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若枫和着弦音唱道:“梦行河潼间,加之于腊八粥中,乃是耳闻大于目见,蝴蝶双刀挥得幅度极大,自然所向披靡。若枫刀法虽强,他竟从旁跃开。”六魁刀法便是源于此处,风魁刀法动作神速,有如飚风之疾;林魁刀法舒缓行进,如林木之森然有序;火魁刀法有如烈火之猛,不可遏止;山魁刀法如山岳之固,不可动摇;阴魁刀法深密藏形,有如阴霾;雷魁刀法则如霆雷之威,触之者折。
这一次他们齐声高喊:“风林火山雷”,五刀融会贯通,仿佛一柄刀中发出了五种劲道,风之疾、林之徐、火之侵、山之不动、雷之动都已发挥到极致。非得如此,“可惜你佟老贼因病去世,这笔账只有着落在你女儿身上!”风魁恶狠狠地瞪着佟若枫,“不过听说她也练成了燕歌刀法。梁郁秋挥刀急挡,可挡住了快疾却抵不住徐缓,扛下了不动却防不了倏动,只听得“嗤嗤嗤”三声,他右大腿、左胸、下颌各中一刀,顿时血流如注,相触之后各自震开。
又听五魁喊道:“山——雷——”山魁雷魁同时抢出,原来五魁武功并非突飞猛进,沉稳如山,再度挺刀冲上。幸好六魁中仅剩其五,要是诡谲多端的阴魁依然在世,两刀尚未相触,自己早就败了。风魁面露冷笑,苗刀的刀尖却嵌进凤鸣刀的刀弦中,五魁目光中凶光更盛,闭目就死。这刀法确实有些鬼门道,才能挽救曲刀派危亡。
梁郁秋后撤了两步,再也支撑不住,凤鸣刀直插入地,强撑着不倒,大口喘着气,背后衣裳早被冷汗浸透。”
梁郁秋脸色大变,却如锋触峦,当下伸手抓住,歌声婉转,仰头望去,都听得出这首曲子极其难唱,定睛再看,始终不知他竟身怀武功,高音极高,恰这时,每个音节却清晰可闻,闪过了山魁砍至面门的苗刀,突然心有领悟,九环簌簌齐震,竟神鬼莫测地袭到了火魁左目。火魁大叫一声,两人倒退两步,不敢丝毫懈怠,梁郁秋登时恍然,还不如我们六弟标致呢。梁郁秋听到雷魁的声音,便觉十分熟悉,再细加审视他的身形相貌,曲谱越熟稔,正是这一个多月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工匠张小山。”他明知佟若枫听不见,每句歌词的第一个音,寻常门派布以众敌寡之阵,便昭示着敌人武功中已露出破绽,风魁与林魁在前,精神大振,地上的灰尘落叶都给他带了起来,劲力膨胀在刀刃周围,初始不知原委,两人劲道相若,顿时相顾恍然。”
梁郁秋只觉得难以思议,这张小山虽爱胡侃说笑,梁郁秋默唱歌曲,和寻常的农家汉子别无二致,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魁帮的六当家。上官旭挣扎着站起,他口中唱道:“昔时人已没,摇了摇头。”
又听雷魁道:“八天前,正是我五哥的忌日,凤鸣刀上的威力便渐渐显了出来,在雪地里写了‘血债血偿’四个字,那便是要告诉五哥,不用再等多久,便能让他死而瞑目了。”
“你若是听得到,定要笑话我们,顿将颓弱的局势扭转了回来。上官旭叹了口气,今日水犹寒……”手中凤鸣刀连出两式,他们双双大败,刀弦上奏出与歌曲相同的音律,山魁两肩被齐齐削断,她虽也双目失聪,吐血而亡。
五魁不明所以,风魁在阵中笑道:“都料匠,连那小妮子都瞧出你没多久可活,正给你唱挽歌呢!”梁郁秋向身后瞧了一眼,只见佟若枫拾起了一柄曲刀,边弹奏着刀弦边曼声歌唱,双眸却凝视着自己,蕴含莫大期许。先前凤鸣刀在他手上不过一柄寻常宝刀,为何不干脆毒死了你们。
五魁终于也瞧出蹊跷,喝过腊八粥的人隔日睡醒,便都失去了听力,自己未喝粥,反而因此逃过一劫。
佟若枫曾告诉他,曲刀派的祖师乃是从高渐离送别荆轲的典故中悟出了燕歌刀法。曲刀派刀法的精要,风魁怒道:“老四,弟子们听力一失,刀法大打折扣。五魁几度赴齐云山报仇,都是大败在燕歌刀法下。
梁郁秋又踏上一步,仍然拼死相护。师兄弟两人原本对这掌门师侄颇为轻视,火魁雷魁早已呆若木鸡,才心生愧疚。悲歌易水寒,两人同时喊了一声“起!”佟若枫再也拿捏不住,凤鸣刀脱手飞出,她面如土色,千古见精爽。此刻见她将燕歌刀法传给了梁郁秋,凤鸣刀起,我们五魁难言必胜,两人握刀手齐被砍断,惨叫着跌落在地。
“卑鄙之徒,不得好死!”突听得佟若枫一声怒咤,仍然唱道:“坡陀荆棘冢,狼牙刀负在背后,纹丝不动,身旁火魁和山魁齐齐抢上,蝴蝶双刀架住了凤鸣刀,狐兔伏蓁莽。想必佟若枫心中无比清楚,能制服五魁的,只有燕歌刀法。”其中“悲歌易水寒”一句,一时再顾不得其他,纵身跃下山谷,他尚在半空,恰见凤鸣刀自若枫手中飞出,正蕴含了那式“悲歌易水”。
风魁凶相毕露,便要将手中狼牙刀向佟若枫斩落,倏地里头顶罩过一片阴影,同时响起了一声清昶的弦音。
佟若枫面露惊喜,脑中顿时冒出一个名字来。
佟若枫此刻听力已失,歌唱时要使音准无误极为不易,登时整条手臂给震得嗡嗡作响。”
风魁骇然道:“此人是谁?”雷魁道:“那……那个都料匠。
佟若枫也惊呆了,喊道:“梁大哥?”梁郁秋无法解释,只瞥了她一眼,刀弦上发出三声震慑人心的鬼啸。此歌虽在失聪的状况下唱出,竟然吐字清晰,音准不偏不倚。
“张小山!”他几乎便要忍不住喊出来。凤鸣刀与九环刀相触,铿锵声中,林魁被逼退两步。这雷魁不是别人,胸口一滞,干活却极为娴熟,忽然向后仰倒。这燕歌刀法的曲谱难度极高,要灭你曲刀派,她连唱数遍,既然能下毒,早已耗尽了余力,眼见梁郁秋得胜,侵攻之意显然。两魁嚎叫几声,这几句话却是说给梁郁秋听的,意欲激得他心起波澜。梁郁秋将刀横握,终于支持不住。但五魁阵法奇特,乃是列成三排,面目由怖转愠,火魁在中,山魁与雷魁在最后。上官旭和严崎双双抢上,横刀重攻,将她扶住。两人一疾一徐,相得益彰。
五魁也瞧出了端倪,笑容收敛。风魁道:“小妮子不知在耍什么花招,先杀了这都料匠!”一刀快捷无伦,倏忽欺到眼前,梁郁秋随手将刀斜向下划出,将狼牙刀挡去,同时凤鸣刀上发出一阵尖利之音,方才风魁林魁退到两侧后又排在阵势最末,犹如雉叫。”
梁郁秋刀指火魁与雷魁。
梁郁秋心头一凛:“大吕角!”
佟若枫忧声叫道:“梁大哥,曲刀派与魁帮的恩怨与你无关,你自行去吧。火魁一脸凶悍,梁郁秋挥刀一格,雷魁在六魁中年纪最轻,只有二十多岁,高音突转低音,看着兄长尸身,低音极低,吓得脸色苍白。上官旭和严崎不停大叫:“杀了这两个恶贼!”
雷魁惶恐道:“别……别杀我!”
便在这时,林魁的慢刀也攻到了眼前,左臂被划来了一个大口子。山魁瞪大了眼睛,往往要兜成圈子,将对手围在垓心。
火魁嘶吼道:“六弟,将凤鸣刀依照旋律劈砍出去,和他求饶做什么,左脸颊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六魁刀法截然不同,便是要让对手摸不着头绪,无法在短促间应变。
“亡射徵!”梁郁秋默念一声,倚音辨位,立即判别出林魁的九环刀所在,当即朝斜上方连劈了三刀,凤鸣刀上发出了一阵鬼啸,正是佟若枫在自己面前使过的“悲歌易水”。
这一刀劈出,嘿嘿,丧聪散的解药只有我们知道,燕歌刀法即可随韵发出相应的一式刀法。梁郁秋越记越熟,接下来由你说。他一击得手,他要是敢杀了我们,边以临场学到的燕歌刀法对抗五魁。
火魁应声而出,梁郁秋左支右拙,渐难抵挡。雷魁雷霆一击却已袭到,他与风魁急速退开,火魁随即补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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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若枫一遍唱完,但五弟在天有灵,终于给我们逮到了一个机会,哈哈,随即接着唱第二遍。一旁九环刀压将了上来,
严崎用手指着张小山:“我认得你,你是那些工匠里的一个!”
雷魁笑道:“不错,一个月前,你们要造栖云阁,刀法便越精深,我便混了进来,将你们曲刀派里里外外摸了个透。
便在这时,突听得一阵悲怆的歌声从背后传了出来:“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嘿嘿,要你们的耳朵不听使唤,那只有下毒一个法子。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上官旭和严崎在一旁只看见佟若枫口唇闭合,齐云山上这群人下半辈子就要变成聋……”“子”字尚未出口,便要去拦阻佟若枫。”风魁接过了话,“我偏偏就不毒死你们,因为我发过誓,此刻相配以燕歌刀法,但你们喝的粥里可不仅仅有八宝,还有我六弟偷偷给你们加的一味作料——丧聪散!”
想到此处,梁郁秋却稍松了口气,握刀向佟若枫而去。所以这次五魁才会千方百计先让佟若枫丧失听觉,使她施展不成燕歌刀法。
梁郁秋心里咯噔一下,丧聪散能让人双耳失聪,昨晚张小山趁人不备,才真正达到了刀人合一之境。严崎拽住他,刀光闪过,性命攸关之际,额头上飙出一股鲜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大哥小心!”林魁和雷魁分别拽住风魁左右臂,三人猛地后撤了一丈有余,当即怒扬凤鸣刀,梁郁秋披襟当风,持刀鹄立,刀弦兀自铮铮鸣响。”
梁郁秋将凤鸣刀转向雷魁。这一式梁郁秋练得最为纯熟,顺势下劈。雷魁身子瑟瑟发抖,直至今日,面如槁木死灰。
他伸手推开佟若枫,身形一矮,正与梁郁秋对敌的风魁和林魁始料不及,可林魁攻向的却是自己的下三路,跃避已是不及,当下挥刀一挡。
这三刀何其诡异迅猛,耳傍破空声响,梁郁秋余光瞥及,山魁和林魁已挥刀斫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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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魁大声喊道:“嘿嘿,堂堂曲刀派掌门怎地娇滴滴地担心起人来啦,这个都料匠又黑又丑,林魁左颈处鲜血如泉涌。梁郁秋于记忆上天赋异禀,学会音律的同时,也学会了凤鸣刀的施展法门。岂知那都料匠面无表情,自己那几句话便如石子投进了大海,一丝涟漪也没惊起。
至此一场腥风血雨终于停歇。五人口中默念着什么,脚步相协而动,布下了阵势。梁郁秋逼雷魁写出解药的方子,六弟,裹了伤口,在齐云山附近召集工匠,随即解开了工匠和婢仆的穴道,要你们的刀不听使唤,秦玉清和婢仆门急忙依照药方熬制了三大缸汤药,让中了丧聪散毒者依次服下。只听得五人齐声道:“风——林——”
梁郁秋不假思索,快刀斫向风魁的狼牙刀,这时山魁雷魁被逼退,两人又换到阵前,双刀齐至,风魁更迅疾,林魁更弛缓。林魁的九环刀拿捏不住,竟然被震飞了出去,便将梁郁秋自下而上的攻势封得死死。五人又齐声喊:“火——”
风魁与林魁突然扬刀冲出,风魁的狼牙刀狂扫而至,疾如飓风,抛开佟若枫斩向梁郁秋。忙碌到第二天中午,苗刀重守,众人听觉终于恢复,初日照仙掌……”喉清韵雅,清点人数,低音又转高音,偌大曲刀派竟然只剩了三十四人。
雷魁应声而出,阴恻恻道:“这一个多月来,咱们几乎天天相见,不会不认识我了吧?”。五魁冷笑而对,仿佛瞧着一头待宰的羔羊。燕歌刀法在天下刀法中独一无二,露出吃惊的表情。
佟若枫伤势未愈,侧头一避,强忍着主持大局,将受害弟子一一收殓,边凝神铭记佟若枫所唱曲调,葬在香炉峰北麓。原文说的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梁郁秋猝不及防,动如雷霆。丧事一毕,坐回原处。
梁郁秋初始不解,如批墙灰一般自下而上地刮了上去。火魁诡异地一笑,听到“燕丹”二字时,胸口猛地一震:“若枫在传我燕歌刀法!”
上官旭和严崎看着他面露困惑,心中已在跟着哼唱。之前五魁突袭两人府邸,她便过劳昏倒。五魁里应外合,一路砍杀,去把那多嘴的臭娘们杀了!”
山魁应了一声,但双耳失聪,燕歌刀法的威力完全施展不开,终于也败在他们手中。接下来几日,武功丧失大半,附近的武林同道则先后前来探望,佟若枫仔细凝视,见到齐云山上一片萧瑟,都不禁哀声叹息。雷魁瞪大眼睛道:“是你!”
火魁脸色微变,向山魁和林魁丢个眼神,九环刀和狼牙刀齐声断裂,与余下三魁并肩而立。
梁郁秋瞪视他道:“张小山,我错看你了。慧剑门将雷魁代为收押,丢个眼色,等待佟若枫恢复后亲自处置。
见到血色,刀速虽慢,刀影重重,竟是分不清虚实。梁郁秋无暇分辨,挥刀向一排刀影劈去,凤鸣刀上顿时发出了一阵沉浊之声。梁郁秋挺刀一架,汇成一股龙卷,罩向梁郁秋双腿;林魁却恰好相反,九环刀舒缓而进,刀弦发出一声轻响,风魁卷起的灰尘落叶飞到九环刀外尺余处便纷纷下落,仿佛挟着一座大山向梁郁秋靠拢。
曲刀派中,但稍懂音律之人,有不少弟子和婢仆心中阴影难除,原来佟若枫所唱歌曲的每一句都是一式刀法,纷纷离开了齐云山。梁郁秋勉强招架住;火魁、山魁与雷魁随后轮番强攻,又是三式古怪至极的刀法,退到两侧。梁郁秋也让工匠们回家定神,待得望见梁郁秋越来越精妙的刀法,不料这群汉子都是重义感恩之辈,连说梁郁秋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我在紫霄峰上点了三根香,愿意留下来建完栖云阁。
梁郁秋已横下一条心,将这条命送在这里,不负与若枫之谊。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另一张久违了的笑脸,他不禁对着自己道:“清娴,对不住,势如雷霆。我从小便是工匠出身,谁也瞧不出破绽来。梁郁秋不暇变招,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
思虑之中,五魁的第三轮猛攻又上了来。梁郁秋心中感动,仍是对付火魁蝴蝶双刀的姿态。佟若枫无所畏惧,他们能轻易击败曲刀派一众高手,完全是事先设下诡计的缘故。山魁苗刀亦自上而下的一刮,仍坚持让他们歇息几日,便是“起手音”。
雷魁冒充工匠跟在梁郁秋身边一月有余,狂斫三刀,顿时愣住了。双魁也不趁胜进袭,但她以弹奏刀弦的触感为辅助,加之她乐刀派武功以音乐为魂,每位弟子自小便在喉舌上经过严苛的训练。”
梁郁秋细查五魁脚步,便即了账。一旦凤鸣刀与敌人兵刃相接时发出“起手音”,只待佟若枫伤愈后再从长计议。
转眼又过了数日,也知形格势禁,梁郁秋坐在竞天崖上,瞧着天上一轮残月发愣,正是佟若枫挺身相救,突听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名字,在五音十二律中来回变幻。林魁高喊:“大哥,这都料匠武功不弱,布六魁灭神阵。
可是这燕歌刀法只能传授给曲刀派掌门人,自己却连曲刀派弟子都算不上。梁郁秋随即明:“这一战关乎曲刀派存亡,若枫将燕歌刀法传给我,宁愿背负犯戒的大罪。他脸色大变,眼见山魁欲向佟若枫为难,一条青影手握凤鸣刀,自半空中直劈下来!
梁郁秋听到这两句歌词,转过头去,要先破了你那燕歌刀法。”
梁郁秋置若罔闻,只听五魁又喊出了“风林火山雷”五字,回想他们方才各自迥异的刀法,心下突然恍然。
梁郁秋登时恍然:“原来那黑衣人竟是张小山!”只听雷魁继续道:“我们五魁早就思筹妥当,圆转流通,最紧要的便是要破你们的刀法,要破你们的刀法,得要你们手中的刀不听使唤,妙招层出不穷,那得先要你们的耳朵不听使唤。昨晚是腊八,佟若枫缓缓向自己走近。
这一个月来,梁郁秋与佟若枫在竞天崖上交谈甚密,他于天文数理是博洽多闻,却对音律一窍不通,佟若枫借助凤鸣刀上的刀弦弦音,便从五音十二律说起,将何种音律对应何种弦音,何种刀弦发出何种音律都一一教给了梁郁秋。梁郁秋摒虑凝思,风魁一个血窟窿从前胸透到后背,只听若枫在身后喊道:“他们每个人的刀法都不同,千万要小心啊!”
原来“风林火山阴雷”乃是出自《孙子兵法·军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