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坐在车里,视线一直盯着一动不动的女人。
天空有流星雨滑过,据说对着流星雨许愿很管用。她十指相扣,闭上眼睛。
直到凌晨她才艰难地站起来,双脚已经找不到知觉,只是凭感觉机械地向车子走去。
元熙激动地冲过去扶她,眸光在看向她的时候,并没有预期的效果。他以为她会好一点。可是她的毫无表情只会让人更加担心。
元熙依旧温柔,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他才会这样忍受她的小脾气。“去哪?”
是哦,直到现在才想起,她竟没有可去的地方。红肿的眼睛闭上,她不想再哭了。再次睁开,里面的绝望已经变成冷淡。“叶家。”
她需要收拾一些衣物,至少要和李嫂说一声再见。
跑车稳稳停在叶府门口,元熙并没下车,是她不让。乐飞扬整理好情绪,双手摸了一下眼睛,这才放心走进去。
李嫂住在别墅后面,听到动静赶紧跑了出来,仅管凌晨,她却和衣走出,看来是还没睡觉。
“小姐……”声音颤抖,还伴着一丝担忧。
如果妈妈还在,应该和李嫂差不多岁数。
李嫂奔过来抱紧她,经过岁月冲洗的眸总是带着一种年轻人没有的淡漠。眼泪在眼角打转,乐飞扬勾勾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李嫂,我才好,你别在惹我流泪了。”
李嫂强忍着,硬将眼泪憋回了肚子,然后笑了笑,“没事就好,一天没吃饭了吧?我去给你弄碗面。”说着,身子就向后转。
今天发生的事叶美纱已经跟她说过了,所以她什么都知道。
乐飞扬拉着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现在她还能感受到一点温暖,如果连李嫂也从视线消失,那只会徒增悲凉。“我不饿,李嫂,我……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不过你放心,我有空一定会回来看你。”
李嫂反手拉着她,嘴唇抽搐几下,是因为惊讶和不舍。她想留,可是乐飞扬的性格她在清楚不过,倔强的让人无可奈何。“小姐,如果以后想家了就来看看……”
走进二楼左边的卧室,她住了整整十年的地方,眼泪不期然而至,但没有让它狂肆便被狠心抹去。
简单收拾了一点衣物,一个小行李箱绰绰有余,她本就空手住进来的。在柜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上次因为堵气,和巧巧一起去商场买的衣服,就是元熙买的,然后被叶俊凡扔掉的翻版。
放进行李箱中,阖起,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
这一出去,就是永远。
走出大门的时候,看见了风尘仆仆回来的叶天明从车上下来。他本是回来参加儿子的结婚宴的,可是事情就是这么乌龙。
元熙上前帮她拎包,拎到手里才知道,那只包根本没有重量。
本该叫叶伯伯的,可是声音咔下喉咙里出不来。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这个称呼在天亮以后就会改变。
叶天明走过去轻轻拥着她,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的背上轻拍,“飞扬,你可以留下,让俊凡离开就可以了。”
他也知道两个人的尴尬。
其实他们又有什么尴尬的呢?只要继续自私下去,把发生的当成不曾发生过不就可以了吗?
只是,他们彼此都怕了。内心痛苦的煎熬,没有经历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叶伯伯。”她还是叫出了口,必竟他是她的恩人,“我会回来看你的,我也只是暂时离开,等好了,我就会回来。”
最后一句话有多假,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条路,窄的甚至没有拐弯的空地,所以回不来。
元熙长腿踩下油门,车子瞬间飞进马路,消失在夜色中。
乐飞扬从后视镜中看着渐渐远离的叶府,凄凉的没有一丝温度。曾经,他们快乐的生活在这里,仅管叶俊凡对她忽冷忽热,可是至少还有一份温暖,而现在,物是人非。
车子在马路上穿梭,因为天快亮的原因,星星也害怕太阳,所以躲了起来。K市也会有这么黑暗的时候。
元熙并不问她要去哪里,但是车速不减,也不像没有目的地。她很庆幸他没问,因为她已经没有地方可去。
除了旅馆。
车子在市中心最贵的公寓门口减速,钻进去,大门是远程监控,一道光扫了一下跑车的车牌号,大门才缓缓打开。
二十九层,公寓的最顶层,站到阳台上,仿佛置身云端。三室二厅,处处精致豪华,无一处不彰显贵气。她以为元熙对养情人的事并不专注,没想到男人都一样。
一向被人伺候惯了的少爷,现在竟也动起手来。她站在阳台上静静看着他忙里忙外的身影,心里涌过一丝感动。
直到现在元熙都没骂过她,躺在医院里的,可是他的亲妹妹。
“飞扬,你先去洗澡,热水已经放好了。所有的东西都是新人,这里暂时归你。”是暂时,他知道她不喜欢恩赐,所以故意说的委婉一点。
没人住过?像是早有预知一样刻意为她安排的,就连躺在浴室门口的拖鞋都是她的尺码。她既好奇又后悔,好奇他有预卜先知的本领,后悔刚才冤枉了他。
元熙看着她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神,心疼地搂过她,温暖的嗓音透着些许霸道,“从现在起,不允许你再想他。”
过去的就过去了。如果轻影有任何损伤,她和叶俊凡永远也不可能回到过去。轻影永远都是他们之间无法揭去的伤疤。
元熙没有离开,而且也没有时间让他离开,折腾了一天,开车回去的话也该天亮了。
打了个电话给阿五,确定暂时没有情况之后他才安心躺下。
叶俊凡一直守在门外,云于劝他好几次回家他都不听。轻影被送进了高级病房,但是医生嘱咐,怕感染伤口,所以不让外人进去。
透过玻璃,看着脸色苍白的女人,心里的自责一点点加重。她本该好好的。Sandy时刻向他汇报乐飞扬的情况,虽然知道她会选择离开,但是这个猜测被证实之后,心里还是免不了痛。
第二天早上轻影醒了过来,可是意识却很混沌,高烧不止。叶俊凡一直坐在病床边悉心照顾,脸色并不好,要知道,他被抽了血,而且一夜没睡。
元夫人在这个时候似乎特别好心,她竟然没有责怪叶俊凡。当然谁都知道,不说并不代表原谅,只是有些事情要分先后顺序,轻影的事才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叶氏暂由叶天明和叶美纱掌管,并且还有Sandy,所以他放了不少心。
元熙睁开眼睛,早上的阳光不是那么剌烈,经过透明玻璃过滤后就更加变的和蔼起来。
昨天因为太累了,所以连澡都来不及洗就睡着了。眉心拧紧,才发现自己的身上都臭了。不容多想便冲进了浴室,再出来时,整个人清爽了很多。
本想去看看乐飞扬怎么样,可是刚开门就闻过一股饭香。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乐飞扬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因为是背对着,所以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转身,不期然眸光相对。一向嚣张惯了的男人,此刻脸上竟有一丝窘意。他看了一眼身上穿的睡袍,就像一个居家男人一样。
乐飞扬扑哧笑了起来,她还没不好意思,他倒先脸红起来了。
元熙身体微颤,没想到才休息短短几个小时,她的整个人都变了。医生说轻影可能会失忆,该不会成乐飞扬失忆了吧?
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转身再次走入厨房的时候,他明明在她眼底看了些许的悲伤。
也许,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样的吧!今天,她本该穿上婚纱,接受世间最美好的祝福。
他的执着错了吗?他心里只是单纯地希望她幸福,这便是他最原始的想法。可是事情并没有向好的方向发展,她不但没有得到幸福反而被推入万丈深渊。
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元熙顺势坐下,眉头微微舒展开。轻酌一口汤,他就开始赞不绝口了,“飞扬,你的手艺真好。”他说过要吃到她亲手做的饭,现在终于实现了。
乐飞扬抿着唇,好不容易扯动嘴唇,只是眸子透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这顿饭本该是做给叶俊凡的。
想来,距离他们恋爱的第一天,六月十二号,竟然连两个月都没到,还差一天。
乐飞扬今天化着淡妆,否则凭她的眼睛出去非把人心疼死不可,红肿的让人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过,其实这样说也没错。她确实受了委屈,而这委屈是无形之中赋予的,没有人抽打她,可是心里却比什么都疼。
坐到跑车上,元熙细心地帮她系好安全带,她总是忘记。
元熙斜视她一眼,嘴角总算有了笑意,“这衣服,你总算肯拿出来穿了。”
不是他买的那件,所以她穿的也会心安理得。“你什么时候有这个地方。”
是句号,没有疑问,因为她早对那些有钱人的奢侈见怪不怪。木霞山桩也是叶俊凡像一夜之间变出来的一样。
“我以前让你离开叶俊凡的时候就准备了,只是你没走,所以这个房子便一直空着。”那本来是准备送给她的。只是那时她执意不肯离开叶家。
乐飞扬决定留下,陆经理依然是平淡的没有波澜,似乎对这个结果早就料到一样。现在她不能再那么厚颜无耻的接受叶天明的恩惠,她要靠自己的能力,所以她不能在这种时候丢掉工作。
一切按计划,陆经理去了澳大利亚当区域经理,而她也冠冕堂皇的当上了销售总监,甚至比经理更大的职位。
元熙想的很周到,在她与那此之前称为同事的人中间插了一个经理,这样,她就不用和他们正面相对,那些人也不会因为尴尬或不服而想着离开公司。
乐飞扬一袭黑色套装,发髻高高盘起,原先的温柔与乖巧取而代之的是冷淡近乎于冷酷。
经理请的外人,并不是底下人提拔上来的,这样也好,至少在新人面前,她这个还没过试用期的员工算的上老员工吧。
巧巧也跟着沾光,被乐飞扬要到身边当秘书,算是做做样子吧,至少不会像以前那么累了。
她的办公室依然在三十层,销售部隔壁的一间大办公室。
狭小的空间,四周干净的像四面镜子,乐飞扬面无表情地抱着JIM的合作案,清冷的眸光盯着镜里的自己。
轻影说她长了一双会笑的眼睛,可是镜子的女人,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愫,也许那并不是自己。
电梯嘀的一声打开,但不是她的目的地,仲思兰斜睨她一眼,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后面跟了几个穿着妖艳的人事部员工。
她与仲思兰之间的尴尬,人尽结知。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几个人的加入显的更加拥挤。乐飞扬挪了一下身体,靠边。
可是除了仲思兰之外的几个女人似乎并不领她的情,有意无意地撞她一下,直到将她手中的资料撞倒在地。
乐飞扬弯下腰,背着那些嘲笑的声音,想捡起来。一只足足有十厘米高的大红色高跟鞋伸了过来,压在资料书上。不只是跟细,就连声音也很尖细,“哟,这不是乐总监嘛,您怎么在这?您今天不是应该穿着洁白的婚纱和叶总周游世界的吗?”
“把脚拿开。”冰冷剌骨,彻人心痱。
“您还用亲自去总裁那送资料呢!您不是有自己的助理吗?让您一个总监弯腰捡东西有失身份,还是我帮您吧?”
光说不做,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把脚拿开。”乐飞扬再次重复。
女人见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脸涨的有些通红,于是更加得寸近尺,高跟鞋在上面狠狠地搓了一下,“还是说您想借此机会去见我们总裁啊?”
“哈哈——”所有人都奸笑起来,是那样的肆无忌惮,除了仲思兰,只是抿嘴一笑。
她本可以替乐飞扬解除麻烦,只需一句话的力气。但是她却不屑开口。
“我再说一遍,把脚拿开。”依旧云淡风轻,面无表情。
乐飞扬仍然保持弯腰的姿势,如果有人想当场羞辱她,只要轻轻一推,她便立刻人仰马翻。但是她知道,没有这么大胆。
“哟,生气了?还是说,被我猜中了?”女人翘着红艳的嘴唇,眼角虽笑,但眸子冰冷。
“啪——”清脆响亮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证明了刚才的力度。乐飞扬抿抿嘴,收回手,“我提醒过你。”
那个女人先是惊,过了几秒才想到疼,立刻用涂满大红色指甲油的左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右手指着没有任何表情的乐飞扬,“你,你这个贱女人,竟敢打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就是爬到总裁床上换来一个总监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仲思兰死死地盯着一夜之间就变化如此之大的女人。轻影的事她知道,元家对此事已经封杀,外界并不知道乐飞扬和叶俊凡在一夜之间取消婚礼的原因。
“乐总监,不是我说你,你做为一个领导出手打人,于情于理都是有失身份的吧!”精妆细粉,红唇黛眉,只是并不适合。
“那仲经理呢?就是这样放纵自己手下员工的吗?你也知道我是总监。”不愠不火,不怒不威,脸上的淡定让人抓狂。
仲思兰愤恨地盯着她,她是拿身份来压她。
“贱人,我,我今天跟你拼了!”女人撒泼一样,面目狰狞,结果被一起进来的同事拉住。“阿美,算了,不值得,如果你得罪了她,小心她到总裁那告状,为了她丢了这么好的工作值得吗?”
声音似是有意压低,但她听的一清二楚。
在她们眼里,情妇永远都和小人挂上等号。
但她不是。
电梯门再次打开,仲思兰和她们一起走了出去。经过她的时候,仲思兰驻足片刻,尖锐的眸光直直射到她的身上。
她弯腰将资料捡起。这些与她毫无瓜葛的人,让他们见鬼去吧。
走出电梯的时候,与迎面而来的Rick相撞。Rick一向稳重,就算像天塌下来他也不会这般焦急。
“总裁在吗?”
“在发飙。”Rick整体了一下衣角,然后走进电梯。
远远的就能听见从那扇虚掩的门缝中传来一阵阵玻璃破碎的声音,时而传出一两句辱骂不堪的话。
站在门外的秘书在看到乐飞扬的时候轻轻舒了一口气,比看见上帝还要来的高兴。
人群退出,乐飞扬款着步伐,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元熙站在落地窗前,右手端着一只高脚杯,左手插在裤兜里,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不难想象,眸子一定充血。
他以为是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吼道,“滚出去!”
“我会出去,这些是你要的资料。”乐飞扬走过去,将手中的资料放到办公桌上打算转身离开。
元熙激动地转过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他就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她左右看了一眼肩上的大手,双手轻轻拂去,“还有什么事吗?”
“飞扬,你不要这样好吗?”她的样子让人担心,与此相比,他更愿意看到她哭。
乐飞扬不看他,故意绕过他,然后背着他说道,“JIM的案子我已经系统看过,如果不出差错的话,下个月初我们就可以生产第一批产品。至于宣传活动,也已经做了计划书,我已看了,并且签了字,如果总裁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斟酌。”
元熙走过去将资料拿起来,俊眸在看到那份带着脚印的封面时沉了下来,“这个脚印是怎么回事!”
乐飞扬有些惊讶,她明明仔细的擦过,“是我不小心掉到地上踩到的,如果您不满意的话我可以拿回去重新做一份。”
说完,她转过身想接过资料。元熙却蹙眉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他知道,这种事她不会犯。
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能有如此大作的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人。
元夫人神情有些低落,可是当眸光在看到乐飞扬的时候明显亮了一些。她二话不说就上前甩了她一耳光,“你这个贱女人!轻影被你害惨了!她这辈子都有可能在轮椅上渡过……唔唔……你快点陪她的命来……”
脸偏向一边,她甚至忘了捂住那股钻心地疼,耳朵清晰地流过元夫人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