让无疑李元吉一方众人大感意外,这些人现在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前日夜里,齐王李元吉亲自将尉迟恭重伤在马槊之下,虽然后来听闻尉迟恭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但至少也是重伤在身,可是此刻,他居然是公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且看起来还是一副伤势无碍的样子!
一瞬间,薛万彻等人都脸色变了变,他们素日听闻尉迟恭为人硬朗,当日在征讨洛阳大战中即使身披数箭仍能护送李世民回营,原本众人还对此事有所怀疑,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暗自纳罕起来。
除薛万彻外,在场还有太子手下的猛将冯立,以及齐王手下的大将宇文宝等人。虽然同是军中大将,可是此刻众人看尉迟恭的眼神却像是见了鬼一般。
当然,眼下最为震动的还是李元吉自己,他那英俊的脸上再也掩饰不住惊骇,到最后已经是变为惊怒。
直到现在,李元吉仍记得两天前自己是如何将尉迟恭重伤,后者又是如何重伤待死,而现在仅仅是两天过去,对方居然又重新站立在自己面前,甚至是看起来并无大碍!
奇耻大辱!
一瞬间,李元吉满面通红,心中几乎是气炸了,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李世民,心想此举无疑是对方用来刻意羞辱自己的。不过李元吉现在不能发泄,在他少有的理智之下,他又将目光看向了尉迟恭身旁的朱灿,看来那日听闻的消息不假,尉迟恭的伤势的确是被此人治好的。
不仅是李元吉,李世民等人此时也是极为紧张的。见到尉迟恭强撑着走进来,席间的李世民、秦琼等人无不站起身,脸上全都是关切之色。
然而,在众人想要上前搀扶之前,尉迟恭却是嘿嘿一笑,道:
“二位殿下,尉迟恭来晚了,还请莫怪。”
说着,弯腰行了一礼。
在场只有朱灿一人注意到,此刻尉迟恭那拼命绷直的双腿正略微颤抖着。
李世民众人紧盯着尉迟恭看了几遍,深怕后者一个不小心会跌倒在地,进而触发伤势。不过还好,他们见到朱灿一直在尉迟恭身旁有意护持着,若是有什么突发意外,朱灿应当能够随机应变。
片刻后,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李世民先是向朱灿二人点了点头,继而向李元吉笑起来:
“呵呵,四弟,现如今宾客尽至,宴席能够正式开始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