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她这么做这到底是为什么啊?”穆子楚衣袍脏污,鬓发微乱,一点都不见平常的潇洒样子,赤红双目射出的迷茫目光游荡于站在窗前的天时和坐在身边的唐文清之间,丝毫不掩饰的痛苦就那么摆在脸上。
天时不动不语,虽然有问心的吩咐,可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所以,有些事他不想说。
和穆子楚同样的问题,也萦绕在唐文清的心中,只不过,出身的不同,以及对问心更多的了解,让他问出了别了的问题,“心儿得了绝剑宗后都让你们做了些什么?现在的朗乾门又是干什么的?”
天时转过身,先深深地看了唐文清一眼,才简单地说,“主上让人画了那图,朗乾门现在以贩卖各种消息为主,七十余个堂口做正经生意为辅,不再以杀人为业。”
天时话音一落,穆子楚率先跳了起来,可刚走到书房内室门前,却蓦然地转过身问,“天时长老,你为何加入了朗乾门?”在天时的整个讲述之中,他似乎是最忠于绝剑宗宗主的一个,对夜问心最初的印象也并不好,很难想象,他会在绝剑宗一夜覆灭之后,就立刻另投他人门下。
夜已深,明亮的月光透过大开的窗子照在天时的半边脸上,皎洁而清冷,屋子里的灯火也正散发着桔红色的光晕照在天时的另外一半脸上,朦胧而温暖,两种光线都不强烈,一冷一暖的交汇间却产生了特殊的效果,让天时看起来英俊且难以捉摸。
像刚才看唐文清那样,天时也深深地看了穆子楚一眼后,才说,“独秀劝告了我。”
这样有所隐瞒的答案,自然不会让穆子楚满意,可常年的世家礼仪和为人的剔透,让穆子楚知道已不能再问了,可还没等他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唐文清,唐文清已轻声开口问道,“天时长老,今年贵庚啊?”很是随意和突然。
“二十有二。”天时的面容也很平静,心中却波涛汹涌,这两个少年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加在一起更是难以对付,那威力不是双倍而是几倍,他们二人不在一起练阵法倒真是可惜了!
天时话音刚落,穆子楚的问题又接踵而至,“可曾娶妻?”他总是直指核心的那柄剑。
“不曾。”天时脸色不变。
唐文清的声线越发舒缓,“为何啊?”
天时忽然笑了,在朗朗的春夜风中如明星霁月,“我在等主上长大。”
穆子楚和唐文清齐齐失色——在情之一路上他们毕竟还太年轻了,长年书卷中的浸淫和对礼法的尊崇,又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迂腐。
瞬间的安静后,穆子楚说,“我去看图。”对唐文清和天时分别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神情已恢复了平常样子,只是一向注重仪表的他,因忘记了梳洗更衣而泄漏了他此时已乱了的阵脚。
这一夜,穆子楚是在看地图中渡过的,他发现,那图其实不是一张,那种尺幅的地图一共是九张,除了八国共存的这张放在上面外,每个国家还单有一张全国地图盖在后面,要拉动图侧面的绳索才能看到。
此外,在附近的书架子上,还有各国各城的地图,尺寸要小些,画得也更详细,重要的城镇甚至连小巷都绘了出来,这样的图有近二百张。
“我改日再向天时长老请教。”穆子楚离开后,唐文清也站身来,直奔他和问心共居住的此院第四进。
天时一个人慢慢地踱出书房,看到站在阶下的独秀,脸上才微微泛出苦笑,轻声道,“我今夜唐突了。”虽然在穆子楚和唐文清面前,他一直从容以对,可那句“等主上长大”的话他脱口而出后,还是将他自己都惊住了。
独秀神色复杂地看着天时那张年轻的脸,虽然并无血缘关系,容貌也不相似,可天时和大师兄的气质,却越来越相近了,都是那种为了一句承诺便可付出一生的男子,不管这句承诺是已说出口,还是只放在心里。
倘若,当年她没失去那个和大师兄有的腹中胎儿,那么她的儿子也该如天时这般大了吧,一定也会有这样的气质,独秀心酸地想着,犹豫了一下才说,“主上不会责怪的。”而接下来的那句“主上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却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说出口了。
天时把独秀这话当成了劝慰,洒然一笑说,“谢了。”向着这套院子外自己的居所走去,他已想通了,大丈夫生于世间便该随心而为,他以往不明了自己的心意也就罢了,既然已心有所属就该努力争取,何必瞻前顾后做戚戚的妇人状?!
独秀看着天时离去的背影,微一顿足便向问心的居所走。
一丝肉香在身旁萦绕,混杂在花香和夜风之中,极淡,若不是常年和毒物打交道嗅觉远超常人,独秀绝对闻不出来,她想了想,停下脚步,对着虚空说,“你怎么这么清闲?”
一阵风过,独秀身旁的树上传来闷闷的声音,“清少爷要进主上内室密谈。”
“啊?”独秀心内一惊脚步骤然加快。
一道身影蓦然出现在了独秀身前,不解地问,“你做什么?”
“哎呀!”独秀推了推挡在身前的地利,“天时对主上有意!”
地利的身体纹丝未动,他先把手中的烤肉丢进嘴里,又用包肉的油纸擦了擦手,嘴里蠕动了一会儿,才问,“你想帮他?”
在这一点都不短的停顿中,独秀冷静了下来,她叹息了一声道,“你说的对。”
夜问心除了是个小女孩儿,还是他们的主上,身为下属只能守护、服从,哪有资格参与到主上的私事中去?!更不可因私心多言。独秀因对天时的感情,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本份,况且,主上她,除了身形容貌,做起事来哪点儿像个孩子?!
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后,独秀讷讷道,“绝剑宗覆灭那夜,天时有意离开,是我对天时说,主上是为了他才甘愿冒险杀那十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