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天色入冬之后就变得分外的奇怪起来。日头还高挂在空中,鹅毛大雪就那么无所顾忌的落了下来,大片大片的落了下来。
白羽裹着看起来无比厚重的狐裘,脸色在大雪的映衬下竟然也苍白的可怕。
苍白娟秀的手指从狐裘下向外伸了出去,接住了一片刚好落下来的雪,雪迅速在他手掌中融化。他抬起眼,含着笑意问着对面的人:“恐怕白羽也到了垂死之际了吧”
对面的那人只是动了动眸子,却未曾见到面上有什么神色,怕是早已知道了这件大事,她轻轻的抬起眼来,递去一杯热腾的茶水:“公子怕是难舍‘倚剑门’吧?”声音委婉动听,不是诸葛还能有谁。
他接过那杯茶,轻轻的颔了颔首,眼中有焦虑的神色:“倚剑门树敌太多,我终归是有些担忧的”
“天意难为,公子还是看开了些好”
“我本是想等倚剑门再稳些…咳咳”话未说完,他却是不可遏制的咳出声来,手中的茶水登时洒了一地。他越发的咳的不可收拾起来,眼见着身子就要向下倒去
一股子暖流子手掌心中灌入,不一会,身体便觉得清畅起来。他抬眼,刚好对上诸葛深邃的眸子。
他苦涩一笑:“姑娘勿需替我再输真气了,白羽这身子也只会可惜了”
“我毕竟也是收了你银子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过是在做分内的事罢了”诸葛收回手,一袭白衣肃然立在那里,绝世而独立。
白羽见她这番模样,不知怎的,心里猛然‘咯噔’一跳,眼前这个姑娘,自南疆一别后,再见时似乎有些变了。她原本是极其安静祥和,眸子里都像是满灌春风似的,可再见的时候,她眼里的暖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池幽湖一般,怎么也叫人看不透。即便如今她仍旧显得安静祥和,却是变了。她终归也还是会变的啊~他心底感叹着。
“公子是时候该回去了,这种天,不利于你这身子”诸葛轻轻的说道,用着像是母亲劝说孩子的口气一般劝道:“我心知你放不下倚剑门,可这终归还是天意,若想的开了,也不谓是种解脱”她顿了顿,眼中似有浓雾划开一般,终于又像是不忍心,又追加了一句:“诸葛定当尽力”
“那便是有劳姑娘了”白羽苍白的脸上浮生出一抹笑意,这天,似乎更冷了。
雪仍旧在下着,她无声的凝望着窗外那片苍茫,眸中无尽流转着。这样的天色,似乎也是很久未曾见到过呢,长乐镇由于地势原因,鲜少如此,这雪看样子也是要下个天把。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伸出了修长的手指,接了一片在手上。不同于以往,那片雪花却像是凝住了一般,静静的躺在她指尖上。她安静的端详着那片雪花,终于渐渐的露出一丝笑意。只一会,随着她笑容的消失,那片雪花也便融在她手指之中。
该送药去了。
“你明知道我见不得那娇柔的女子,你却偏偏还要将她往宅里请,你是有意叫我心里不舒服么?”脚步还未踏进,争吵的声音便从白羽的书房传进她耳朵,这似乎便是那叫红湘的女子,这个女子,好像对自己成见不小啊。
“红湘,你可知你坏了规矩?”白羽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话语间有股说不出的威严:“你身为二护法,便是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你…”红湘显然一滞,不一会便冷笑道:“呵,属下冒犯了阁主,还请阁主赐罚”
她尤其着重了‘阁主’两字的发音,显然是为了说给白羽听。
只听得白羽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担忧一般:“红湘,你这性子为何那么些年仍不见改半分呢?这以后,若我不在了……咳~”
诸葛一惊,顾不得许多,推开门便将汤药猛地对着他灌了下去,眼见着他潮红的脸颊渐渐的退了下去才稍稍放宽了心。她看了一眼满是担忧的红湘,轻轻的说了句:“公子如今应当好好休养才是”顾不得礼仪,合起了摊开在书桌上的书。
“你这女子好生放肆”红湘见状,冲着诸葛便使出一掌,诸葛 不动,硬生生的挨了她一下,可她的步子,却是一点也未曾见移。红湘本就带着火气,下手自然是重的很,见诸葛不阻不退,她自己也愣住了。
诸葛却好像是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般,轻轻笑道:“我管我的病人,有你何干?”
红湘语结,看着面色平静的白羽,见他亦不开口,便又负气离去。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会想要离开那里,只是瞧见那女子明亮的眼神,她似乎是没有勇气对着,那女子邪的很。她这般想着,抬头再看,已然是出了客栈。
“该死的”她不禁咒骂出声:“这镇子怎生的那么诡异?”她抬眼望着周遭,街头摆小摊的妇人、身旁充斥着热情招呼声的胭脂水粉铺、散着‘叮叮当当’响声的打铁店、人来人往的面馆……大雪漫天的飘着,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周围,显得尤为突兀。
“姑娘~”面前多了一碗热腾腾的的汤,她身子一紧,猛的退开一丈,这才看清,是那个摊子的妇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搭在剑端的手轻轻的放了下来。
妇人的鼻尖在寒冷的气候里变得有些通红,可她眼中的神情竟然叫她一滞----那样真挚友好,好像她是她的亲人一般。
“我见你站在这很久了,怕是有什么心事吧?天冷,不如坐下来先喝碗热汤。哪里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妇人未曾发觉她的异常,拉着她的手就要向她铺子走去。
“你做甚?!”她像是被电触及身子般,猛的挣开那妇人的手,毕竟是练家子出身,那妇人哪里招架的住她的这番力道,只见她‘哎呦’一声,便跌坐在了地上,手里的汤碗洒了一地。
“娘~”只听见两个小女孩的惊呼,稍大一点的连忙扶起了那妇人。
“坏人!”稍小一点的,抓起地上的雪就向她砸去
“你…”她怒的抬手,却发觉那女童一点畏惧的意思都没有,不禁的心中一愣,这女娃娃,似乎像极了当年的她呢。
停在空中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她不作声,只是转过身去,心里像失了一块一般,漠然的走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