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九年、十年间,我曾在西滩生活过。因为姐姐住在那里,故一到夏天就习惯回到那儿。一回去,总去附近一带散散步,这成了我的乐趣之一。漫无目的地闲庭信步,还曾偶然路过关西学院的门前。
不过,滩这地方那时候几乎没有住家,眼前尽是些大大的酒窖。从酒窖间的空隙望出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国轮船巨大的船身。回想起来,载货的马车络绎不绝地穿梭于街道,尘土飞扬,这实在是一个马粪遍地的城镇。因为喜欢四处闲逛,有一次在附近迷了路。就在那路边,意想不到地坐落着一处花园,透过阳光所映照的花坛间隙,可以看到花园里一群西洋少女正在嬉戏玩耍。院落无从进入,但从外面看,那是一个漂亮的学校。时至今日,友人去关西,若问他期待去何处,常常会说很向往神户。但对很多即将消失的文化古镇,比如滩一带的风情,则谁都不太知晓。那时,正是我半辈子人生中最感绝望的时候,常常恍惚、烦闷。无精打采地穿过满是尘埃和马粪的街市,来到山海之间的坡地上,有时觉得好像内心又燃起了希望似的。那时候,穿行在人群中,通常感到是一件痛苦的事,便离开滩,一直向东,行走在人迹罕至的路上。一条大大的河流意外地出现在我眼前,岸边高大的树上,不知名的白花开得正艳,与季节相左的山茶花绽放着。与此景相遇,不由地停下脚步,心中的忧郁也随之悄然冰释。在学院附近闲步,也常常因为不辨路径而驻足停留,现在每遇这样的情形,那高架桥下的路,便成了辨认方向的唯一标志。那时,在这周边常常路遇学院的学生,每当相遇时,总会猜想,这里的学生会因一些什么样的事而烦恼呢,对文学还处于彷徨期的青年,谁都有过那么一段忧郁,这种忧郁让人束手无策、一筹莫展。那时,打量学院学生的神色,暗自窥视表情,揣测他们的烦恼大致也与我的心绪相同吧。
记得有时候,我站在上筒井车站,注视阪急电车下车旅客的表情;也有时候,不知不觉来到元町,见到新到的进口饰品让人目不暇接,心里乐开了花;还有时候,在街上大书店的书架前来回转悠看看书;更有时候,夏日骄阳似火,在不知名的坡道上不停地攀行,坡道的前方是什么城镇也无从所知,故而走到坡道一半又折返而归,自己寻思着自己的身体也太虚弱了。至今也是这样,爬坡的时候心里会泛起当年的那种滋味、那般心绪。还记得自己混迹在集乐馆门前那条热闹而庸俗的大街上,心绪或变得自由舒展,或变得失魂落魄。想起那段时光,是最让人心无定数的日子,一个无依无靠生活在这里,日落而息的青年,古镇那热闹的街道和坡路,成了让年轻的心魂牵梦萦、挥之不去的地方。总之,我的西滩时代,一段青涩的文学抒情时代,很快便告结束了。不光是我,就连我的烦恼也像西沉的日暮一样黯然消散。时至今日,那在滩的日子让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