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正是初春时分,风轻云淡,一片祥和之气。
南河镇中,各路商贾往来匆忙,购置着所需的物品。
南河镇盛产空竹,空竹是制造洞箫最为上乘的材质。所以,也由此成就了南河镇这一偏僻小地的一时繁华。
空竹性喜潮湿,但对光照却又有很高的要求。所以导致这种竹子很难遍及,独在风莫林中有少许遗种。也因此,奇货可居,使得远近客商争相抢购。
南河镇也就因了地近风莫林之故,而且是风莫林方圆近百里内唯一的小镇而由此出名。
南河镇本地居民本来只是打猎为生,极少有买卖之事,但自从被发现风莫林中竟然生长有绝种空竹,从此这些本地猎户就基本全都放弃打猎之事,成群结队的去风莫林中采伐空竹。
这一天,余贵早早起来,准备好早饭,叫醒了儿子陆萧。陆萧今年刚满十岁,但却极为聪明伶俐。父子俩共同生活这十年,本是极为穷苦,但也因了陆萧自小懂事,这个破落的庭院之中,却也平添了很多笑声。
余贵此时方是年近三十,却因为生活的重压,已有沧桑之态,再加上少年时期,不知何故,口患哑疾,从此不能说话。所以南河镇的居民看他爷俩可怜,多有帮衬。每次一起伐得的空竹,都有好心人帮着卖掉,换得的钱也不克扣于他,余贵就用这些钱换些家用,日子就这么过了下来。
虽然镇里相熟的人都奇怪为什么这对父子姓不一样,但由于长不可言,幼不可释。也就好奇那么几天,慢慢的都习惯的忘记了。
这天,看天气不错,余贵就想再去风莫林中去伐些空竹回来。想着该给小陆萧置办件新衣服穿。
饭间,余贵一如常般边看着小陆萧在那扒饭,边伸手抚摩着他的小头。眼里满是笑意。
小陆萧很是懂事,每每这时,就会停下扒饭,转了头看着余贵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你怎么不吃啊?”
余贵脸上的笑意就会更盛,拍了拍小陆萧的头,拿起手边的筷子,指指自己的碗,再指指小陆萧的小碗,意思是我们一起吃。然后一大一小就一起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余贵指了指风莫林的方向,又举了举手中的斧头,做了几个劈砍的动作,笑着看了看小陆萧。
小陆萧会意,笑着对余贵说道:“爹爹,你放心去吧,我会在家好好呆着等你回来的,你路上小心点啊。”
余贵欣慰的点了点头,微笑着拍了拍小陆萧的头,走出了家门。
风莫林虽然是南河镇的风水宝地,成就了南河镇的繁荣。但这风莫林却被在江湖中行走的人称为三大凶地之一,虽然南河镇居民对此不知何故。但想来有此称号,其中应该暗藏危险。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南河镇居民一般不进风莫林中去采伐空竹,而且,即使要去,也多是众人一伙,装备齐整。
余贵虽然口不能言,但耳朵还算灵光,知道有这么一说,但最近家里确实没什么残钱,而且初春已至,很多东西需要添置,自己倒无所谓。但小陆萧还只有5岁大小。却不得有半点将就的。况且当年曾许之无言承诺的那个人是余贵此生最重要的人,他更顾不得什么三凶之地之说。心中暗想这么长时间一来,也没见在风莫林中碰到过什么凶险的东西。想来可能是哪个镇民为了独吞空竹而自行编造出来的谎言,拿来吓人的。
走近风莫林后,那股熟悉的腥臭再次围绕在身边。说不出什么味道。只感觉胸口有点憋闷。大家都说可能是因为这风莫林环境恶劣,死掉的鸟兽堆积出来的尸臭。余贵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岌岌草擦在鼻口,不一会,臭味渐淡。余贵紧走几步,想速战速决,尽快赶到空竹所在的那片树林。
一路急走,眼看就要走到,突然,余贵感到旁边多了很多穿行树林的声音,余贵心中猛的一惊。赶紧停下,仔细听着。这才听清那悉梭之声极是杂乱,好象是很多东西在快速穿过树林,但声音不是很大,如果不是因为这片树林里只余贵一人独行,这些细微的声音可能就被埋没了。
余贵心想,以前没曾听到过这声音,可能就因为以前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很多人开路而行,没曾仔细注意到。却不知这些声音是什么发出来的。而且听起来,数量极多。
余贵极想走过去仔细查看,但听着那些声音在自己旁边越来越远,余贵还是没敢仓促举步。心里暗惊不已,只想自己千万别被发现才好。
好大一会,终于声音消失于无。余贵长出一口粗气,心里暗想还是回去算了。但一想到已经走到这里了。回去太不值得,而且刚才那事只是虚惊,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意外之事了。
如此一想,余贵握紧手中的斧头,脚步尽量放轻,慢慢的继续向前面走去。
终于看到一大丛空竹在林间稀疏阳光下招展身姿。余贵心中微微放松了下。举了举斧头,看四周相安无事,就走了过去。
刚扒开一根空竹,扬斧欲砍。却突然看到一双眼睛正直直的望着自己。
小陆萧一个人呆在家里,如往常一样,收拾好散置的东西,就蹲在房门前玩石子。玩的正高兴的时候,不经意的一抬头,竟然听见一声野兽的低吼。
小陆萧所住的地方不在南河镇内,而是在南河镇不远的一个山脚下。早些时候,余贵经常带他到旁边山中去砍些柴火,或是采些野果来吃。而且余贵虽然比之常人,口有恶疾,但却对烧烤野味一道极为擅长。小陆萧最高兴的就是每次跟着爹爹一起上山去打些野鸡之类的野物,然后就在山上置火烤制。每次都能大饱口福。可惜,自从余贵听镇中人说,不能一味让小孩子吃那些山林野物,要多吃些蔬菜才能健康之后,余贵就不经常带他来了。所以小陆萧对屋子后面的这座深山极是怀恋。
无意听到的这声兽吼,貌似就发在后山不远。小陆萧侧着头想了想。虽然爹爹走之前交代自己不要一个人出去乱跑。但那个后山里好象藏有太多令他兴奋的东西。想起以前在那里举火烤肉的场面。小陆萧就打定主意,决定去看看。想起爹爹的交代,小陆萧抬眼看了一眼南面风莫林的方向,嘟着嘴自道:“我就去看看,看看就回来,不走太远就好。”
循声走去,却发现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小陆萧心想,算了。回去吧。免得爹爹回来找不到自己着急。刚想转回。却突然听见一阵风声穿过。微一楞神间,一只野兽猛的从旁边树林里跳了出来。睁着一双铃铛般的大眼看着眼前的小陆萧。
余贵被那双眼睛吓的斧头查点拿不住,不过待细看之后,发现只是个女子,心神才稍微有点镇静。把举起的斧头放了下来。走上一步,却又无话能说,只好伸出手想扶起还坐倒在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一直睁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余贵,待看到余贵放下斧头,伸手想扶起自己的时候,那女子微微一怔,勉强笑了一下,摆了摆手,想自己站起来。却发现似乎是坐在地上的时间太长,双腿已经发麻,根本站不起来。余贵憨厚一笑,把收回的手再次伸了过去。
那女子再不推辞,伸手拉住,慢慢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余贵还是憨厚一笑,指了指那女子,又指了指旁边的大石头,意思是让她去那石头上去休息。
那女子看着余贵的动作微微一楞,方意识到面前这憨厚之人原来是个哑巴。脸上油然而生一丝悲悯。却又很快被笑容掩盖。又谢了一声,慢慢挪了过去。
余贵口不能言,但为人极为憨厚,也正因为这,南河镇中的居民考虑到他的可怜,对他都比较友好。有什么事都愿意帮忙。看着那女子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余贵憨厚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做了个吃饭的动作,然后又指了指那女子。意思是问她饿不饿。那女子还是微微一笑道:“谢谢大哥,说实话,我在这林子里被困了有1整天了。确实有些饿。不过这怎好再麻烦大哥您?”
余贵憨憨一笑,也不再比试动作。抄起斧头走了开去。不一会,就手里提着个野鸡回来了。
余贵看了看那女子还坐在那石头上休息,憨憨一笑,自己开始生火。不一会,火已生起。余贵把野鸡去了毛,找一树枝把鸡挑上,开始温火慢烤,不时还从随身口袋里掏些小瓶子出来,从里面取出各类调料,仔细撒上。不大工夫,清香已是四溢。
那女子看来真是饿到了极处,虽然顾及到矜持,不能冒昧,但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那焦皮微黄,粉油遍溢的烧鸡。余贵看了那女子一眼,憨憨一笑,把树枝递于女子。
那女子极有教养,饥饿难耐之余,接过树枝依然没忘说句谢谢。看着那女子在那顾及旁人的细口慢咽。余贵呵呵一笑,拾起斧子,走到另一边去砍空竹去了。
砍完回来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把那整条野鸡全给解决了。看着余贵,那女子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道:“大哥,对不住了,一时情急,竟然全吃了,没给你留一点,真是非常过意不去。对不住您了。”
余贵憨憨一笑,摇了摇头。指了指肩上抗的几根空竹,又指指来路,最后又指指那女子,意思是:我要回去,你要不要一起?
那女子会意,微一躬身道:“我就是不识来路,才被困于此,今天多亏遇见大哥你这样的好人。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还希望大哥您能带我出去。小女子心中自是万分感谢。”
余贵摆了摆手,意思这没什么。
然后抗着空竹在前面引路。
那女子就那么默默的跟在余贵身后随行。也不说话。余贵不爱打听是非,而且口也不方便。对这女子来历,虽然心中极是困惑。却也不会出口相问。那女子也没有告之于人所来所往的意思。二人就这么默默走着。
直到走出风莫林,那女子才叫住余贵道:“这次多亏了大哥您,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一定铭记在心。来日一定回报。只是不知大哥你住在哪里,恐以后无处报答。希望大哥一定告之小女子。”
余贵本来想一笑了之的,但看那女子一副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表情,而且想到小儿陆萧只有十岁,自己一个大男人确实不知道该当如何照料。看面前女子似乎已是嫁做人妇,对这方面可能有些经验,苦于自己不能张口询问。如果真的有机会让这女子己家里坐坐,或许能解了自己这唯一的心结。想通这点之后,再没多想其他,余贵就憨憨一笑,微微摆手,意示没什么之余,指了指不远出山脚下的那个唯一的黑点。点了下头。
那女子循着余贵的手看了过去。也跟着点了点头,又躬身一礼道:“谢谢大哥。小女子我来日一定登门告谢。今日就此别过。希望大哥保重。”
余贵还是憨憨一笑,点头打过招呼。看着那女子越走越远,直至不见,方转身走向那个山脚下唯一的黑点——那里,儿子小陆萧正在等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