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人员,却是个大问题,他想了又想,觉得这事不能向胡修文开口,不是不敢,是不好意思,怎么说这都是自己的生意,胡修文已经够支持他了,总不能到头还要挖人家的墙角吧。
不过,暂时借用一下陈文虎,问题应该不大。莱顿虽说汉语学得不错,但对中药却是两眼一抹黑,前期开店的选址和筹备,还真非陈文虎这位既熟悉爪哇、又精通中药的老人不可。
不过,陈文虎要是不愿意呢?
“要是我能去爪哇就好了。”尹正纲想到这里,就有些感慨,要不是银矿那码子事,如今何至于会这么头痛。
一夜不眠,第二天天一亮,尹正纲就赶去文武堂总店找陈文虎,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哪知道他刚开口,陈文虎就答应下来。
“行,没问题,反正我下个月也要回去,既然你这边有事,那我就提前动身。”陈文虎非常爽快。
不过尹正纲知道,跟这位打交道,万事不能忘了“报答”两个字。
“那这酬劳,您看……”他试探着道。
“什么酬劳不酬劳的,我说你这小子,是不是生意做多了,脑子被银子塞满了?”陈文虎瞪着眼,很不高兴的样子。
“可怎么也不能让您白干啊,晚辈哪过意得去?”尹正纲认定他言不由衷。
“你要真想报答我……”陈文虎沉吟着。
尹正纲心想这不,来了。
“先生尽管说,只要晚辈办得到的。”
“我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你是知道的,两个儿子跟着我学医多年,本事不用说,虽不如他们老子,但也看得过去,现下都在万隆的医馆里坐堂,至于我那两个女儿,也一直跟着我学医,本事只怕比她们两个哥哥还好一些,尤其是我那幺女,唉!可惜了啊,只因为是女子,至今没有哪家医馆愿聘用她们。”
陈文虎这么一说,尹正纲听明白了,他是让自己聘他两个女儿坐堂啊。明白归明白,尹正纲却犯难了,心说这老爷子也真是,女娃娃家学什么医术?古往今来,何曾听说过女子为医的,又有哪家药行敢聘女医师坐堂?别说中国了,就是风气开放的欧若拉美利坚,也没出过女医师吧,至少南洋的洋人医院里没有。
这事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答应吧,女医师坐堂,以前从没有过,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引得病患反感,没有生意事小,影响药行名声事大。当然,他那药行离开业还远,可谁也不敢拿这种事冒险啊。
不答应?那陈文虎立马就会拒绝帮忙,这老头的性格他太清楚了,除了他那发展国药的理想,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得先讲一个“回报”,在商言商这个信条,这老神医比多少生意人还坚持。
“你也掂量掂量,不急着回答,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见尹正纲踌躇着不回答,陈文虎也不急,似乎算准了尹正纲除了求他,别无它法。
“成,我答应了。”尹正纲见陈文虎转身要走,赶紧一把拉住他:“我答应了,工钱什么的再谈,两位姐姐可以先去泗水和垄川坐堂,那边的店会先开,若是觉得离家太远,以后再想办法。”
陈文虎这边敲定,尹正纲又辗转药厂,找到胡修文,把上午跟莱顿商量的结果和陈文虎的事说了。胡修文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从感情的角度来说,尹正纲和他是忘年之交,尽管一个是老板一个是伙计,两人的感情却与兄弟无异,兄弟要做自己的事业,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支持也说不过去;从生意的角度来说,他和蒋元第都没办法把文武堂成药打入荷印市场,现在尹正纲能帮他们做到,他高兴还来不及。
尹正纲跟胡修文一番长谈之后才知道,原来自那日他找到蒋元第,把菲律宾让给梁晋之后,蒋元第和胡修文就已经着手准备打入荷印的事。这段日子虽然忙着和林涛生谈国内的生意,可两人也没落下做荷印的发展计划,早在跟林涛生签订合约之前,一幅文武堂成药在荷印的发展蓝图就已经形成。
“眼下看来,只要有那位王子牵头,这事根本没有任何难度,你放心,我和蒋公,会全力支持你。”胡修文对尹正纲真是没话说,尽管尹正纲接下荷印全部经销权的行为被很多文武堂老人看作是这位年轻人要离开文武堂单飞的征兆,他心里却毫无芥蒂。
从胡修文那里拿到合同草案,尹正纲立刻转往蒋宅,他要去拜访蒋元第。拜访蒋元第有两件事,第一,确定他手里的合同草案,第二,借用蒋子玉,去为他开发荷印市场。
蒋子玉眼下已经接手蒋芩之前负责的印度和暹罗地区成药业务,虽然他本身才能平平,加之又入行未久,但这半个月来,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尹正纲从收到的关于印度和暹罗成药销售的报告上能看出来,这位和他同年的年轻人,做事四平八稳,虽说进取不足,守成却是绰绰有余。
倒也怪了,按说蒋元第这么大的家业,正该交给一个善于守成的后辈才对,可他为什么偏偏就喜欢冲劲十足的蒋芩?不过,要说他不喜欢蒋子玉也不确切,蒋芩走后,他没吵没闹,就是因为他还有这个孙子在身边,看起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培养蒋子玉了。
这也正是尹正纲要借用蒋子玉的原因,所谓投桃报李,蒋元第慷慨地给他贷款,要的不就是尹正纲有朝一日能帮帮蒋子玉么?这话虽然大家都没明着说,可彼此也心照不宣。
见了蒋元第,尹正纲跟老人讨论了合同草案,接着便提出要借用蒋子玉,去爪哇独当一面,果然,蒋元第听了之后大喜。
“嗯,子玉正该历练历练,爪哇那个地方,成药业现今是一片空白,筚路蓝缕,最是能磨砺人。”
“子玉办事稳妥,思虑慎重,晚辈正是因为一切草创,需要步步小心,才想到借重子玉的。”当着蒋元第,尹正纲也是有一句说一句,蒋子玉虽然进取不足,但帮他看着钱袋子,却是最合适不过。
蒋元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实话实说的性子,虽然他也知道尹正纲借用自己的孙子多半还是看在自己的面上,但自己那孙子也的确当得起“办事稳妥,思虑慎重”的评语。
“可惜没什么进取之心。”对这一点,他还是有些遗憾。
蒋子玉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之后两人又谈了些诸如运输、增加生产线和开办药行之类的细节。蒋元第对尹正纲非常慷慨,不仅答应他的航运公司将会以成本价为尹正纲运货,还打算把正在培训、准备派往国内的十多名销售雇员中调出几个来派去爪哇,这么优厚的条件,尹正纲当然却之不恭。
接下来的几天,尹正纲忙于和莱顿、陈文虎以及蒋子玉制定计划,因为自己没法亲自去爪哇,所以计划尽量往大处制定,给了三人很大的自由发挥余地。蒋元第承诺调派的人手也很快到位,总共四人,都是原来文武堂的伙计,换句话说都是熟人,因此彼此间也没那么多废话。人手到齐之后,尹正纲开始一条条地给他们讲解爪哇的计划,直到所有人都再没疑问为止。
之后尹正纲又很慎重地给蒋子玉交代下几件事情,相当于给了他几个锦囊妙计。他知道蒋子玉的性格,关键时刻考虑得太多,容易误事,所以把将来可能遇到的情形都给他说了,嘱咐他什么时候一定要按交代的办,即便他觉得不妥。
“正纲,我觉得,这种时候,你该亲自去的。”蒋子玉说话向来慎重,即便是这么一句话,也是斟酌了再斟酌才说出来,生怕尹正纲觉得他在埋怨什么。
“去不了啊,现在国内才是重中之重,这么多事情要做,我怎么能离开,蒋老和修文先生于我有恩,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地去爪哇。”尹正纲说道。
到九月二十四号,该准备的差不多都准备好了,尹正纲便跟胡修文签了合同,拿到荷印营销权。胡修文本来要把大瓶装六毛的出货价降低为五毛五,小瓶装改为五分,尹正纲坚辞了——无论是谁,规矩都不能坏。
跟莱顿签合作协议的时候,出了个小插曲,尹正纲拟定的合同条款他都看过,全无问题,除了两人的股权分配。
“这一条,要改改。”莱顿的理由很充分:“你出钱出人,只拿六成,我不过是跑跑关系,关键时候亮亮身份,反倒拿四成,太不合理了。”
这四六分是尹正纲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他当然不同意修改,但莱顿比他更坚持,说要不改他就不签,简简单单一个签约,一时竟为这事陷入僵局。
最后还是尹正纲灵机一动想到个折衷的办法——莱顿最多只同意要两成股份,剩下的两成,尹正纲也不好意思收回来,干脆在合同里加上萨雅的名字,把这两成全放到她的名下。
这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安排,莱顿最清楚萨雅和尹正纲的关系,认为萨雅既然迟早都是尹正纲的人,那两成股份当然还会回到尹正纲手里;尹正纲的打算则是:以后就拿这两成股份做聘礼了。
事情皆大欢喜地解决掉,让两人的合作有了个很好的开头,当晚尹正纲设宴,请来杨攀和林涣英,叫上所有即将启程去爪哇的同事,好好地吃了一顿。
接下来的几天,文武堂和药厂开始筹备南下的各项事宜,待得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四天过后了。
九月二十九号,莱顿、蒋子玉、陈文虎带着四名雇员,上船前往爪哇井里汶。
“这就算开始了么?”看着轮船缓缓驶离新加坡港,对于未来,尹正纲心里生出无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