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下,朱家大院里坐着十几位关中大汉,这些人身上几乎人人带伤,伤势或轻或重;伤口位置也不一样,全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有。有些伤口一看就是陈年累月的旧伤,经过一些处理之后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但更多的却是一些新近伤口,估摸着是伤在在半年之内,因为没有经过认真治疗,所以残留下许多骨肉旧疾。
“这……你们还真是一群伤员。哼,就算日常杀猪不小心,难道能把刀砍在后背上?脚脖子上?”
朱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他走近众屠户,一个个查看众人身上的伤势,脸上的神色不由得越变越差。
朱老三也不忙活了,只是盯着朱灿的脸色看,似乎生怕他说出‘难以处理’这几个字。
“呵呵,阿灿啊,这些伤大多是很久前留下的,这些日子以来难免筋骨疼痛。你若是能治那最好,若是不能,那也就罢了,哈哈……”
范仁平、张千冒等人却是开朗得很,一个个笑起来,不过谁都知道他们现在的心情不可谓不紧张。在场之人,哪个不是正值壮年的七尺大汉?好男儿正是风华正茂之年,但却因为以往的一些旧伤弄得身躯破碎,甚至留有残疾。毫无疑问,这些旧伤在范仁平等人心中是一块永久的痛,他们今日前来找朱灿就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
“这是刀伤?”
朱灿指着范仁平背后的一条伤疤道。
“嗯,是刀伤。”范仁平毫不隐瞒。
“这是剑伤?斧伤?戟伤?还有箭伤?”
朱灿指着众人身上的伤口一一问道。众屠户一一点头,也全都默认了。
一时间,朱灿的心思不在这些伤口上,而是不由得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些人。朱灿有话要问,但是却有些问不出口,最后只得摇头叹息起来,同时转过头道:
“老爹,诸位叔叔身上人人有伤,那你呢?你可也是如此?”
朱灿紧紧盯着朱老三,他不想这位对自己爱护有加的中年汉子也是如此伤痕累累。
“不,老爹自己还好。”
朱老三沉吟道:“阿灿,你先照看你诸位叔叔,他们身上的这些旧伤可还有救吗?”
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朱灿,直到后者缓缓点头,这才一个个兴高采烈起来。
“诸位叔叔,”朱灿道:
“你们身上最近的伤势我都有办法,昨日的新伤也可以一并治好,可是如果是伤在两个月前的旧伤的话……”
朱灿低头默然,言下之意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一些伤势相隔时间太久又有些严重的话,那么就不是朱灿力所能及的了。
“哈哈,很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阿灿,你不要犹豫,只管动手吧!”
范仁平大笑起来,在他看来,能够除去身上的一些伤势,这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不错,阿灿,只管动手吧!”
其余众人也都笑起来,笑声中多了太多爽朗。
“嗯,好,我们这就开始。”
朱灿点点头,这就要吩咐众人进屋,毕竟这种事发生在院子里实在是太过招摇了。
“阿灿,你请。”
忽然间,众多屠户都站起身来。范仁平从身后取出一件土制器皿,放在朱灿面前。
“这是……”
眼前这玩意儿类似于电视上见过的夜壶,朱灿诧异,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范仁平笑道:“阿灿,你不必奇怪,其实我们早已经知道了,昨天你能够治好老郑,多半是因为你那一泡神尿。你看,我们今日连家伙都带来了,专程前来接尿。你放心,你诸位叔叔们都是在刀口上滚过的人,血的滋味都尝过了,难道还怕一些尿吗?你只管来!”
众屠户一个个大义凛然,像是这就要去赴死一般。
朱灿却是一脸茫然,睁大眼睛瞪道:
“尿?神尿?这是谁跟你们说的?”
“当然是你师父雪姑娘啊,昨天我们已经专程请教过,听她所言,这神尿乃是天下间独你一人所有,就连你师父都没有!”
范仁平面露钦慕之色,道。
闻言,朱灿满脑袋黑线顿时冒了上来。
奶奶的!神尿!原来这帮家伙之所以认为自己能够救他们性命,是因为相信自己的神尿!
朱灿这一气可不轻,搞了半天,自己昨天辛辛苦苦为老郑治伤,‘柳叶刀’不止耍了八百遍,结果最后的功劳却是让那泡尿给得了!
朱灿气得直想骂人,一想到是雪娘子在背后给自己造谣,更是火冒三丈起来。
“去你妹的神尿!老子今天尿不出来!”
朱灿怒吼道。
不料,他话音刚落,众屠户中立即走出一人道:
“不错,我们早料到了,这神尿珍贵,岂是说来就能来的?阿灿,你且不必着急,这就多喝些水,至多我们多等些时日就是了。”
“嗯,此话有理。”
闻言,众屠户纷纷点头道。
“奶奶的,你们这群蠢货!你们……”
朱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简直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朱老三昨日亲眼见过朱灿的‘柳叶刀法’,可不像范仁平等人那样好骗,当下便忍不住笑着怒骂道:
“老范!你们这群蠢驴!还不速速滚进房里去治伤!”
范仁平一脸茫然,也不知如何惹怒了这朱氏父子。
朱灿这叫一个无可奈何啊,说又说不清,骂也不能骂。说起来这件事也怪不得雪娘子,因为就连她也根本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当初自己在长白山上向她解释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奶奶的!尿!都给我尿!你们不是想要神尿吗?这就都给我尿去!谁要是不去,我今天就不给谁治伤!”
朱灿指天立誓起来。
“好,好,好,阿灿,你别生气,我们这就去。”
一帮子屠户满脸迷茫,嘴里嘟囔着什么,急忙跑到一边撒尿去了。
此时恰逢郑五儿从郑阿生房间里出来,她一出门便见到十几位大汉在朱家大院里面壁思过,仔细一看,却是人人拎着一把夜壶在放水。
郑五儿大吃一惊,一阵脸红心跳,之后似有所悟,跑到朱灿身边道:
“二郎哥哥,不是说你的尿才是神尿吗?他们的也行?”
朱灿脸都臊红了,指着身旁一侧道:“五儿,你这就去请我师傅出来,就说伤员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眼见郑五儿和朱老三犹豫,朱灿又道:“你们放心,我师傅虽然是个女子,又和这些人不和,不过在大是大非上却不会迟疑,她会帮我的。有师傅出手,诸位叔叔的伤会在几天之内都处理干净的。”
郑五儿微微点头,这就去了。
不多时,雪娘子从屋里出来,她见到院子里的场景,也不由得笑起来,但对朱灿的怒视却毫不理会。片刻后,范仁平等人也一个个端着夜壶走回来,摆在朱灿面前等待验收。
“阿灿,这成吗?”
范仁平指着地上的一打夜壶。
“不成,”
朱灿摇摇头道:“尿色泛红,都不能用。老范叔,你们以后还是注意多喝水吧。”
众人齐齐舒了一口气,几个屠户暗自嘟囔道:
“就说嘛,说到底,还是阿灿自己的神尿才行。”
……
整整一天,朱灿和雪娘子都在为范仁平等人治疗旧伤。朱家大院早已经锁起来,郑五儿被派在院子里放哨,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屋里传来杀猪般的嘶吼声。
众多屠户的伤势实在太多,朱灿一个人忙不过来,就算加上雪娘子,也得要忙得团团转。如同朱灿所言,对于两个月之外的伤势,他们已经无能为力,现在所要处理的就是一些最近的新伤。
满屋子的大汉在倒吸冷气,朱灿二人一边要小心切开伤口,压迫动脉止血,一边还要忙着施展‘柳叶刀’切除腐肉,场面显得颇为血腥。
朱灿倒也罢了,众屠户都把他当做亲侄子一般,没有再客气。可是众人没有想到,连雪娘子都抛弃前嫌,开始为众人治伤。
说到‘柳叶刀法’,雪娘子的技艺之精湛绝对还要胜过朱灿,放在后世,完全可以称得上一个正经外科医生。但凡经过雪娘子治伤的人,其痛苦过程总是要比朱灿短一些。
范仁平等人已经是心中感动起来,眼前的女子在昨日还被众人无端辱骂,如今却一言不发,在众人的伤口上挥刀去疾。
众屠户胸膛热血滚滚,到最后强忍着痛苦,硬是一声也不愿意叫出来。此刻,在他们心中,朱灿和雪娘子无异于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在劳心劳力,如果自己还不能忍着一点痛苦,那就太过丢人了。
之前,郑阿生已经从另一件房屋中被抬了进来,当下就只有他和朱老三无事可做,只能眼睁睁看着朱灿二人忙碌。
朱老三的脸色显得异常深沉,许久后才低声道:
“老郑,你给我记住,以后若有什么事情,记得先来问过我和你大嫂,你知道吗!”
朱老三的语气已经十分不客气。
郑阿生面露羞愧之色,连连点头起来。
一场血腥救治一连持续了许多天,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朱灿和雪娘子早已是双目泛红,显然是睡眠太少所至。
房屋中一件件血色衣衫被烧毁,范仁平、张千冒、苏武牧这十几个屠户先后包扎好伤口,继而一起离开朱家。这些人的伤势都没有触及要害部位,比郑阿生幸运得多,所以养伤过程也要快上许多。关中大汉原本体质精强,再加上有朱灿的‘大补血汤’补充血气,除了郑阿生之外,其余几人不出半个月,等到伤口愈合,应该便又是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好汉了。
当然,这件事的意义不止于此。经过朱灿师徒的治愈,这十几人身上的许多暗伤旧疾被一一根除,对身体的损伤已经降到最低,日后,这几天的治愈足可以为他们换回至少三年寿命!
朱灿早已忘了范仁平等人是何时离开朱家,总而言之,在最后离开之际,这十几位关中汉子脸色潮红,齐齐向朱灿师徒跪拜了下来,就连一旁的朱老三和郑阿生都没有阻止。
朱灿累得神志不清,很快晕了过去,晕倒之前模糊见到一旁的雪娘子伸手上来要扶,并且说道:
“你们都走吧,我来照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