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独孤一城傲立谷域至西边陲,其城冷峙,其人决绝。
西凉古道之上一众数十人正在急急赶路,却正是山宗各门所派精英云集而行,正中三人恰是山宗二位至尊圣女——陈冰梦,陈倩雪,及山宗三十六门首门首徒,鹰门门主之子,十大少侠位列其三的冯成。
这一路之上,三人虽是山宗此行领袖之人,但因了帝城那晚柳林之事,冯成自是不敢轻言于陈冰梦,倒是对陈倩雪颇有温言。
原那晚一战之后,冯成便黯然回到鹰门住处,对爹爹冯昆言称自己无意迎娶宗主圣女陈梦冰,自不愿提及柳林落败之事,只说陈梦冰性格高傲难与,自己不想与她共渡漫漫余生。冯昆何等人也,鹰门一门有今日殊荣,全赖他一人之力,自冯成进门伊始,看他一脸疲惫,似是跟人苦战良久,便微感端倪,如今听了冯成牵强的解释,虽心知肚明,但冯成是他唯一独子,将来必定要接替自己的一切,在这个时刻,自己要做的不要拆穿,让他徒生卑微之心,而是让他意识到自己身份代表的意义,明白鹰门二字在山宗中的地位。
冯昆笑着看了看冯成,便道:“这没什么,你要记住:我们鹰门位列山宗众门之首,你作为鹰门少门主,将来的鹰门执统者,你不想做的事,谁都不能强迫于你。好了,你先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面见宗主,那时再行计议。”
冯成见爹爹并没有怪罪自己,貌似就稀里糊涂的信了自己胡乱编造的理由,不由心中揣意稍减,以往豪情顿生,面上一笑,朝冯昆叩拜,潇洒而退。
冯昆却不能就此安歇,在冯成回屋之后,边走出客栈,径向山帝殿而行。
及到面见山宗宗主陈剑飞,便言明不知何故,爱子突然一反常态,突然拒婚之事,并一再言称此事决非冯成自愿,定是为人所迫,至于到底为何人所为,意图何在,就只好全仗宗主明察。
陈剑飞闻言不由微惊,在帝城之内,三十六使暗巡之下,竟有此事发生在自己身边,而且这是第二次被人拒婚,但虎门门主万洪言辞委婉,极示尊敬,只是稍建自己将婚姻延期,本没太过放在心上,但今日冯成又莫名悔婚,事关宗主威望,却是不可轻视。刚想传命下去,却看到身边袁龙朝自己暗使眼色。心中一动,低声问道:“怎么了?”
袁龙凑前低声言道:“刚才二位小姐久出方归。”
陈剑飞一听便明袁龙所知,心中微怒,面色依旧对冯昆道:“冯门主暂且回去,此间之事,明日再谈之时,自会给你一个完美答复。你且勿有他心别想。”
冯昆忙的拜道:“属下不敢,一切全当依仗宗主。”
陈剑飞笑道:“我当你如同亲生兄弟,自是没有别的意思,这几日选拔特使,事多人忙,我也不便久留于你,你那儿子不负众望,今日完胜。颇有御封特使之势,明日还有苦战,你还须常陪左右,多多教导,免生异端。别辜负了我一番心意。”
冯昆相陪一笑,道:“承蒙宗主贵誉,我冯姓父子,鹰门上下必定竭尽所能,以佑侍山宗。”
陈剑飞呵呵一笑,再夸了二句,意示冯昆退了下去。
冯昆拜退之后,陈剑飞怒容渐显,大声传令:“让她们俩速来正殿见我。”
得令之人自是知道她们二人意示何人,忙的领命速去传禀。
不一时,陈梦冰,陈倩雪二人走了进来,口拜爹爹之后,静立一旁。
陈剑飞圆目怒睁,道:“你们刚才去干什么去了?”
只要有陈倩雪在场,陈梦冰从不轻易答话,今日也不例外,陈倩雪看了姐姐一眼,又看了怒气冲冲的陈剑飞一眼,心中虽有微慌,却也不得不答,道:“出去找陆萧去了。”
陈剑飞怒意更盛:“那陆萧人呢?”
陈倩雪慢慢道:“就是因为没找到,这才回来的。”
陈剑飞猛咳一声,怒道:“还在这撒谎?你成天只知道欺负陆萧,哪里会有闲心外出寻他?你道我不知道你们出去干什么去了?你们身为山宗圣女,该当谨慎小心,学礼明道,以为山宗楷模,却前有偷会莫非,万风二人之事,今又暗行逼迫冯成拒婚之举。这些事传扬出去,令我们山宗皇族以何面目见人!”
陈倩雪不由辩道:“是那冯成技不如人,输了姐姐,我们又没逼迫他。”
陈剑飞更怒道:“我授你们驭道,难道就是让你们为此而学?!”
陈倩雪再不敢答话,只是牵着陈梦冰的衣角微微发抖。
陈剑飞看了看陈梦冰,语气稍缓,道:“冰儿,你说你今天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陈梦冰看了爹爹一眼,淡淡道:“他不配。”
陈剑飞火气又生,怒道:“他那里不配?鹰之一门,位列三十六门之首,那冯成更是少侠之中难得人才。你们有此姻缘,对我山宗百益无害,却又哪里不配?”
陈梦冰依旧淡淡而道:“他最多勉力居为鹰门一首,却难当山宗大任。”
陈剑飞刚想再行呵斥,又看到袁龙对自己暗使眼色。忙的转口道:“今天事多,我没时间跟你们再次吵闹,徒费光阴。你们先行退下,明天冯昆父子再来之时,再谈决议。”
陈梦冰二人行礼退下。
袁龙在旁言道:“大小姐,性格坚绝,此事如果强行撮合,恐怕会适得其反。”
陈剑飞叹道:“我又如何不知,但与鹰门结姻,却事关重大,且此事因我方之由,明日陡然相拒,恐怕鹰门内心不服。”
袁龙又道:“其实此事还有一法,只是尚不成熟,还须宗主再议。”
陈剑飞忙道:“说来听听。”
袁龙道:“可以考虑将二小姐赐婚于冯成。”
陈剑飞沉思片刻,又道:“此法虽属无奈之举,却也可解除现今窘势。只是我怕雪儿也跟冰儿一样,最终也适得其反。”
袁龙心知肚明,这陈倩雪虽然看似平常更为骄蛮难缠,颇难驱使,但实于陈梦冰不同,陈倩雪虽荣为山宗圣女,但因了陈梦冰之故,一切容光尽被掩盖。只好耍蛮使横,方能引人注意。但内心之中却也因只作陪衬的缘故,伤痛不已。但她们二人姐妹情深,陈倩雪只是自怨自艾,却并无对陈梦冰的丝毫怨恨。但多年来与人作陪,总是内心痛苦,纠结难缠。如果能跟她言明婚嫁冯成对她地位的改变,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于是答道:“宗主放心,我这就前去劝说二小姐。争取明日前能说动于她。”
陈剑飞又想了想道:“也好,你这就过去。事成之后,再回传于我。”
袁龙领命摆别而出。
第二天,冯昆父子再来的时候,陈倩雪已然答应此议。双方自是皆大欢喜,尤其冯成。
是以这次众人奔赴帝城的路上,他对陈梦冰又惧又恨,对陈倩雪倒是嘘寒问暖,多加照顾,以冷落报复陈梦冰。陈梦冰天生冷傲,对此倒无甚所谓。只是苦了陈倩雪,一路之时不停呵斥怒骂冯成,却也无可奈何于冯成的热情似火。
几日后,众人赶到西凉城外,迎面即是这一千古名城冷峙于前。众人心知再望前一步就是迈入西凉之境,凶险自是难免,但一众人等均是谷中各门精英奇才,自是不惧。
众人之中一人大喊一句:“西凉,我们来了!”
众人长天大笑之中,已是涌入。
进得城中,但见到处破败不堪,几无人烟。
众人皆疑,虽五年前西凉之战,西凉古城几成死城,但五年漫漫时光,也不至还有今日之破败颓态。
众人一路走去,并没发现任何人影,不由更疑。冯成忙的叫停众人,刚想派人前去打探,却看到在一破败房屋之中,走出几个人来,一看正是莫非几人。
冯成忙的上前,众人一片客套。
等到介绍的时候,莫非只是说小蝶,陈西几人皆是虎门新入弟子,简单一言带过。众人也不多疑。都知道自虎门出了莫非这一山宗特使,寒绝胜者之后,山宗之中,新入虎门的弟子极是其多。待听到莫非只是简单一语带过,只道这几个新入弟子都是无名小辈,虽言语之上尽是久仰之词,却并无太多礼节相行。陈西三人也自知身份特殊,均低调回礼。也不多言。
及到冯成介绍到山宗众人时,场面一时热烈非常。
除了众人均是有名有号,一时人雄之外,更因莫非是同龄之人,却誉满山宗,众人早想拜会,只是一直念及身份所距,未有行动,及到现在,看莫非盛名之下,却如此谦逊知礼,更在言语之间对自己多有赞誉,自是欢欣非同平常。
一番英侠奇才的互夸之后,莫非微一轻咳,待众人安静下来,才微笑道:“有诸位英杰再此,这次我们山宗定会马到功成,所向披靡。只是宗主曾有严命,此行只为擒得邪兽睚眦。如无必要,不与西凉众恶相战,免生事端,徒增伤亡。各位都还记得吧。”
众人忙道:“自然记得,说实话,要不是宗主有此严命,有莫少侠在此,我等铲除它西凉还不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今日本想暂且先放他们一条生路,来日再来剿它。却不想此处竟一无人烟,倒免了日后一趟劳顿。哈哈!”
莫非又是一笑:“我等几人,早来几日,是以知道此间无人之由。”
众人忙道:“莫少侠快说,是不是你把他们全灭了,还是他们看到我们前来,都吓的全部逃之夭夭了?”
莫非笑道:“没有你们的帮助,我自是不能尽剿其间众恶。西凉众恶之所以都不在城中,是因为在昨天有人发现邪兽睚眦突现城后沧山之中,是以他们全部奔去搜寻。”
众人闻言,忙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赶去,别被他们抢的先机。”
莫非笑道:“自当如此,我在这里苦侯即是等待你们赶来,我们一众好一起过去。有句话,我要先讲清楚,现在此刻,在沧山之上,非西凉一势,经我等细察,近三年来为谷域所传言的神秘修罗组织也在其间,除此之外,山宗盟友天机堂也有插足。”
众人一听,不由豪情顿生,忙的大声道:“那便更事不宜迟,我们山宗藏龙卧虎之地,岂能落在他人之后,看我们怎么力挫众势,完胜而归。”
莫非再不多言,领着众人齐奔城后沧山而去。
入得沧山,才知道山路崎岖,再加上古木密林,极是难行,再加上如今沧山之中多势共寸,一不小心就会为人伏击,山宗众人心中虽急,却也不敢大意,前后相顾,慢慢前行。
正走的痛苦不堪,突听到一声兽吼,惊天动地,极是震撼。众人心中一惊,难道是邪兽睚眦?未及细想,众人已是飞速齐奔声响之处。
拔开密枝,陡然眼前一亮,却是到了沧山一山间空地。
再看场上,却是密密麻麻站满人群,自分东,南,西三方位而站。山宗众人忙的奔至北面方位,站定之后,忙的四顾。
却看到在东面所站众人,正是天机堂众人,其间领袖人物自是堂中第一高手——莫离。在其身旁立有一女,容光绝代,自是康素蔚无疑。康素蔚与莫非相视温馨一笑,目光不由自主就扫向万风。却见万风百年不变,石板一片。
南面对立而站五人均脸蒙黑纱,额饰一血色修罗,自是神秘修罗组织中人。
正西方向,人数最多,竟有将近百人,定是西凉众恶无疑。
再看众人所围场中,却见一兽面似神龙,凶口利爪,刚尾血红,身壮如狮,却有二翼偏生二旁,极是怪异凶狠。正是传说中的睚眦。在其身旁却站一人,一身粗布麻衣,一脸虔诚的看着邪兽。
山宗众人,不明所以,未敢先动,只是固守北面,静待事态发展。
好一时,西凉城众一人终于开口喝道:“古欢,你是我西凉中人,邪兽睚眦现在为你所驯,你自当速速取它兽灵,再尊呈城主,城主念你恩义,自不会亏待于你。如若你有别心他念,就算我西凉顾及旧情,其余众人自也不会轻易放你,你且考虑清楚,好自为知。”
古欢依旧目望邪兽睚眦,未有应语。
刚那人又道:“睚眦位列龙之九子之中,与异兽麒麟同属上古十大邪兽,灵力远非人能控制,你虽现时驯得于它,却日后难免为其反噬,丧失人性,沦为兽种,你可曾知道?”
古欢依旧不言。山宗众人闻言却都是一楞,从没听人提及邪兽其灵竟能至此。但听那人曾言要那古欢取睚眦兽灵,虽心中不是很明白,却也略微知晓各方此次倾众前来,实是为此。
兽灵之事,谷中早传千年,却是世所罕见之物,据传说所言,兽灵并非众兽皆有,惟邪兽独具。但邪兽百年都未有一出,是以兽灵虽是驭道之人最益之物,却无人知晓这兽灵到底何状。
古欢一直孤立场中,目望邪兽睚眦,于四面八方其余众人似如视而不见。
却在这时,从众人身后又涌来一群人来,这群人自走到西凉群中,其中一人走到刚喊话之人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喊话之人脸上焦急瞬间消散,微笑着点了下头,走前一步,对古欢又道:“古欢,你虽在我西凉城中待有近二十年有余,却从不参与我西凉城务,五年前,西凉之战,你来此砍柴,未有参战。却在西凉最后将成死城,西凉城众人尽皆逃散的时候,陡然转回。却原来是因你母亲眼睛有疾,不得逃生之故。后来城主再建西凉的时候,念你仁孝非同常人,命我等不得欺侮于你。城主待你如此,却不想你却不思回报。本来我还想请你老母过来见你一面,相劝于你,却不想她却不知所踪,是死是活还不可知。不过城主已传命下来。命人在城人遍加查询,以不令你孝名有染,城主待你如此,你还要在此多加犹疑吗?”
古欢闻言,猛的回头,目光之中第一次出现焦急之色,忙的大声问道:“我母亲怎么了?”
那人再道:“你母亲突然下落不明,城主现在正在竭力寻找,你速速取了睚眦兽灵,我等自会全力保你全身而退。你也好一同前去寻找。”
古欢回头看了邪兽睚眦一眼,目光陡然散乱非常。
莫非见状忙道:“古兄,千万别听那人之言,他肯定把你母亲藏起来了,你万勿错行错着。助纣为虐。”
刚那西凉之人笑着对古欢道:“你母亲如果真在我手上,我早已把她带到这里,到时你自会取了兽灵,乖乖交呈于我。又何必诓骗于你?”
莫非又道:“如若那样,古兄一代人杰,自是不会受胁于你,你想要兽灵,却是不易。”
那人哈哈一笑:“你一句一个古兄,却是根本不了解古欢,你自己问他,看他会不会?”
古欢看着邪兽睚眦,目中微显热泪,低声慢慢说道:“我——会!”
那人又是一笑,斜看了莫非一眼,又对古欢说道:“古欢,你要做就速速下手,时间紧迫。情势危急,你身边那些人都不怀好意,多耽一刻,就多一分凶险。”
古欢眼望邪兽睚眦,慢慢走了近前,四方众人忙的屏气凝神,只待古欢取得兽灵之后,便相机争夺。
邪兽睚眦一双凶目怔怔看着古欢,却是丝毫不动。
古欢走到近前,摸了摸睚眦的硕大头颅,低声念道:“你是我这一生中,除了我母亲外,带给了我另一感动。我不忍伤你,因为伤你即是伤我。但我母亲她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却只能选择伤我,别无它途,希望你不要怪我。”
邪兽睚眦圆目之中精光四射,却是突然点了点头。慢慢盍上一双如虎巨目。
古欢自手间提起砍柴菜刀,猛一回头,目中含泪,嘶哑道:“兽灵在哪?”
那西凉人压抑住心中狂跳,慢慢道:“喉下三寸,心前二指,双掖正中位置。”
古欢回头仔细数看,已是看定位置,手举砍刀,行将刺下。
却听一人喊道:“古大哥停手!”
众人猛的一惊,忙的看去,却在众人所围圈外,傲然站立二人。
却正是陆萧,袁康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