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突然冲进厅里,一屋子人都有些怔住了。
还当春花这是跑进来闹的,张氏脸一沉,冲着许妈妈抬了抬下巴。
许妈妈会意,上前拦春花,“春花,你和福管家的事,一会再说——出去啊!”
也没给春花留面子,许妈妈直接撵人。
春花却是一把推开许妈妈,直接嚷道:“娘子,我有话要说……”
瞪着春花,顾福脸色难看起来,“有什么好说的!就那点破事儿,还要拿到官人和娘子面前说——快滚出去……”
大步逼近,顾福一把抓住春花的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快滚出去……”
一只手揪着春花的手臂,另一只却是去抢春花手中的东西。
“我不走——娘子,我有话说——你别想抢去……”春花挣扎着,头一低,狠狠咬了顾福一口。
在顾福吃痛放手时,兔子一样窜出去,大声嚷嚷道:“娘子,我有证据,有证据,你看……”
挑起眉,张氏也注意到春花手里拿的东西了。
那帐本?!
眯眼,看顾福上前要抢,张氏立刻沉声道:“住手!福管家,你这是干什么?在我和官人跟前还这么放肆!”
目光忽闪,顾福虽不敢那么明来着抢了,却仍然呵斥道:“春花,你别胡言乱语啊!娘子,有些女人就是心眼儿小,爱记恨,像春花这样,是明摆着恨我要报复啊!”
不快地皱眉,张氏沉声道:“我也不是傻的,她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我自有分晓。福管家,你怕什么啊?”
白了顾福一眼,张氏低哼了一声,又看春花,“春花,你要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她还没说完,顾福就沉声呵斥:“小心回话!要是胡言乱语,有你好受的!”
“呀,福管家,你这是在威胁她吗?”
“小的不敢……”
被张氏一问,顾福退开一边,可是看向春花的眼神却尽是威胁。
春花有些哆嗦,可对上好奇地扭头看她的绿萝,心又硬了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春花把手中帐本一递,“娘子,您可以看一下这个帐本。这上头,都是我记得——顾福这些年来贪墨的证据……”
“这些年?”张氏挑眉,心道这丫头傻了。
她和顾福到她家也还不到半年,还这些年,从前西顾的事儿,关她什么事……
“娘子,您看下后面。之前买卖这栋宅子的时候,顾福不只从中人那收了五十银子,还另外向顾家——就是西顾,要了一千两银子的说和钱。”
“一千两?”张氏一惊,接过帐本,在春花的指点下,果然指到了那一页。
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顾福在七月十五的时候,从西顾那里收了一千两银子,还特意标明,顾福答应了西顾,收了银子一定会办成事,会让顾大官人入葬顾家祖坟。
另外,还写了,事成后西顾把顾福的卖身契还给顾福,不仅分纹不取,还会再饶上一个春花。
字虽然写得算不上好看,可是却记得清清楚楚。
春花早前侍候过西顾的小娘子,这识字自由都是没问题的,这也是张氏答应让她在身边侍候等着以后做管事娘子的原因之一。
此时看到春花记载的帐目,张氏又惊又恨。
抬头狠狠地瞪了顾福一眼,张氏这会儿把顾福生撕了的心都有了。
当初顾福来商议西顾顾留白入葬祖坟一事,他们东顾是不愿的,可是也没那么势利提出要买宅子的事。
却是顾福拉着她家官人说了好大一通,又说西顾什么代价都肯付出,这才让他们顾家动了心。
过后看,当时做的那个决定还是对的,不只用一百两银子买了栋大宅子,还白得了五千两银子。
可现在才知道,当日这事根本就是顾福这恶奴两头搞鬼,自己在中间得利啊!
一千两!都可在乡下做富家翁了。
要说顾永这顾家的家主,最恨的是顾福在后宅淫乱,害他戴绿帽。那张氏这个当家主母,最恨的就是有人贪她的银子了。
而且,还是贪得这么一大笔。
春花看张氏那眼色,自然知道张氏这会儿已经恨顾福恨得牙痒,近前一步,她帮着又翻了一页。
“娘子,您再看,这里记的是顾福去家里绸缎铺子上查帐,从掌柜的那里收的赃银,还有啊,他还亲自和杭州那边的客商接头,看哪家给他回扣最多,他就让掌柜的要哪家的货——你看,光上个月,他就从中得了十五两银子……”
手都哆嗦了,张氏瞪着顾福,恨声喝问道:“好个福管家啊!果然是个大忠仆!居然做是如此好事……”
说着话,她甩手就把帐本砸向顾福。
一闪身,避开砸过来的帐本,顾福连看都不看,反道:“娘子,您怎么能光凭春花一己之言就定我的罪呢?这所谓的帐本,都是她自己写的,那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了,还一千两银子?她就是写个十万两,那也不成问题,可也得看别人是不是傻到给我十万两银子啊!”
“你是说我冤枉你?”春花呸了一声,叫起屈来,“娘子,这个帐本虽然是我写的,可是每一页每一行字,都是顾福亲口对我说过的话。记这个帐本时,顾福还没和绿萝那贱人勾搭上,对我千好万好,一直说要娶我的,我怎么可能那个时候就起心想要害他呢?就是这记帐,也不过是我想着以后嫁他了好帮着他管家罢了……”
说着话,春花身子一矮,就跪下了,“娘子,您可得相信我啊!要是我有半话不实,就让我天打雷劈……”
张氏默然,可心里却早已经相信了春花的话。
虽然顾福说话讨厌,可是他有一句话说对了。女人就是小心眼,你对不起我,我就要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顾福闹出这样丑事,春花为了报复揭穿顾福做的恶事,也是情理之中。
冷眼盯着顾福,张氏咬着牙问:“顾福,我也不问你在西顾的那些事,我只问你,买卖这宅子时,你是不是真的得了好处?还有绸缎庄的事,你真是从中搞鬼收取回扣贪墨银子了没?”
没等顾福答话,张氏眼角一扫,瞥了眼绿萝,立刻道:“你若自认清白,就起个誓,就用绿萝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立誓!”
绿萝一惊,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委屈地拉了拉顾福的衣角。
低头看了眼绿萝,顾福也是恨从心起。
做管家的,哪有不从主家捞钱的?这张氏真是狠毒,居然让他用孩子立誓,那可是他顾福的第一个儿子……
“娘子,您听信小人谗言,没凭没据的就来怀疑小的,真是令人心寒。您也不想想,自我接手您那两家铺子以来,哪一个月不比从前多赚钱呢?就凭这个,您也不该相信小人之言啊!”
“是吗?就凭这个?”张氏也笑。
是多赚了些钱,可是多赚钱也不代表顾福没从中贪墨银子。
这个顾福,真当她一个女人是白痴吗?
“许妈妈,”放缓了情绪,张氏笑着叫人,“把那帐本送给官人看看。”
许妈妈应声,从地上捡了帐本起来,送到顾永面前。
顾永接了帐本,打开,翻了两页,看得直眨巴眼。
“官人,你看到了,这福管家是如何精明,如何能干……”
眨巴着眼,顾永呵呵两声,“嗯,这字还算入门了……”
张氏翻了下眼皮,知道顾永这是根本没看进去。
这位大官人,自许清高,只爱附庸风雅,这种算帐的细功夫只会觉得烦。
也不再问顾永了,张氏冷眼看着顾福,沉声道:“顾福,我给你一个机会,允你把贪墨的银子还回帐上,这是念在你我主仆一场的情份。三日时限,你若是推三阻四,那我就叫人拿了官人的贴子,一状把你告上衙门,看衙门如何治你这个背主的窃贼!”
张氏说得狠绝,顾福眉锋一挑,也不再装恭顺了,“娘子,您误听小人谗言,冤枉我,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您这话说得不妥啊!背主!?是,我是您府上的管家,可是我可没签卖身契给你们啊!要知道,我做顾家管家,那是官人请我的,并不是卖身为奴!”
被顾福一呛,张氏也是一怔。
这说得倒的确是,她手上可没有顾福的卖身契,这要告到衙门上,这背主的罪,是怎么都算不上的。
看张氏神情,顾福更显嚣张,“再说了,娘子,您手上有我贪墨的罪证吗?要是有,我倒不介意去衙门走上一遭……”
这是要跟她正面做对了啊!
张氏咬着牙,又气又恨,又觉无可奈何。虽说有春花作证,可这光有人证还远远不够。
“顾福,你休要得意。绸缎庄的帐目是物证,掌柜的还有杭州的客商那就是物证!只要我肯查,你逃不掉……”
“嗯,那就等娘子查完了,告上衙门了,咱们再说吧!”顾福冷哼了一声,抬手拂了拂衣摆。
“这天也不早了,顾福就先告辞了——嗯,娘子,您家这差事太不好做,我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明个,我就不来了……”
“呸,就是你还想做顾家管家,本大官人也不用你这样的小人……”
顾永大骂,心里恨啊,这混帐居然抢先说了,他还要说把这厮打出去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