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后,老仆却真的再没出现,万风静望远天,已是一天之久。
万风看日头已是走到昨天所在的位置,自从远天收回目光,看了那老仆入林之道,慢慢移步过去。
枫林之中,一人在其中一阵急走,却怎么也绕不出去。正在焦急,却看到一白影自远处飘来,却正是陈梦冰。
陆萧不由微窘,想要躲避,却已是不及,及到陈梦冰来到近前,陆萧却是不敢看她,只注目向地,也不说话。
陈梦冰看了陆萧一眼,冷冷道:“我带你出去。”
陆萧不由抬头,却正看到陈梦冰冷冷看着自己,忙的又四处游顾,掩饰道:“此处风景不错,就是难以走出。”
陈梦冰微一冷哼,再不说话,自在前面引路而行。
陆萧忙的跟其身后,二人走了一会,陆萧看着前面伊人娇美身姿,不由越看越疑,最后终于忍不住道:“你,你!”
陈梦冰猛一回身,冷冷看着陆萧,道:“我什么?”
陆萧为她目光所逼,又自低头,却还是说出心中疑问,低声哼出:“你,你难道真的喜欢我?”
陈梦冰脸上不由一窘,刚想冷言相驳,却怎么也冷不起来,二人静立枫林之中,相对无语,僵持良久。
陆萧不由抬头看了陈梦冰一眼,目中满是惊诧:“你难道真的喜欢我?!”
陈梦冰虽向来冷傲,此时却不知道为何一句冷语也说不出口,良久才恨声道:“你,你还说!”
陆萧更加惊疑,自道:“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喜欢上我?”
陈梦冰皎容之上,一片绯红,面色大窘,已是难堪至极,忽猛的冲了过来,朝着陆萧身上就是一阵猛捶:“我让你再说,让你再说!”
陆萧自是吓个半死,无缘消受此等美人之恩,忙的四处躲避,却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陈梦冰此等女儿情态,最终忍受不住,终于偷偷笑了出来。
陈梦冰一阵猛捶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突然转性,忙的收束身行,冷冷看着陆萧道:“你再笑!”
陆萧忙的噤住笑声,楞楞的看着陈梦冰。
二人一冷一楞又是相立无言,好一会,陆萧才偷瞥陈梦冰一眼,又自疑道:“我还是觉得不可能!”
陈梦冰脸上又起窘色,一副冰容已是难持,只恨恨的看着陆萧。
陆萧却是越说越疑,又道:“我就跟你见过几面,你我都未曾说过几句话,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陈梦冰怒意冲冲的看着陆萧,好一会,才怒声道:“你还走不走,跟个傻子似的站那不动!”
陆萧忙道:“走,走!”
陈梦冰再不理会于他,自又转身领着陆萧出林而去。
在二人刚走不久,从刚才二人说话之处一枫树之后,闪出一人,却是陈雪倩其人。
陈雪倩目望陈梦冰二人,目中微有泪光,慢慢道:“姐姐,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
又是一片密林,万风只身独走其中,却是越走越深,回头一望,早已不见来路。万风心中从无所惧,自是也无迟疑,只一路向前。却一路走来,也没发现那老仆影踪,尸体也未曾找到。
万风心中微有感伤,只是一味向前紧走。
却又在走了良久之后,才来到一林中山洞之前,万风不由站住,看向那山洞。
却见在山洞入口之处,光波流转,却如一镜。万风心中微动,自走近细看。
却不知此镜正是那虚无林中开目宝鉴,自有开天辟地之功。如若近观之人,非具魇目之异,必会为宝鉴所吸,落的一尸骨无存。那老仆便因此身亡。
万风不知其中就里,却已是近前。只一把目细看,便觉那宝鉴之中,九色光波齐转,不一时便为其媚惑,身不由己的又向前迈出一步。只此一步,万风便觉自己突然被光波所伤,头痛欲裂,几处生死边缘。为疼痛惊醒,不由想远离宝鉴,却根本不耐光波吸劲,半步也退却不得,脚步不由自主的又向前一步。此时离宝鉴却是更近一步,万风只觉身体已完全不听自己使唤,有如被人万剑分尸般为外物剥离。其中疼痛更是言语不可尽表。及到最后,万风终于再耐不住,大吼一声,就此再无知觉。
枫林之中,陆萧跟在陈梦冰身后,心中一直在疑,不知这身前佳人,何时垂情自己?却不知自第一次陆萧前来山帝殿时,即被陈梦冰姐妹发现,当时陈雪倩自远处看到陆萧,看他衣饰几同村夫,又面容微有呆傻。连连讥笑指点于他。陈梦冰本是无意一看,却正看到陆萧看了二人一眼之后,又自转回目光,不再相看。不由心中一动。陈梦冰颜容自来笑傲山宗,虽比之其母,尚还欠缺一些年岁助增的气质,但因了其母只声名在外,却从无外人见得,这山宗第一美人便错移到陈梦冰身上。再加上陈梦冰生性冷傲,山宗众少年虽贪慕其之美色,却也不敢有所轻薄举动,但言语之间自会流露一丝卑怯。陈梦冰向来对此见怪不怪,虽不言明,却实是看他们不起,失望于谷中众人。陆萧那日此举,本是无意,却让陈梦冰不由对他暗生好奇,不明他怎于众人不同,不仰观与己。及到后来,陆萧身上奇事不断,境遇也愈陷凄苦,陈梦冰好奇之中不由多感并杂,最终便油然却生出好感之心。那日沧山之上,只所以对陆萧严下格杀之令,实是因了陆萧那一句:我与山宗再无眷恋。芳心含怒,才有此举。
这其中关联,陈梦冰自己也讲不清楚,也自不会详加细说与陆萧,陆萧不解且惑,也是情理之中,无所怪异。
及到二人出了枫林,陆萧把目望着远天,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身怀巨恨,是一复仇之使。如此耽于儿女之情,却极是好笑,不由心中又起冷酷,也不与陈梦冰言别,自行离去。
走了几个时辰,陆萧把目细观,想找一休息之所,却突然看到在自己身后,那陈梦冰竟一直尾随而来。陆萧不由微怒,又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陈梦冰闻此一言,不由芳心之中大起惊怒,好一会也没回过神来,只张了张嘴,却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陆萧冷冷看着陈梦冰道:“你我非同路之人,你自回你山宗做你的圣女,我身有仇恨,不想为旁人所误!”
陈梦冰这才面色微复,看着陆萧冷道:“既然你知我为山宗圣女,还敢出言管我?!”
陆萧不得不把话挑明,冷道:“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与我,我对这男女之事,一无心,二无情。你就当从没认识过我这个人。从此之后,我与你一如从前,别无瓜葛。”
陈梦冰目中一黯,许久才鼓起勇气,自道:“我也不管你喜不喜欢与我,我只跟着你,总有你回心转意的一天。”
陆萧此时才知袁康当时所言,女子之烦,比吃人还要恐怖的真正意境,不由心中微烦,自冷道:“我还当你性格冷傲,非是常人,却今天也如泼妇般一样难缠!”
陈梦冰目中微有泪光,只定定看着陆萧,再不说话。
陆萧看了陈梦冰一眼,心中自道:自己现在身怀父母之仇,挚友之恨,如此耽于痴情,自是不孝不义。上对不起父母高堂生育之恩,下对不住袁康身死以护的兄弟之情。必须狠下心来,以免为此情所乱,误了复仇大计。心念至此,陆萧也不管陈梦冰目中一片伤感,又自冷言道:“你要跟就跟,我只会当你是一陌路之人,你是去是留,我也不管!”
说完,自转身走入店中休息。
及到要了几个馒头,刚想入餐,却看陈梦冰突走到柜台,不一会就见小二手托几道精做小菜送到陆萧面前,陆萧冷冷瞪了小二一眼,还不等那小二反应过来,猛的一扫,把桌上刚摆好的众菜扫摔在地,冷冷道:“我要了吗?”
小二忙的指着陈梦冰道:“但,但这是那位小姐!”
陆萧冷道:“那自不干我事,你再不经我同意,送一次我砸一次,看你送的快还是我砸的快。”
掌柜忙的过来道歉:“客官息怒,客官息怒,我们再不会擅做主张惹你老生气了。看在我老头薄面之上,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我们一次。客官这几个馒头就当我请了。”
说完,又指着那店小二骂道:“还不赶快跟客官赔罪,再让厨房精做几个小菜,给这位爷送上!”
又朝陆萧一笑道:“就当小店贸请客爷一次。”
陆萧摆了摆手,冷道:“酒菜就不用了,既然你一番美意,我却之不恭,就再给我装几个馒头,我留着路上吃好了。”
掌柜一脸堆笑,忙的让小二装馒头去了。
陆萧自小二手上取过馒头,自是也不会帐,自行离去。
陈梦冰黯然的看着陆萧远去,自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柜台,又自尾随跟去。
如此又是数日之后,陆萧二人一路无话,走了歇,歇了走,陈梦冰自知陆萧不会领受自己好意,也不再有动作,只是每日跟随。
这一日,陆萧想到自己此次出来是为了云游修行,以趋封神。但这多日以己每日漫走,却修为一丝无长,更有一不离不弃的陈梦冰一直跟随,搞的心烦意乱,极是烦躁。正在想该当何处之时,突想到那赐自己血豹的竹林老者。那老者神秘非常,自是别有修为,但自己却从没见他出过一招半式,如今自己修为无途,如得他指点,或可有助。心念至此,陆萧自不迟疑,自奔那旧时故居而去。
一路走来,自又是伤心难奈,心有感伤。及至走入那茗山之中,一阵急转,才终于来到那竹屋之前。陆萧不由回头一看,却看那陈梦冰竟也跟随至此,未有迷路。
陆萧自不多言,只冷冷看了一眼,便举步走向那竹屋而去。
陈梦冰眼望竹屋,不由心生疑问,不知这竹屋之中,所住何人,怎的跟自己娘亲所居如此相似。
陆萧自不知陈梦冰此时所想,只轻步近前,微微叩门。
竹屋之中,自传低沉之声:“是小康吗?”
陆萧心中一阵伤感,语音哽咽道:“白胡子爷爷,我是陆萧。小康他,他再也不能前来看你了。”
竹屋老者不由一叹,道:“小康真的死了吗?”
陆萧哽咽道:“我亲眼看着小康因我而死。”
老者叹道:“不久前,曾有人告诉我你们之事,我还稍有不信,如今看来,却都是真的。萧儿,你也别妄自徒怪自己,事有造化,绝无因你之故。你进来吧。”
陆萧泪已滑下,自轻轻推门而入。
竹屋之内,老者一脸悲苦,看着陆萧。
陆萧再耐不住,哭倒在地:“白胡子爷爷,你骂骂我吧,我真的快抗不住了。”
老者近步上来,扶起陆萧,叹道:“萧儿,你跟我一样,也是命苦之人。我又怎有言相骂与你。”
陆萧只是哭倒在地,良久才有所平复,看着老者道:“白胡子爷爷,你也有伤心之事吗?”
老者微微一叹,道:“世之众人,谁又能一生无忧。萧儿你一直叫我白胡子爷爷,你又可曾知道我却只比你义父陆飞凌年长三岁。”
陆萧忙惊异道:“白胡子爷爷你!”
突然又想到自己这一称呼此时已有不便,忙的改口道:“萧儿不知此中真伪,惹得——世伯伤心,还希望世伯勿怪。”
老者微一苦笑,看着陆萧道:“萧儿,你别有拘束,你叫我白胡子爷爷我听着真的很高兴,你无须再改别称。”
陆萧道:“但!”
老者自道:“我被谷人称做苍神,本就颇显老态,自经当年那一伤心旧事,便有了今日白发苍苍之态,你叫我白胡子爷爷,也并无任何不妥。”
陆萧不由心中顿生伤感,问道:“白胡子爷爷,你也曾为世人所伤吗?”
老者苦笑道:“说来惭愧,当年伤我之人,不比萧儿所言之重,只是一女子而已。”
陆萧更疑道:“却是何人,能伤白胡子爷爷孤苦至此?”
老者苦笑道:“此间旧事,不提也罢。萧儿,你今日前来,却所为何事?”
陆萧只好把自己欲觅封神之界,以图报仇,却别无良途之困说于老者。
老者自是当年谷域四杰之一,如今三圣其首,苍神陈剑伊。
此时陈剑伊听了陆萧之言,不由微笑道:“萧儿,你此次前来,是有请教我之意思吧。”
陆萧忙道:“正是因此。”
陈剑伊又自笑道:“想不到,真想不到。自我当年为屈解所败,心中一直不服,便于此二十年静处之时,冥自苦修,如今已有小得之机,却让我因缘际会,相识萧儿你,你又恰也被那屈解所伤。上天自古造化弄人,却也成就了此等良善佳缘。哈哈。”
陆萧不由心中一喜,忙道:“白胡子爷爷,你已有败那屈解之法?”
陈剑伊笑道:“这二十年,我自冥想,那屈解自也会有苦修,如今他既已魇目全开,我们再行决斗,是成是败还不可尽知。但你萧儿如今早非当年,身世多奇,自有造化。我将我一生所修尽授于你,虽不能说尽败与那屈解,但助你封神却也并无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