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乾回来的太快,表现的太淡定,以至于夜家人丝毫不怀疑她“文清不方便出城,得住在城里”的说辞。
当夜,卫国军营中进了刺客,当后来卫国官兵发现死去的隋晔和两个副将明显是中毒时,又开始查饮食查细作,把个灶头军翻了底儿朝上,直到那个笨笨的军医,终于找到隐藏在这三人头发中的那枚细小的绣花针时,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朗乾是借着晚上隋晔和两个副帅在大帐中议事时,用特制的吹管将绣花针疾射出去的,所以还没等到卫国人发现异常时,她就已出了军营,也不往饶城的东门绕了,直接顺着最近的南门入了城。
朗乾顺利地找到了唐文清所在的房间,不出她的所料,穆子楚不仅将唐文清安排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还将唐文清照顾得很好。
朗乾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见两个少年都在,就将在卫国军营中顺来的一幅卫国地图,丢在穆子楚面前,“拿去玩儿吧!”又吩咐,“摆膳。”
结果他们都不言语,瞪圆了眼睛,如同见到鬼样地看着她,等了一会儿,穆子楚才“嗷”地一声,鬼叫着直扑了上来,“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
朗乾闪身躲过,定睛细看,这才发现,不过是两个日夜不见,这两个小子都憔悴得不像样子,均是头发蓬乱,惨白着脸,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唐文清的脖子上还带了伤。
“发生了什么事?”朗乾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难道任远为难他们了?!
唐文清太了解朗乾的性子了,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马上意识到自己是瞎操心,还愚蠢地给她添了额外的麻烦,连忙说,“无事。”
穆子楚却不干了,他知道自己碰不到朗乾也不往上扑了,只在原地跳着脚叫喊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们又有多担心?这二十多个时辰我们都是怎么过来的?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你怎么能就这么了事,连句解释都不给,”他愤怒地撕扯着那幅卫国的地图,“拿这么个破玩意儿回来算什么?!”
朗乾从穆子楚的话里听出了倪端,她冷冷地注视着唐文清,一双凤目微微眯起。
唐文清知道,她火了,只能把头深深地垂下。
穆子楚还在叫嚷着,不知怎么眼前一花,随后“噗通”一声掉到了院子里,摔了一身的土,虽没受伤,可也很痛,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两天两夜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穆子楚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体味到这种滋味,甫一见到朗乾,他只觉得脑子里有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咯嘣”一下断了,这才口不择言举止失常,也怨不得人家直接把他丢了出来。
可是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穆子楚的心里却涌出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他从没这么深刻地体味到,对于朗乾来说,他,是个外人。
给解释也罢,发脾气也好,朗乾都会把他隔离在外,和唐文清私下里进行。
深吸了一口气后,穆子楚强按下胸中的酸涩之感,对藏在角落偷偷看着的下人们吩咐,“预备晚……饭吧。”他又恢复了惯常的洒脱样子,只是这话中有个僵硬的停顿,好在极短,让人听不出异样,更没人发觉,他的眸色有瞬间变得幽深。
穆子楚清楚地记得,方才朗乾说的可是“摆膳”!一字之差啊,却是展现出了天渊之别的地位,这个女孩儿,到底是什么人啊?!
房内的两人并不知道离开的穆子楚心头的这种种情绪,朗乾是毫不在意,唐文清是无暇顾及。
“你是我的人,”朗乾开口的语气很平淡,内容却让唐文清的心里波涛汹涌,“如果你都不信我,不忠于我,不听从我的指派……”她的气势强大而冰冷,偏偏遇到已经魂飞天外的唐文清。
先是冒险来城主府面对任远,再是怀着解救的目的一心寻死,然后便是在穆子楚的怨恨中日夜担忧悔恨,唐文清能在骤然见到朗乾平安归来时,还保持一份清醒已着实不易,全赖这半年多来,被朗乾屡次出乎意料之举锻炼出的强大心脏,不然,准得晕过去。
可现在再受到朗乾这样的语言冲击,唐文清是真的受不了了,只觉得脑子里“轰轰”乱响,除了那句“你是我的人”之外再无其他,连最起码的思考能力都没了。
朗乾看到唐文清坐在那里身子微微发颤,摇摇欲坠,面色苍白如纸,却偏在双颊上带出几丝不正常的红晕,就停了话头,伸手去抚他的额头,感到那片滚烫后,教训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受了伤生了病的脆弱男孩儿,只能以后慢慢教了,朗乾心想。
穆子楚跟在端着精美菜肴的丫鬟们的身后走进来时,已是梳洗打扮一新,除了深陷的眼窝和大大的黑眼圈儿外,并无不妥,而朗乾和唐文清两人也梳洗过了,朗乾还换上了穆子楚为她备下的一套新衣裙,看得穆子楚眼睛灼灼发亮,字斟句酌地问,“可还合适?”
质地和料子自然是不错的,不过享过大富贵的朗乾也没放在眼里,淡淡地道,“俗艳。”
娇嫩的粉衫,月白色遍地撒花刺绣精美的长裙,衬得她更加肌肤似雪,乌发如墨,整个人犹如一只婷婷含苞的出水菡萏,穆子楚真的看不出哪里俗艳,又想到她刚刚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当着唐文清的面儿换的衣裳,心里更加难受,佯装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朗乾自己对着满桌子的菜大快朵颐,却只捡些清淡汤水塞给唐文清,唐文清倒也听话,来者不拒,朗乾不给的,自己也不去夹。
穆子楚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弄得朗乾很厌烦,说实话,这还是她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与人同桌而食,好在穆子楚举止高雅,不然的话,就凭穆子楚这无礼的眼神,朗乾都打算把他直接踢到桌子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