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远行,是在一个寒意渐浓的深秋。那时,我刚到现在的单位不久。
了解我的人,都说我这次远行不容易,因为我人生的航船,一直被搁浅在残酷的土地上。二十多岁才第一次见识省城,一年后就上北京,这坐的不是火车而是飞机。火车也罢,飞机也可,反正我离开家乡时已不再有喜悦和冲动。提包里盛满的惆怅足足证明,这次的远行很像流浪。
省城的秋天秋色宜人,仅仅通过几封书信的文友闻讯后,提着一袋水果来看我。水果并不贵重,但透过水果上湿漉漉的水珠,我隐约看见的,分明是一颗亮晶晶的心。
第二天早晨寒雾乍起,我穿过潮涌的人流紧张地挤上了列车。望着拥挤的车厢、窄窄的座位,缭绕的烟雾,不时扔到地板上的瓜壳、果皮,我一下子对列车失望了许多,仿佛儿时的梦幻竟是一个天生的错觉……
列车徐徐启动缓缓离站时,我忽然从沉思中醒来。不管怎样,这轰隆隆的列车将把我载到那个令人神往的地方。不管怎样,这轰隆隆的列车将伴我行程数千里、度过几个日夜。这一次远行,还不知有多少不如意和失望的事情等待着我呢,而我,有什么理由苛求一趟列车呢?想到这里,面对着热热闹闹的送别人群,我猛然将脸贴在窗口,拼命地寻找熟悉的面孔。亲人、朋友、熟人……哪怕是闹过别扭的人也行,不管他曾经怎样地伤害过我,这会儿见了面,我也会原谅他,真真诚诚地向他道一声“再见”。然而没有、没有、没有,熟悉的面孔没有、半熟的面孔也没有,甚至在告别的人群中,连多看我一眼的目光也没有……倒是列车驶出成都后,我忽然发现我的右手举着,似乎在挥动。给谁挥呢?挥给自己么?我哑然失笑了。
那一年的秋天我第一次远行,那一年的秋天过后朋友们说我成熟了许多……
原载《中国林业报》1996年8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