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少年班”当初所挑选的中学生,都是些智商极高、天分超群的“神童”,如最初几届中的张亚勤、秦禄昌、姚新、谢旻、宁铂、谢彦波、申喻、郭元林等人。他们招生是经过严格选拔和考试的,“开后门”、“钻空子”可不行。或于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上拿了头奖,或是各项智商指标均出类拔萃,或很早就表现出了非凡的天分,10岁出头就已修完全部中学课程,基础扎实、知识丰富、头脑灵活、思维敏捷、点子多、创造性强,表现出较同龄孩子遥遥领先的综合素质。
然而,自从进了“少年班”以后,由于各种因素(学业繁重、自高自大、生活障碍、心理欠缺、健康状况不良、专业不合适、开发不力等),他们一个个便如方仲永般“泯然众人”,顶多也是“在原地踏步踏”。既使学问越做越大、学历越来越高,创造力却奇迹般地锐减。甚至,据说不少学生后来还辍学转行,放弃了做“科学家”的梦;个别人还有程度不等的精神病状,想做“科学家”的梦也没法继续。中科大78级(首届)的宁铂实在承受不了压力,于是归依佛门,出家为僧。有位在清华大学读硕士的朋友,17岁就考上了研究生,系来自外地一名校“少年班”。记忆力、计算力、联想力确实惊人,但看其科技创新才能,顶多在中人以上,更不用说其思想之幼稚、生活自理能力之差了,经常上当受骗;连衣服也不会洗,他妈妈只好帮他请了个钟点工。
可以说,“少年班”的创意很有些急于求成、揠苗助长。欲成为科学家,还是得循序渐进,步步为营,寻求良机为好,尤其要发挥本人的主观能动性。说不定,给这些“天才”一个更自由的成长空间,任其身心、性情健康、自然发展,再在学科上辅助以适当的引导,也许情况还好些吧。
可以假设一下,要是没有“少年班”,虽然少了许多“最年轻的”大学生、硕士、博士、讲师、教授什么的,却也许会多几个真正的科学家,而且一定会多许多个身心健康的正常人。
作家班:经典著作哪会在校园里诞生?
“作家班”最先发端于中国作家协会所创办的“鲁迅文学院”,自1984年以来,迄今已有20余年的历史,并宣称天下数万才子(才女)“尽入吾彀矣”。“鲁院”其实并非普通高校,只是后来该股风便一忽儿刮到了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南京大学、复旦大学、武汉大学、西北大学、湘潭大学等众多名牌大学的中文系里,形势可观。
“作家班”当初还是涌现出了一批优秀的作家、诗人,他们至今仍是当代文坛的骨干力量之一。“鲁院”最是不用说的了,蒋子龙、王安忆、张抗抗、莫言、毕淑敏、余华、刘震云、迟子建、张平、周梅森、王旭峰……这些响当当的名字,一向为其所津津乐道。此外,北大、北师大、武大、南大的“作家班”也曾出了不少人。
这并不奇怪,那时的大学中文系还很吃香,文艺工作者的头上还笼罩着光环,颇受世人崇敬。写作队伍规模空前,出现了“天上掉下一块石头,砸死三个人,其中一个诗人、一个小说家、还有一个文学爱好者”的可喜现象。时至今日,物欲横流,商潮滚滚,文人收入不高、地位下降,大学中文系招不满人,考生很少在“第一志愿”栏中填上“中文”二字,更有谁“吃饱了撑的”花钱去读劳什子“作家班”!在那儿,文凭、户口、分配、生活补助、公费医疗、乘车优惠……全都是零。
这还其次。关键是,“作家班”根本就培养不出作家;茅盾先生也早就说过类似的话。人们总以为,“鲁院”既系中国作协所创,自然名正言顺,具有权威性;而普通院校才是“凑凑热闹”。其实,包括“鲁院”在内,欲图通过人为外在力量来“培养”作家,那是不可能的。否则,如果光靠请几位教授、上几堂课、读几本创作理论书和纯文学期刊,在“校园作坊”里闭门造车几天,就能当作家,就能写文章,则全中国14亿人民都去读“作家班”,都去当作家了,谁还愿意做工、种田、干售货员呢?实际上,有人曾向中国作家协会的外联部打听过,其逾8000名全国会员中,读过“作家班”的只有寥寥200来号人,仅占3%左右。况且,就是这支“小部队”,他们大多数也还是在进“作家班”之前就已有了不凡的文学创作成绩,并加入了各级作协的。
作家不是工业品、马路新闻,可以批量生产、炮制。作家更多的是依靠个人的文学天赋、才华、灵气,以及自我努力,如深入生活、博览群书、勤于笔耕、亲身体验、长期摸索等。前人说:“破万卷书,行万里路”(司马迁),“不平则鸣”(韩愈),“穷而后工”(欧阳修),“诗有别材”(严羽),“板凳要坐十年冷”等。进“作家班”的学员,基本上是一些已在文坛上崭露头角的文学新星,他们有天分、事业心、生活阅历、创作成绩;他们读“作家班”,只是要进修、补充一些文化常识、文学理论什么的,并非是带着“空瓶子”去灌“新酒”。严格说来,他们并不是普通学生,而是社会成人。当媒体采访时,他们尽管承认读“作家班”还是有挺大的作用,但毕竟只居次位,重在本人;再说也难免有弊。
某友曾多次上一些重点师范大学的“作家班”学员宿舍调查,所见所闻,与当年周洪班子“不要系列”《不要上“作家班”》中的叙述大同小异。学员们诉苦说:每天大家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着在不停地写,结果却江郎才尽,文思枯竭;写出来的东西很糟,连自己都不堪卒读。钱花了、时间花了,能力倒在走下坡路。早知如此,不如早罢休。
“作家班”培养不出作家,高校“作家班”接二连三退场,结束比开始还快。最后仅剩下北师大,亦只是勉强支撑。前些年办过末届后,即宣布“寿终正寝”。“鲁院”的情况特殊,似乎还在大作广告,但多年来罕出佳作,难见名家,近两年便只好搞什么“高级研讨班”了。不能过多责备他们,他们主要是希望为民族的文化事业多作贡献。惜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时候,办事只能尽力,别太计较得失。
人文班:国学大师“只是一座缥缈的海市”
“人文班”的全称是“文学、历史、哲学人才培养基地”,或曰“人文科学试验班”,其目的是要培养出一批跨世纪的“国学大师”来。中国历来便有“文史哲不分家”的优良传统,“人文班”就是要对大学生进行文史哲三科通才教育,使他们具备扎实、全面的国学功底,从而在21世纪初再现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群星璀璨、百家争鸣的美好场景。陈寅恪、王国维、赵元任、辜鸿铭、胡适、吴宓、朱自清、顾颉刚、鲁迅、郭沫若、钱钟书……将在这些人中诞生。
“人文班”的历史很晚,乃前两年方兴起的一桩“新生事物”。1994年北京大学首届招生,1995年之后再蔓廷到了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学、中山大学、武汉大学、四川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名校。迄今真正有成效、权威性、影响的,也就这几所大学,不过千把号人。连他们的表现都并非十分理想,其他学校就更“等而下之”。
“人文班”学生,大多是通过保送方式入学,并不参加传统高考。从事教育工作的人们大都明白,旧式应试教学,“指挥棒”性质的高考、研考,存在着殊多弊病与不足。可是,采用保送比采用高考,就实际效果说又优越、科学得了多少呢?应该说,最适合读“人文班”的,是那些家学渊源良好、自己从少就对传统文化兴趣浓厚、在国学方面基础牢、读古籍较多(如老庄孔孟、国风楚辞、唐诗宋词、四大古典小说、《古文观止》、《二十四史》等)的学生。而实际上,保送生中不少是些校园文学爱好者,一味沉湎于创作“先锋诗”,玩弄文字、技巧至上,或吟咏风月或渲泄自我,阅读上只有最新文学刊物如《人民文学》、《诗刊》、《散文》之类,不看中外历史上有定论的皇皇文化名著,其百科知识面并不广,乃至文学常识亦很有限,缺乏人文精神与传统人格,又遑论研究国学?况且,保送生中还有一定数量的学生干部与艺术生、体育生、关系生等,其文化素质就更甭提了。
“人文班”号称“8年抗战”(本、硕、博连读,较正常学制10年缩短2年),文史哲专业通开,课程多、学业重,搞得大家成天喘不过气来,又哪能挪出闲暇进行自学,包括狩猎原著、搜罗资料、思考问题、设计选题、争鸣讨论、写作训练等——而这些也许比上课、修学分、背笔记等更重要。大学教学,较中小学的明显区别在于,应该给学子们更多学习和思考的自主权。
此外,大学生入学后,学校、院系里对他们的宣传、引导、解说也不够。快进大学1年了,不少学生还依然对自己的专业内容、今后的发展方向、一些学习上的注意事项等一无所知。
“人文班”里,大家不时生出前途渺茫、事业难成的想法,或为学业辛苦、学制漫长而怨声载道。一些学生则担心:时间长达8个春秋,自己能否顺利熬完?武汉某名校的一位东北籍学子,宁可回老家上理工科,也不想再捱下去。北京BJ大学则出现了某女孩因高等代数不及格而险些轻生,酿成悲剧。当事人对外大吹“方兴未艾”,心里却往往苦不堪言。一些高校才刚创办,便传来停止招生的“内参”。
“人文班”的本意,在于采取一种“教育救教育”的积极措施,于许多外在条件给予大力扶助,力图在当今商潮时代挤出一块“净土”来,以供“未来大师”们单独成长。然而,户外甚嚣尘上,户内岂能“皓首穷经”“清高自守”?“填鸭”式的教学,禁锢了原本就已“投错山头”的莘莘学子们那颗“思凡”之心,惹得他们“如坐针毡”;而老教授们又“恨铁不成钢”,彼此生气,岂非“费力不讨好”?
附录:从“作家班”到“人文班”
前些年,某些名牌大学中文系创办了为期不等的“作家班”,许多高校也趋之若骛,如法炮制。一时之间,“作家班”遍及大江南北,蔚为壮观,很是热闹了一阵。中国作家协会下辖的鲁迅文学院开设“作家班”,自然是顺理成章;其它高等学府中,在开设“作家班”上较有知名度、较有成就的则有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武汉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学、西北大学、湘潭大学等。开“作家班”的初衷是好的,在当时确实适应了时代的特征与需求;从客观上说,也确确实实“培养”、走出了不少优秀中、青年作家,这批人成了当代文坛上活跃的、有成绩的骨干力量。由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当时一批作家系来自或曾被打入社会下层,饱经沧桑,道路坎坷,因而现实阅历丰富、生活功底深厚;加上他们创作勤奋、事业心强,很有潜力、很有可塑性。其主要不足是缺乏广泛百科知识,缺乏文学方面的专业常识与理论素养。所以,开设“作家班”对他们来讲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提高机会。
但是,大学毕竟不是出产作家的最佳地方,“科班出身”的作家并不多见。真正的作家主要还得靠自己。古人严羽说:“诗有别材。”又有欧阳修说:“文穷而后工”。陆游说:“工夫在诗外。”要成为优秀的文学工作者,除了本人多读、多写、多改,“语不惊人死不休(杜甫句)”外,关键还得多深入实践、体验生活。单靠学者、教授们灌输一些条条框框,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前文中说“作家班”“培养”了一批作家,这个说法并不恰当;应该说,“作家班”帮助了一批作家,增强了他们的创作生命力。也正因为如此,“作家班”自身寿数的才不会很长久。时隔几年,它们便几乎绝迹在中国的大地上了,实乃有始无终、不了了之。即使有极少量这等学校,对外也只敢称“培训班”。比起当初来,这些“作家班”就更加参差不齐、鱼龙混杂,甚至是乌烟瘴气。由利大于弊到弊大于利,这就是它的整个轨迹。早几年颇具“轰功效应”的周洪写作班子“不要”系列中,就有“不要开作家班”、“不要上作家班”的呼吁。
而近两年,在一些名牌大学中,又出现了一类“人文科学试验班”的新现象。作为新生事物,看样子它似有方兴未艾、前程似锦的趋势。具体说,“人文科学试验班”就是在一些综合性大学的文科院系中,由其中文、历史、哲学等专业联合在高中招收一批学生(或从高考中录取,或直接破格吸收与保送),对他们实行本科与研究生连上的教育方式,即直接由4年本科而免试(须达到一定要求)升读2年硕士(较正常高等学制少1年),再免试(亦须达到一定要求)升读2年博士(亦较正常高等学制少1年),即“8年抗战”、“8年科班生涯”;这样做的目的,是力图培养出一批跨世纪、新一代人文学者来。因为,在当今商品时代,物欲横流,金钱至上,世人一味追名夺利,也就势必影响到下一代社会科学工作者的数量与质量。社会科学、人文科学的教学与科研,是一项既抽象、单调、复杂,又无明显经济效益的工作。它尤其需要人们不计得失、淡薄名利、持之以恒、耐得寂寞,无视周围世俗之流的鄙视,甚至能够理智对待同行之间“见仁见智”的分歧、误会、不解,乃至“文人相轻”的痼疾。所谓“板凳要坐十年冷”是也!出成果困难,成果出来后想要为学术界接受更困难,要有些名声尤其难于上青天。因此,做人文学科研究员谈何容易!何况在今之商业社会。所以,国家开“人文科学试验班”,就是为了采取人为强制的方式,重点扶持与支助国家人文基础事业,重点扶助一批有志献身于人文事业的青年学生。比如说教育经费增加、学制缩短、免除研究生入学考试等,以刺激师生们的积极性。再说,这也是对传统教育体系的一项改革,强调了基础学科的重要性,也尽量摒弃了部分人欲通过考研渠道达到功利性目的。这样的名牌大学,最先有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学、中山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武汉大学等。
当年的“作家进修班”,与如今的“人文试验班”,乍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一个是“培养”作家,一个是“培养”学者;一个是面向早已成名的文学工作者,一个是面向年轻的大中学生;一个是短期,一个是长期;一个是感性创作,一个是理性研究与评论;一个是仅局限于文学专业,一个则包容了多项社科专业;一个是历史酿造的结果,一个是时代发展的原因。而且,说“作家班”培养不出作家,作家无法单独由象牙之塔“制造”而成,所以“作家班”才如昨日黄花、盛年难再,这从道理上能讲得通,而事实也证明了它。对其利弊、盛衰史,你不承认也得承认。但是,“人文试验班”作为未来学者的摇篮,诞生在高校的“围城”里,实可谓适得其所,恰到好处。搞学问正是在学校里,学者必定是要科班出身才“名正言顺”。(自学成才的学者不是说没有,但极少。在大学里做学问,才有较好的科研氛围与条件,有固定的薪水与资金。而在锅碗瓢盆交响曲的家庭里,在繁琐的物质工作岗位上,靠啥做学问呢?另,这里虽没提到普通高校之外的诸科研机构,但他们同学校往往水乳交融、密不可分,所以不再撇开而谈。)教学与科研是教师的两项本职工作么!这样以来,把“作家班”与“人文试验班”混为一谈,岂非不伦不类?再则,说方兴未艾的“人文试验班”前途也是吉凶未卜甚至凶多吉少,更甚至同与其相提并论的“作家班”一般有始无终、不了了之,又有谁能相信?不给鄙人戴一顶“痴人说梦”“狂妄无知”“亵渎打击新生事物”“看不出新生事物远大前程”等沉重而又难堪的帽子,我才真是要焚香祷祝、谢天谢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