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凉和凌书出去之后,桃疆一人在屋中待得委实无聊,发了好一会呆后,她想了想,回屋从包袱里翻出凌书给她准备的银两揣好,而后提了剑,溜溜达达出门去了。
出门后,她左右徘徊了片刻,看什么都觉得好奇,也没什么目的的闲逛着,哪边热闹就往哪边凑。
走了好一会正想找个地方歇个脚喝杯茶什么的,突然瞧见路边停着许多轿子,马车,眨了眨好奇的眼睛,在一旁看了片刻,终于明白了——这些轿子马车都是供人雇的。
作为一个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轿子的小姑娘,桃疆眼睛顿时亮了亮,小心翼翼的上前问清楚价格后,垫垫怀里的钱袋,她突然发现自己好有钱!既然这么有钱,那么自然要毫不犹豫的雇下一顶轿子。
“姑娘想去哪里?”替她掀起轿帘,前面的轿夫问。
“我问你,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轿夫一愣,挠了挠头,不确定的说,“曲江池吧?”话音刚落,只听这位奇怪的雇主一点头,“那就去曲江池!”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桃疆就站在长安城最富盛名的曲江池边上了。
现下已是深秋,两岸垂柳早已落尽了枝叶,整个湖面在秋日的照耀下,闪着一片金光闪闪的微波,倒也是别有一番风景。
她信步沿着河岸漫步,走了没几步,耳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悠远箫声。桃疆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其实她并不是个喜爱丝竹管弦的人,只是……这箫声带给她一种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感觉。
不自觉被箫声指引这往前走去,走了没多久,终见一叶小舟,孤零零泊于岸边。
金桂飘香,泛舟水上,箫声如泣如诉,当真是一派风雅至极的画面。
船头,有一人长身玉立,微风吹起他淡青色的衣袂,令他看起来有一种俊逸出尘之感。
“……是你!”话一出口,她便愣了,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好在那人似乎并未在意她的无礼,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又转过脸去,继续吹奏着那首说不清是悲戚还是幽邃的曲子。
“那个……我们是不是见过。”好容易等他奏完一曲,缓缓放下竹箫,桃疆咬了咬唇问。
“没有。”青衣少年简短的回答,冰冷,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是吗?”她低低笑了笑,眼里有自己都不曾注意到是失落。
少年对她的存在毫不在意,抬头看了看空中流动变幻的云彩,重新将竹箫放到唇边,吹得还是那首曲子。仿佛被这曲调所蛊惑,桃疆入神的停着,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脚步。这首曲子……越听越觉熟悉,箫声如丝如缕像有生命一样缠绕过来,令她想要深陷其中,却又从心底生出一股抗拒之力,一颗心恍若在现实和幻境间徘回着,最终一点点恢复清明。
桃疆茫然抬手按住心口,那里似乎骤然空了一块,像是……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箫声戛然而止,古怪的少年复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很认真的神色,也不知他究竟在看什么。
缓缓松开被咬得发白的唇,她有些僵硬的开口道,“那个……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果然是没有反应,她自嘲的笑一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好像听过这曲子,不过应该是很久以前了吧,我忘记的事太多了……”
少年终于转过脸来,不带一点温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举手投足间不自觉流露出一种妖娆的气息,然而他的眼神却是那样冷漠和傲慢,这本该是会引起她厌恶的,但很奇怪,她就是讨厌不起来。她能感到,在那冷漠和傲慢的外表下,是压抑着的一种无可名状的悲哀。
这种悲哀,引得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半晌,少年收回眼,冷冷道,“莫失莫忘。”
“诶?”桃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曲子的名字,忙道,“谢谢。”
少年却不再说话,身形一晃,就从小舟跃到河岸上,竟是打算走了。
她匆忙追上一步,想要挽留,但刚一张口,她忽然悲哀的意识到自己毫无挽留的理由,她尚且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颓然垂下抬了一半的手,“谢谢你的曲子。”极低的声音与其说是对青衣少年说的,倒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作为谢礼,你帮我个忙可好?”少年却慢慢转了过来,望着她轻轻笑了一声,桃疆一愣,她又看见了那种悲哀一圈圈涟漪般涤荡开来。
未作任何考虑,她立刻点了点头,竟像是习惯了听这个人的吩咐一般,根本无法对他说出拒绝之言。
少年拍拍手,一辆马车从林间驶出来,车帘的角落里绣着一只很可爱的小东西,有些像猫又似乎像是狐狸。少年掀开车帘,让她看清车中情形。车厢中空无一人,偌大的车厢中只放了一只半尺见方的精致木匣。
少年伸手将木匣取出来,对她道,“帮我保存这个木匣。”
“只是这样?”桃疆诧异,声音中竟有一丝令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失望,自己在期待什么?忙低下头,将这莫名其妙的感觉从脑中回去。
“我会好好保存的。”她点点头,伸手去接那木匣。保存的话,就意味着他会来取,也就是说必然还会再见面。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一点,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失望感立刻便淡了,转为一丝欣喜和期待。
微微让开桃疆伸过来的手,少年面色肃然,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但是,你要保证绝不会打开它。”
这个要求很正常,桃疆点点头,“好。”
少年这才将木匣递到她手上,忽然道,“长安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尽早离开吧。”
“诶?什么意思?”桃疆莫名其妙。
青衣少年没有回答她,而是轻轻一笑跳上马车,利落的一拉缰绳,走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忙抱着木匣追上两步,她问。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马车辘辘驶向前方,冷冰冰的声音从车帘中遥遥传来。
在原地站了一会,桃疆抱着木匣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了一段路后才猛地想起来,他叫自己替他保存此物,却又叫她尽快离开长安,这不是很奇怪吗?自己若是听他的话离开了,他该上哪去找自己要东西呢。
等等,她停下脚步,那人根本没有问她家住何处,而且,他说那句话——长安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为什么会知道她不是长安人士,这木匣,桃疆深吸一口气,这木匣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背上忽得窜起一阵毛毛的寒意,他……是谁?
湖面上乍起了一阵秋风,她心头一跳,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早上师公也说过皇城最近会不太平,让楚凉劝他妹妹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这么说来,倒是和这个奇怪少年的话不谋而合,难道说,这个少年和师公有什么关系?若真是以为他知道长安最近会不太平,所以劝自己尽快离开,倒也是一片好心,并非他看上去那般冷漠,这样想的话,他……应该不是坏人吧?
心中胡思乱想着,脚下便不由自主的越发快了起来,紧紧抱着怀里的木匣,她越走越快,只想尽快回去找师公问清楚,离开曲江池时,她几乎已是发足狂奔。
暂且撇开在路上的桃疆不看,但看过了这么久才后知后觉发现桃疆不见了的两人。
唔,这两人脸上看不出一点慌张的神情,真不愧是白木国师的徒弟呐,看这份遇事处变不惊的气度,岂是那些个凡夫俗子可比的。
不过——就这么无声相对的站着,什么也不做,真的没问题吗?
“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基本可以排除小桃被人抓走的可能。”
“嗯,她的剑不在屋里,我给她准备的钱袋也被带走了。”
“所以……她是自己跑出去玩去了。”楚凉淡定下了结论。
“果然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真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出去找找看吧,她不认得路,肯定会找人打听。我就怕她惹出什么麻烦来。”
看着冷静而条理清晰的分析,果然不愧是大氏御赐推官苏若川养出来的孩子。
分析完毕的两人出门寻人。
“左边还是右边?还是分头?”站在门前,楚凉左右张了张问。
“嗯……”凌书抬手摸摸下巴,沉吟片刻,肯定道,“右边!”
楚凉也不问为什么,一听他说完便抬脚向右边走去,凌书神色笃定悠闲的跟上。
走出一小段路后,两人开始边走边打听,一如意料的没费多少功夫便从一路边摊主的口中得到确实有这么一位姑娘往前边去了的有利证言。当然能这么容易得到消息,这主要还得归功于桃疆那一身非常扎眼的红衣。
凌书微微一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也不叫他失望,果真是哪里热闹就往那边凑。
耳中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两人忙随着大多数路人一起侧身避让,一辆精致的马车从他们眼前驶过,看样子应是从城外驶入的。
风气,车帘微微掀开,那是一张美丽而又似曾相识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