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人话音刚落,其余众人一片惊叹,陆萧心中一片恍惚,一直以为自己亲生母亲早已死去,没想到竟也尚在人间,而且跟生父一样共列修罗门中,除此之外,她竟还是山宗二千年宿敌海宗当年的少宗主。如此一想,但觉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越来越不简单,只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让人费解:屈解夫妇如此人杰,自己怎会被遗弃三凶之地风莫林中,九死一生,险遭夭折?是屈解二夫妇故意所为,那为的是什么?还是有旁人从二人手上夺了尚处襁褓的自己,遗之风莫林中,那又是为了什么,此人又会是个怎样的人物?
脑中一片错乱,陆萧几不可稳站当场,身边袁康也吃惊不小,但事情太过怪异多端,他也是一时云里雾里,不知何解。目光扫处,看陆萧身体微颤,几欲摔倒,忙的上前扶住,低声劝道:“陆大哥,你别心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一会我们就找那青面人问个明白,这青面人神秘莫测,好在曾救我们一次,应该是友非敌,你别在乱想,以免乱气。”
陆萧失神的看了袁康一眼,无力的点了下头,在袁康的扶持之下,走到旁边坐了下来。
青面人目光扫了陆萧一眼,眼中也是一黯,瞬又平复。一个人影瞬间从众人身边一闪而过,众人从惊异之中缓过神来,凝目细看,却见那青面人已是站在古欢身边。
邪兽睚眦早已全开双目,这时竟也从古欢身上移开精光,看了那青面人一眼,青面人扫了邪兽一眼,目光定在古欢身上,低声慢道:“怪不得你不擅驭道,却也可以驯得此等邪兽。我在旁边早听多时,知道你之仁孝非常人能为,足可称贤封圣。人之五德,忠,孝,义,廉,悌。但凡其一,都是常人欲求极境而不可得,你能如此,自当能感天动地,与此兽结缘。”
停了一下,又叹道:“我虽已立下誓言,此生之中,再不出手与人相斗,但看到你颇与我当年相似,上天既以此德降任于我,我又怎能对同有此德之人冷漠处之。”
说完,回头一顾众人,笑道:“我与这位古兄弟颇有前世之缘,今日想承蒙各位贵手相让,给一生路,让我带他就此离去,从此隐遁山林,再不入江湖一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猛的一楞,好一会无人接语。诸人之中,只黑煞赵扬亲手接过青面人一招,但就只那一招就让他知道这青面人驭道修为早已出神入化,自己决无可胜之机。自不能出言相阻,其他人虽不知青面人到底何方神圣,但看那赵扬对他言语之间,极是尊崇,且又看他言语之间高深莫测,也都不敢先行发声。
好大一会,看无人应答,青面人呵呵一笑道:“我已是出世脱尘之人,自今以后,你们众人自不会再看到我再行出现。既然各位厚意相从,我这里先致一谢。”
说完,对古欢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古欢看了场中众人一眼,刚想举步,突又停住,走回陆萧二人身边,急问道:“我娘亲在哪?”
袁康忙附耳低声说于古欢地点。古欢脸上陡起轻松,向二人道了谢,又沿路走回。
青面人尾随古欢,邪兽睚眦刚想走出人群,却听一人大声叫道:“前辈留步!”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袁康走了出来。
青面人笑着看了袁康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袁康抱拳一礼,敬问道:“还请前辈将所知屈解夫妇之事告知在下,因为此二人对我大哥至关重要。”
青面人沉吟良久,忽又看着袁康道:“我知你是山宗聪族之人,我有一问题想先请教下你。”
袁康一楞,忙笑道:“前辈有话还请赐教,请教二字小辈担当不起。”
青面人目光扫向不远处直直看着自己的陆萧一眼,慢慢道:“有一个人,本是出于一片好心,却做下了一件可能害人的错事,现在这个人想纠正这个错误,他应该怎么办?”
袁康一听,虽觉此问无头无尾,却在此刻不敢泛泛而论,以免言语不当,误了大事,想了一会,才终于道:“承前辈所言,这个人本是出于好心,则此人也必非奸邪之辈。古语曾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好心办了错事也无甚大的计较,既然此人现在有心弥补这一过错,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受害人弥补。人之一生,自分几段命程,那受害之人,前半程虽遭无妄之灾,却在后半程得到补偿,虽不是十全十美,但人生难得圆满,对受害人而言,这一生下来,也不会有太多缺失。而犯错之人,虽难逃自己良心上的谴责,难其心可恕,上天也不会太过怪责于他。”
青面人点了点头,又道:“实话说于你吧,我曾经就对陆萧做过一件这样的错事,现在虽有心弥补,但此事真相我还是不敢轻言于他,非是我不敢面对,我是怕错有错运,真相一出,或许会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袁康闻言心中一阵急跳,陆萧身世之谜即将揭晓,但就如青面人所言,真相揭开之时,是福是祸,全非是一语简单可定。忙的转身走回陆萧身边,问道:“陆大哥?”
陆萧心里早已经错乱不堪,根本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只是紧咬牙关,定定看这青面人。袁康知道陆萧现在已是难以拿定主意,就算拿定也定欠考虑,多是一时情感驱使所致。自己身为陆萧身边唯一相熟之人,只好为他计议。想了良久,才打定主意。看着陆萧低声道:“陆大哥,你这一生命途多舛,多是因了你这身世之故。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你所受的伤害早已非言语可表,如此真相在前,听与不听,给你带来的伤害却不可同日而语。我相信陆大哥你可以承受真相带给你的另一重伤害,但不知生之何处,何去何从的痛苦却不是一日一刻的痛苦。小弟无奈,恳请陆大哥你挺过这一关,一旦知道真相之后,我自会与你共进退。”
陆萧一语不发,只是定定看着青面人,良久。才终于重重的点了下头。
青面人看着二人,朝天一叹,低沉道:“陆萧,你的身世之谜就是,你是屈解夫妇的独子。”
众人又是一片喧哗,相互间议论不止,与陆萧相熟几人更是吃惊不小,所有目光一起看向早已痛苦难当的陆萧其人。
袁康虽然早有此疑,但一直都是猜测,并不敢完全肯定,今日被青面人点破,不由心中也是一震。忽又想起那青面人刚才所言,忙出语问道:“但你刚才所言!”
青面人低沉声音又起,打断袁康接道:“在陆萧刚满周岁的时候,把他从屈解夫妇房中偷出并将他遗在风莫林中的人,就是老夫!”
袁康不由又惊又疑,忙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面人道:“当年,我应天运而生,知道了一个事关谷域存亡的惊天秘密,但我自知道行不够,非是承运之人,只好遍寻山海二域,想寻出真正能担当此任之人,却在十九年前,被我发现在寒决峰顶双双消失的屈解夫妇,他们当时早已成婚,儿子陆萧也已满周岁之年,当时我想,陆萧是山海二宗最出众特使共同孕育的爱子,自是尽承山海二宗英杰血统。但我又关那屈解夫妇意欲终老山林,并无相授陆萧驭道之意,暗觉可惜。等到后来,我遍寻山海二域,依旧没找到合适人选的时候,内心焦急万分,终于无奈,出此下策,偷了陆萧出来。将他放在风莫林中。”
袁康疑道:“你怎么不亲自教授于他,反而在将他偷出之后,再遗弃在此等三凶之地?”
青面人道:“本来我也有亲自传授之意,但当时我一故人曾告诉我说,人之命途,各有造化。自是福祸相依,各分其半。我能有此等天运,自有上天无尽深意。也因我前生太过孤苦之故。如我强行将陆萧收为弟子,最终可能因造化未功,耽误良机。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任各人自行修为,是成是败,全依天命所为,我只能担当上天传诏使,却不可尽夺上天造化之功。我当时深以为然,只好再想别法,但却不愿再将陆萧送回,最后想到曾在不久前听到费浪在帝城所言,忽有所感,便将他放在风莫林中。”
袁康又疑,问道:“费浪说了什么?”
青面人道:“费浪曾言,他曾将《驭天双经》交于屈解,陆飞凌二人。”
袁康突想到墨萧藏书,忙问道:“难道就是陆大哥竹中所藏那张纸笺?”
青面人道:“那只是屈解所得后半张,是我偷了出来,藏与其中的。而陆飞凌所持的前半部我一直都未能找到,只好行使此招。让在风莫林独守的陆飞凌发现陆萧,以成大事。”
袁康终于把陆萧自出生日起,直到现在所有境遇的前因后果理了个清楚,便道:“自此之后,你便暗地守护在陆大哥身边,以防不测。却不想陆飞凌非是常人,又对山宗忠心耿耿,因了陆大哥出身怪异,却也因此计较,不想陆大哥涉足驭道,你听你那故人所言,虽内心焦急,却也不便再行插手,这才成就了陆大哥今日的苦难。是也不是?”
青面人目光黯然,点了下头,道:“我这一生,只负欠陆萧一人,却也伤的甚深,一直内心悔恨难当,痛苦不堪。前不久又遇我那故人,为其点化,这才有了归隐之意。以免错行错着,再害于人。”
袁康内心实是激愤难当,却也不便深责,但言语之间还是有所不忿:“不管你所说的天之应运,大任何为,随随便便,以自己喜恶来操纵别人的一生,实在天理难容。”
青面人目光更为黯然,慢慢看向陆萧,低声道:“我伤你至此,徒然悔恨,也不能弥补你所受到的伤害,但事已至此,我也别无他法。如今我把真相全部告知于你,还希望你在怨恨之余,多多保重。”
说完,再不回头,领着古欢,睚眦,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