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难道,他们是有什么默契……达库拉越想越害怕。作为一个狂傲无比的吸血鬼,居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和外面能够制自己于死命的太阳光仅仅一板之隔,生死完全由他人主宰。达库拉忽然发现,刚才那一番心机,口舌,似乎反而把状况推向了更糟糕的地步。
仿佛验证他的判断一样,砰的一声,箱子忽然被人放下来,吸血鬼在里面被颠得七荤八素。
“又怎么了,小姐?”
吸血鬼在里面拍着木板叫喊,紧张的语气暴露出他的胆怯。外面,正午最强烈的太阳光下,伊秀妲尔舒舒服服坐在一张椅子上,旁边还有侍卫打着遮阳伞,看着那个被放在太阳地里的箱子,笑眯眯回应道:
“没什么,抬箱子的人摔倒了。山路崎岖,大家需要休息一下。”
“我听到唏唏簌簌的声音。”
“大概箱子发霉了,里面有蛀虫吧。”
——外面,一个侍卫武士正手持锐器在箱子盖上钻孔。
“为什么我看见有光亮!”
“啊,箱子品质不好,被摔开一条缝。”
“我又听到奇怪的声音!”
“蛀虫们饿了,在啃木头呢。”
——更多武士在箱子四面开孔。
“光亮越来越多啊!”
“蛀虫们把木板都给蛀坏啦。”
“我背上好痛!”
“那就翻翻身啦”
“——有人!有人在掀箱子盖!”
“霉得太厉害,需要晒一晒啊。”
…………
一问一答,正逗得开心,后面老牧师罗伊走上前来,轻声询问道:
“您真打算在这里就把它处置掉么?大小姐。”
伊秀妲尔眉毛微微挑起:
“有什么建议?”
“我只是觉得,大小姐,既然刚才没杀它。现在已经把它捉住了,那么押送回圣王都,交给首相大人,或者是教会处置,也许更合适一些。”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牧师,伊秀妲尔笑了笑:
“可以理解你的想法,老罗伊。如果能够活捉到一个吸血鬼,而且还是鼎鼎大名的吸血鬼伯爵,对于弘扬咱们这个执法队的名声将会很有利。”
老头儿脸上显出一丝赞许之色,这位大小姐虽然高傲,却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也很聪明,自己稍微点醒一下,马上就意识到此中窍要。
就算要杀,在荒郊野外无声无息的处死,和在圣王都刑场上明正典刑,或者由教会的火刑柱来裁判,那效果是大不一样的。圣雷家族因为行事过于苛烈,在阿兰贝尔民间的风评并不好。其实他们做的事情很多,但传到外面的,往往却只是一些坏名声。老罗伊希望能尽量彰显一些执法队的成绩,也是为了桑塔家族着想。
不过接下来,伊秀妲尔却摇了摇头:
“但我不能大意。吸血鬼在黑暗中的实力太强大了。现在它的狼狈模样,不过是它最虚弱的时候。一旦太阳下山,黑夜到来,谁都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我们不能冒险。无论如何,我不会给它机会拖延到晚上。”
“那为什么刚才……”
见老牧师有点迷惑不解的样子,伊秀妲尔笑了笑:
“刚才表面上是我们占尽优势,可那终究是在没有光的地方。如果它推倒石柱,扬起灰尘,我们的镜子战术就失效了。又或者引起山洞崩塌,则结局更难预料。这个笨蛋吸血鬼缺乏应变能力,我们可不能逼它想起这些,不是么?他想要玩心机,就陪他玩玩啦,两百年以前的智慧,放到今天实在太落伍啦。”
望着伊秀妲尔自信十足的面孔,老牧师心诚悦服,弯腰一礼。
“您说的是,大小姐。”
老头儿退下去,旁边精灵猎手莱格拉斯却忍不住一笑。
“我的大小姐,你真的不想永远保持美貌容颜?”
莱格拉斯和伊秀妲尔小的时候就是玩伴,而且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说话没什么顾忌。伊秀妲尔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显露出真性情。
“怎么可能不想呢。但我再怎么愚蠢,也不至于容许一个吸血鬼咬我的脖子吧。”
——吸血鬼一族中,连接灵魂的“血誓”仪式确实存在,不过那和把凡人变成血族的“转化”仪式一样,也是要通过吸血来进行的。换句话说在这方面,吸血鬼具有完全的主动权。这类知识外面知道的人很少,但伊秀妲尔偏偏是了解的。因此她根本不相信达库拉的许诺,也不指望从他这里捞到什么好处。
箱子那边,有人试图掀开盖子,但吸血鬼在里面死死拉住了箱盖,他力气大,外面几次尝试都不成功。但士兵们毫无顾忌,纷纷举起武器猛力劈砍,打算把箱子整个打碎。这个首饰箱是宫廷匠人精心制作,相当坚固,一时间居然还砸不坏,不过,拖不了多久。
这时候达库拉当然知道上当了,在箱子里面疯狂咒骂着那个“恶毒卑鄙的坏女人”。
“为什么……我和无怨无仇!竟然要这样对我!”
——“那些被你吃掉的姐妹,又何尝和你有冤仇。”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哦呵呵呵,以后也没机会啊。本小姐就算死了也是去天堂,而你呢——下地狱啦。”
“砰”的一声,木箱四分五裂,是吸血鬼主动挣破箱子冲了出来,最后关头他终于痛下决心,哪怕被太阳灼烧也要找那女人拼命。再拖延下去,他会像一条野狗般蜷曲着身体被活活烧死,这种耻辱,身为血族是绝不能忍受的。
只是可惜,这决心已经下得太迟了。早有十多面镜子等在了旁边,伊秀妲尔又刻意选择了一处阳光最强烈,毫无遮挡的空地。吸血鬼刚刚现出身形,立即被十多道光束集中照耀,全身上下腾起冲天烟雾。
“啊…………”
惨叫声惊天动地,吸血鬼刚刚展开翅膀,翅膀就立即被风吹散开。他想迈开腿跑,但腿脚刚刚接触到地面就折断。对于血族来说,太阳的可怕要超过任何武器或者法术。吸血鬼伯爵达库拉最后的动作是弯腰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头,然后,身体变成灰色,再也不动了。
十二 新的威胁
一阵微风吹过,那座片刻以前还名为“达库拉”的塑像颓然倒塌,化作无数细小灰尘,飘散在风中。伊秀妲尔直到这时候才款款站起,走上前来,皱着眉头四处查看一番,很不满意的样子。
“这就算完了?”
“应该算是吧。”
精灵莱格拉斯也走过来,用脚踢了几下,把剩下的灰尘更加踢散。
“完全化作了灰,连根骨头都没剩下,如果这还不算完蛋,那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完了。”
“可如果它这么容易被消灭,为什么当年我们的先祖不干脆把它杀掉,而是要费老大功夫搞什么灵体分离,再加以封印?”
伊秀妲尔充满疑惑的询问道,莱格拉斯摇摇头,耸耸肩:
“不知道,也许我应该回去问问老爸。”
“嗯,回去就赶快问。”看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在,伊秀妲尔悄悄一吐舌头,小声道,“也许我做的冒失了?”
莱格拉斯哈哈一笑:
“无所谓,就算这家伙再冒出来,收拾他也不困难。”
伊秀妲尔立即故态复萌,叉腰大笑:
“说的对,再怎么杀不死,也还是个笨蛋。笨蛋就是笨蛋,出来一次杀一次。哦……呵呵呵呵……”
随即,她又蹲下,翻弄着地上的箱子碎片,叹了口气:
“皇太后姐姐赏赐给我的首饰箱子碎掉了,唉,好麻烦,找什么理由去跟她解释呢。”
就在这时,一名衣甲破烂,满身血污的士兵跑过来,看身上的服色,是隶属于弓弩手小队。
“大小姐,镇子里面出现了四个狼人,留守部队……全军覆没了。”
“啊?!”
伊秀妲尔立即站起,原本轻松随意的表情马上又恢复为满脸寒霜:
“竟然有四个?这么多!”
旁边莱格拉斯也皱起眉头:
“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吸血鬼,它竟然有四个狼仆——幸亏本体已被消灭,狼人应该脱离它的控制了。”
“嗯,但意志自由的狼人也很危险。没有了牵挂,剿杀起来更加困难。”
一行人迅速返回镇子里,在详细勘察了现场之后,莱格拉斯大致分析出了当时的战况。
“狼人力量太强,弩手分队损失惨重。不过我们的陷阱效果不错,发现三具狼人的尸体。”
听到部下损失惨重的消息,伊秀妲尔虽然高傲,却也黯然片刻。
“是我大意了,本不该有那么大伤亡的……”
过了片刻,方才又问道:“那些俘虏呢?”
莱格拉斯摇摇头:“没有发现尸体,想必是逃跑了。另外……安娜也不见了。”
伊秀妲尔脸上并没有什么吃惊之色,但仍然很长时间没说话。旁边莱格拉斯见状,安慰似的又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