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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蛹之生4

一九七二年上学期,钓鱼岛事件发生。

当赵一风把第一张标语贴在公告栏上,他真是激动得全身热血沸腾,贴完海报后仍久久不能平息。当他下午再经过公告栏时,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震撼人心的标语。赵一风站在那里噙着泪水一张一张、一字一句地读着。他昏眩了许久,只听到身旁有女孩子的啜泣声。他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下来,平息一下起伏的思潮,于是他走向街对面的图书馆。阳光平平铺在那片青绿色的草坪上,一大群年轻人正围着教官,热烈地在讨论着。赵一风也挤了进去,只听到教官挥着汗用沙哑的声音喊着:“我知道各位同学一定非常悲愤,一定无法忍受。其实我和诸位的心情一样。但是我劝各位同学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示威游行,这些都于事无补的。现在我们所需要的是理智和冷静。大家先回去做自己的事,别让悲愤冲昏了头,忘了自己该做的事!”这番话并没有收到任何效果,激动的学生还是围在那里不肯散去。阳光真刺眼啊!赵一风眯着眼睛,脸上的肌肉忽然抽搐了起来,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他猛一抬头,所有的悲愤都在那一刹那间化为深泪,簌簌夺眶而出,理智?冷静?坐视自己的领土任人宰割,还有什么比这种屈辱更大的?他咬咬牙,我们一定要采取报复行动!让他们知道我们决不可以受到侮辱!这时街上传来一阵喧闹声,在烈日下显得烦躁不安。赵一风走出图书馆大门去,有一队整齐的队伍停在师大校门口。他看到了那些学生手中挥舞的标语牌:

“保卫钓鱼岛”--是台大的学生。他们高声地唱着激昂的爱国歌曲,他们高喊着:“师大的同学,你们为什么不站起来?”这一句话像把锋利无比的剑,血淋淋地插入了赵一风的心脏!他感觉自己正淌着血,汩汩地淌着血!他咬紧牙关看着这支示威游行的队伍,突然他发现杨祖业也在队伍中。他像一个疯子般,在队伍里面喊着、叫着,完全失去了平日那种斯文的样子。他依稀可以看见泪光闪耀在他年轻的脸庞上。

赵一风喊了他一声,他没听见。赵一风像决定了什么似的,拔腿就往宿舍跑。他找到了陈西山,告诉他说他决定明天早晨发起一个示威运动,请陈西山帮忙。陈西山毫不考虑地答应下来,于是他们又找了几个同学,开始分头进行各项工作。

陈西山负责去借扩音器和标语牌、旗帜,而赵一风则负责写标语和漫画,剩下的人则四处通知同学明天集合的地点和时间,一切行动都积极地筹划着、进行着。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赵一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里,准备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当他推开了门,听到杨祖业正用喑哑的声音向小兰描述他们示威的经过,脸上的激动并未退去,泪痕也未干。而秦泉坐在一旁看着书,似乎对杨祖业的话并不感兴趣。

赵一风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杨祖业,杨祖业兴奋地拍拍赵一风的肩膀:“我明天的课不去了,我参加你们的行列!”小兰挥着手说:“我也去!”“欢迎加入。”赵一风说,但是他瞄了秦泉一眼,觉得颇为纳闷。以秦泉那种烈性子、火爆脾气,怎么会不动声色?照理说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会比任何人表现得更激烈的!难道他根本不关心国家大事?于是赵一风忍不住了,抓着秦泉的肩膀就问:“秦泉,你怎么没意见?难道你不气愤?你不认为这是我们莫大的耻辱?”

秦泉这才把头抬起来,忽然把手上的书往桌上重重一甩:“不气愤?哈哈!我能够不气愤吗?我可以告诉你们,昨晚一整夜我都没睡着。我一直在想,我们该怎么做?示威?游行?贴标语?喊口号?我并不反对这么做,但是你们这么做,除了能发泄内心的气愤外,又能换来什么?”一连串激昂的话语从半空中迸裂开来!“那该怎么办?像你一样坐在这里看书?看书能把钓鱼岛看回来吗?”

杨祖业很不服气,也大声吼了起来。“也许能。”秦泉把熊熊的目光扫向杨祖业,“要别人不欺侮我们,只有一条路:自己国家强大起来!多看书,能使自己的眼光更远大、思想更周密、更能明辨是非善恶!如果想搞学生运动、搞示威游行,我并不反对,但是如果单凭一股血气之勇,而没有知识做基础,毫无目的地盲目搞,到最后只是一场闹剧而已。”“那现在难道我们就忍耐吗?”赵一风反问他。“忍耐不是苟安、妥协,忍耐并不可耻!只懂得高声喊叫而不肯埋首努力、力争上游才真的可耻!年轻人可爱之处,就是他肯为一个高贵的原则去死,但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秦泉突然很严肃地对赵一风说:“记不记得两年前我们在火车上刚认识时,你对我说的一句话。你说:要多充实自己,多念点书,才有资格讲话。一直到现在,我都把它当做座右铭来勉励自己。”

第二天,师大同学发起了写血书运动。赵一风从乐群堂经过,看见一条长龙排得好长好长,其中竟有一半以上是女孩子。她们挽起袖子,那种不怕流血的样子对这些连一点疼痛都会叫喊的女孩来说,已经够叫人佩服的了。本来负责的同学在桌上摆了一套笔墨砚台,想让同学签了名后再滴下自己的血印,可是同学们都不用笔墨,而直接用自己的鲜血来签名,有些人觉得不够,还在旁边多加了一两行字,如“还我钓鱼岛”之类的。

赵一风并没去排队,他看见吴霜和小鱼她们也都在队伍中,他向她们打招呼,小鱼问他:“为什么男生反而比女生少?”赵一风拍拍自己胸脯:“男孩子将来要效命疆场、为国牺牲,会流干全身每一滴血,我不在乎这一点点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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