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天人类的史书上只记载了七英雄的事迹，但实际上，当年参加到这场战争中的绝不仅仅只有人类。矮人提供了他们的机械技术，精灵传授了我们高等级的魔法，甚至就连素来高傲的龙族，也派出成员参加到光之联军当中……不过这种联盟并不长久，战争结束之后，在不长的时间内，人类就表现出与暗黑时代毫无差别的贪婪与邪恶，通过种种手段，我们几乎控制了整个大陆，但也彻底丧失了在其他族群中的信誉。最终，矮人们断绝了巨大山脉的通道，再也不允许人类前往铁砧城堡；南方的迷雾森林也被精灵族用魔法封闭，凡人若是闯入必然迷路；龙族更是手段激烈，贸然进入西方龙息之海的船只无不颠覆沉没，今天除了极少数被人工驯养的飞龙之外，大陆上再也不见龙骑士高贵的身影了——因为没有龙可供我们驱使。”
“这中间恐怕‘七英雄’也要负上一定责任吧，如果不是他们为了自身权位而彼此残杀，光之联盟本不会那么快破裂的。现在这片大陆也不必陷入如此的战乱。”
一直沉默寡言，但每次开口都必然在关键之处的索夫忽然再次抬头，一双眼睛炯炯注视着雷蒙：
“而且……请恕我直言，雷盟大师，民间的传言中，令先祖桑塔·布雷塔大人，在这其中似乎扮演了不太光彩的角色。”
雷蒙沉默片刻，不过令所有人都颇为诧异的是——他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个，还是和各人的性格脾气有关，七英雄曾经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好伙伴，但到最后却闹得兵戎相见，只能说是各人的秉性实在相差太远，在强敌面前尚能互相包容，一旦没有了敌人压制，就难免爆发……”
“七英雄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
阿吉一直耐着性子等这个结尾，但却始终没听到，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不过他这话一开口，却见所有人都用非常吃惊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仿佛听到一个大笑话。少年不由得面红耳赤，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雷蒙，想让他告诉自己说错了什么。
雷蒙宽容的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阿吉的脑袋：
“你从小在山里长大，也难怪不知道——其实七英雄的结局都还很不错，一个个都位高权重，不是君主皇帝，就是公爵领主。具体说来么……”
雷蒙沉吟片刻，点头道：
“七英雄的首领，自然是拥有光之血脉的圣者娜卡陛下，作为光明龙在人世间的化身，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人类世界的最高领袖，建立起我们这个阿兰贝尔联合王国。圣者的子孙，将世世代代以君王之姿俯瞰天下，那也是光之血脉与生俱来的权利。”
“其后的六位英雄，原本都应该是以圣者辅臣身份终老余生的，其中五人都接受了娜卡陛下的敕封，以公爵身份成为阿兰贝尔的辅国重臣。然而他们中间最强大的战士，黑骑士布鲁斯却拒绝接受这种命运——‘同样是人，我为何不能与他平起平坐！’抱持着这种信念，布鲁斯单骑远走北方大漠，凭着超绝的武力与勇气，他在那里开拓疆土，收服蛮族，最终在北方大草原上建立起骑士之国亚斯提纳，黑骑士之王布鲁斯大帝的威名，也从此震慑四方——包括我们阿兰贝尔。”
“嘿嘿，没想到你们对布鲁斯大帝的评价那么高啊，原本以为在你们眼中，他一定是被作为背叛者而受到唾弃的。而且在传说中，黑骑士和圣雷一向水火不容……”
狂战士索夫用颇为吃惊的语调评论道，雷蒙微微一笑：
“宫廷里或许有这种论调，不过我在民间多年，很清楚绝大多数平民都对他抱持着崇敬之心——毕竟，对于没有贵族血统的人来说，布鲁斯大帝的成功乃是照耀在前方的明灯，向他们展现出一条成功之路——你也是这么想的吧，索夫先生。”
“不错，没什么‘神之血脉’，也不是王族贵胄出身，听说还是奴隶之子，却凭着自身的努力与奋斗，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国家——布鲁斯大帝是我们的平民中的英雄，自然得到我们的崇敬。”
虽然是面对着一位贵族，索夫却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雷蒙苦笑一声，轻轻摇摇头：
“唉，正是因为大多数平民都如此想，所以亚斯提纳自建立以来一直能得到豪杰相助，国势蒸蒸日上。而我们阿兰贝尔，空自拥有最广大富庶的领土，拥有六位圣兵器英雄的血脉，却一再分裂，国势一年比一年衰败……”
颇为怅然的沉默了片刻，雷蒙拍一拍少年的肩膀，继续说道：
“这就是阿兰贝尔与亚斯提纳两大国的由来。国中的几大公爵世家也是由此而来——我们圣雷桑塔家族，世代出任王国首相，掌控王国政务。从先祖桑塔·布雷塔开始，到我的堂兄费雷尔这一代，历代圣雷家主皆是古板方正，对人待己都十分苛厉，不能容忍哪怕最微小的失误，虽然位高权重，却也得罪了不少人，在民间的风评就不是太好。”
“相比之下，圣火法拉家族的人素来超脱，历代家主只保留宫廷魔法师身份，极少涉足军事和政治。他们一心研究火系魔法，圣火‘法拉之炎’被称为是元素系魔法中破坏力最大的，当今天下恐怕唯有皇家的‘光明龙’与早已被封印的‘暗黑龙’之召唤法术能够克制。”
“王国的四大魔法世家，除了光龙，圣雷，圣火之外，原本还有一个圣风温德斯家族，不过这个家族的人更加洒脱——洒脱到连封地爵位都不在乎了。三十年前，他们家的封地埃斯塔尼亚郡内，一伙商人闹叛乱，要求什么‘自主权’。本来王国都派出了讨伐军，打上一仗就能平定的，温德斯公爵却坚持要与叛党谈判。而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在谈判中他居然处处帮着叛党说话，情愿放弃自家的封地。到最后，王国允许商人们以百万金币的价格赎得埃斯塔尼亚领地的自主权利，随即他们就建立了埃斯塔尼亚共和国，一个由商人议会主持政务的平民化国家——而圣风家族从此销声匿迹，再不出现在王国朝堂之上。”
“啊，他真高尚！”
少女琳达大声叫道，不过随即注意到雷蒙的脸色，连忙吐了吐舌头，缩起脑袋。旁边索夫也注意到雷蒙的脸色不太好看，心中颇有些诧异——从刚才的交谈中看，这位贵族法师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啊？
“请原谅，雷蒙大师，不过我们曾在埃斯塔尼亚境内居住过不少时间，感觉下来，比起其他贵族国家，那里的政策要亲切许多——商人议会虽然世俗功利了一些，但因为他们的地位要由平民选举来产生，所以平民在那里的地位相当高。有时候，商人议会甚至要刻意的讨好平民——特别是在选举的时候。”
“他们内部的政策如何，我们不予置评。”雷蒙淡淡说道，“但对于王国来说，我们损失的决不仅仅是埃斯塔尼亚一块土地那么简单——尽管它本就是王国最富庶的地方。可埃斯塔尼亚独立后却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终于导致阿兰贝尔国力大衰……归根结底，这一切全要拜那个‘洒脱’的温德斯家族所赐。”
“有那么严重么？这些年阿兰贝尔的局势是不太好，不过归咎到一个早已退隐的家族头上，未免也太不公平。”
索夫的话还是那么直接，雷蒙习惯了，倒并不介意。
“其实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你们都应该有所耳闻，只是事不关己，没有将其联系起来考虑罢了。”
“哦？那您能不能给说说？”
索夫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在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中间，放弃权位悄然引退的圣风家族，和世代执掌国家重权的圣雷家族，前者的名望显然更好。雷蒙显然也知道这种状况，故此索性放开来说明：
“问题首先出在最西边的蛮荒之郡勃艮第，那里原本就和王国的政治中心相距遥远，在埃斯塔尼亚脱离之后，只剩下海路与那边连通，联系就更加困难了。距离上的阻隔不可避免的带来了心理上的疏远，勃艮第郡的民心渐渐离散，甚至有模仿埃斯塔尼亚自行独立的念头。”
“哈哈，雷蒙大师何必如此隐讳，我们老百姓都知道，是勃艮第大公爵帕格斯有意独立，何必推到民心上面。圣斧阿克斯家族原本是野蛮人出身，虽然被封为公爵世家那么多年，阿兰贝尔的贵族们依然将其视为蛮族世家，也难怪人家想要脱离了。”
“偏见不应该成为野心的籍口！”雷蒙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怒色，“王国从没有亏欠过阿克斯家族什么。一些纨绔子弟的胡言乱语，岂能代表朝廷的态度。”
索夫暗笑不语——雷蒙大师终于也有大意的时候，被他一句话试探出来。雷蒙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赶快把话题推进下去：
“而由于勃艮第郡的不稳，直接导致了朝廷在政策上的变化。先王卡洛尔陛下其时继位不久，年轻气盛，一心想要建立显赫功勋，以震慑朝廷内外心怀不轨的人群。在这样一种冒险，激进的气氛下，朝廷决定对北方用兵……可以想象，这么轻率而仓促的决定自然不会有好结果。北方大草原上一战，王国军惨败于北方铁骑之下，甚至召唤出光明龙娜卡都不能挽回败局……”
“原来这就是十年前那场大败战的缘由……你们这些上层人物之间勾心斗角，我们小老百姓哪里知道，却只是跟着送死……”
十 雷神之槌
索夫喃喃自语，脸上显出极为复杂的神情，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实不相瞒，雷蒙大师，当年我曾是王家军团中的一名下级军官。还记得当年出征的时候，全军上下士气是何等的高昂。卡洛尔陛下亲自走在队伍最前面，白马金盔，气宇轩昂，城头上女孩们的玫瑰花瓣仿佛雪片一样飘落……至今我还记得他走出城门时，全城百姓那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可那样一位陛下，竟然一战败亡，导致如今的阿兰贝尔是女幼临朝，权臣当……”
索夫硬生生刹住口，雷蒙却不以为意，淡淡一笑：
“女幼临朝，权臣当道——民间这传言倒也不错。当今的圣王年仅九岁，名义上是王太后监国执政。但这些年来王国局面大坏，外有北方强国侵凌，内有重臣叛离之心，再加上黑暗势力死灰复燃，各地的盗贼团愈发猖獗……这治国的重担，岂是一个九岁幼儿或三十不到的年轻女人所能胜任？真正处理国家事务的，只能是我的堂兄，王国首相费雷尔。而面对乱世，他只能采用霹雳手段，就算引起再多反对声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啊，想不到我们的国家竟然是这么乱糟糟，原先在家里的时候，总是看着市面上热热闹闹的，还以为一切都很好呢。”
琳达皱着眉头说道，雷蒙看着这个天真的女孩，微微一笑：
“局势再怎么恶劣，贵族家里总是能保障的。”
“啊？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是贵族？我从来没告诉过人的哈！”
琳达吃惊大叫，雷蒙禁不住哈哈大笑：
“可爱的孩子，虽然你没有直接说明，可一个人的生活习惯，脾气，还有言谈却是瞒不住人的——就拿刚才来说。你说你乘坐过地精的免费航班，可你想想，地精是最实际功利的种族，他们怎么可能随便发放免费的招待券呢？——实际上，只有地位相当高的贵族，才能得到那种免费券。更何况法师职业的修炼费用，也不是普通人家所能负担得起——我想你的同伴早就看出了你的贵族身份，不过他们不说破罢了。”
“啊？”
琳达回头看看两个同伴，果然见他们都在朝着自己微笑，显然是默认了雷蒙的说法，小姑娘顿时大发娇嗔：
“讨厌！原来你们一直在哄我！”
琳达一生气就爱跺脚，幸好现在她身边没有石头人，不过就算如此，小飞艇还是猛然晃动几下，吓得阿吉大叫停止。旁边雷蒙却还不肯干休，仍然继续逗她——也许是刚才话题太过沉重的缘故，现在老头儿存心想要调解下气氛了。
“嗯，再让我来猜猜你是谁家的孩子……元素法术的五大分支，风系，雷系和火系因为有圣器家族存在，在我们国中就非常盛行。水系法术因为治疗效果很实用，练的人也很多。但修炼土系法术的人却很少，家族中以此而著称的更是绝无仅有……唔唔，你的名字叫琳达，口音还这么重，你的姓我想应该是叫……”
“不许说！不许说哈！”
琳达挥手大叫，如果不是旁边阿吉拉住她，小姑娘怕是要双脚腾空跳着踩地板了，雷蒙微微一笑，总算是尊重了小姑娘的要求，没说出她的来历。不过话题仍然在她身上：
“前些日子就听说：在圣王都的魔法学院中有个被称为是天才的小女孩，小小年纪居然已经能够达到土系魔法的最高境界——召唤巨石傀儡。只是由于年纪太小，校方不允许她参加魔法师的毕业考试，结果那孩子竟然骑着大石头人在学校里大闹一场，最后冲破围墙逃之夭夭……”
“啊！你连这都知道？”
“当然，在出来帮堂兄做事之前，我在魔法学院里面可是做了整整二十年的教师。教你魔法的那些教师中还有我的学生呢。就算是现在，我还担任了魔法学院的巡查使者，对王国境内的全部法师都有监督巡查之责。”
“……”
这一次琳达居然没有闹，反而红着脸把头缩起来，过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雷蒙：
“您不会抓我回去吧？我出来以后一直很乖的哈，从没做过坏事……”
“呵呵，到目前为止，还没收到抓捕你的命令书。不过话说回来，魔法学院可不同于战士训练所，隔三岔五就打群架的。魔法学院里面的设备，物资，都是价值万金的贵重之物，给你这么大闹一场，损失非同寻常。就算你家里再有钱，赔偿起来怕是也难以承担啊。据我所知，你的家族里为此正在和学院闹着呢。”
“……，那怎么办？”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被吓唬住了，雷蒙手撸长须，微微一笑：
“嗯，当今圣火家族的领袖艾尔维斯公爵，虽然只有三十出头，却素来以少年老成，为人持重而著称。可是当年他在学院里的时候，却也有过一次情绪失控，竟然施展出家传的圣法术‘法拉之炎’，一把火几乎把整座学校烧为白地，此事当时轰动朝野。作为圣器家族的嫡系传人，除了叛国以外其它所有罪行皆可赦免的。但那笔赔偿的费用却是天文数字，就是以公爵家富可敌国的财力也难以承担。最后还是老先皇陛下亲自决断：由国库承担了学院的损失，但闯祸者本人则必须投入军中为国效力——所以艾尔维斯才打破了圣火家族不从军的传统，投入到近卫军中，直到如今担任近卫军统领……”
“啊？难道我也要加入军队？”
琳达皱起眉头，她从索夫那边听过不少军队里面的事情，自然也都不是什么好事。对于这种疑虑，雷蒙笑着宽慰道：
“不必担心，法师在军中的地位，素来是和指挥官相当，决不同于普通军卒。要知道很多法师还都有各自的怪癖呢，但他们对军队的帮助实在巨大，所以无论什么难伺候的人，军队都会全力满足的。”
“喂喂，大师，可别挖我们的墙脚啊，再说琳达年纪也太小了吧，把这样的小孩子都招募进军队送上战场，那可是大罪过啊！”
索夫立刻在旁边抱怨开了。法师的培养最是艰难，除了需要本人的天赋，还需要大量金钱做为后盾，基本上只有贵族世家能够承担。可以想象，这种贵族法师根本不可能进入佣兵团，绝大多数都是为国家效力。琳达的年纪虽然最小，但真正论起实力，在这个三人小佣兵团中却是最强，也难怪索夫着忙。
然而这时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肖恩却忽然开口，他拉住雷蒙的手，语气非常诚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