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怎么能不信呢?她本来是不信的,老天爷就用了这个方法告诉她,她错了。
死寂沉沉的通道里传来一阵嘶打声,是叶俊凡和楼西。只是并没有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便被云于和米项南拉住了。
阿五站在元熙的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的,本来就不关他的事。元熙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坐在门口没有一点生气的女人身上。
突然感觉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最心疼的人,最对不起的人离她都好遥远。李旬说的对,她就是一个祸精,如果没有她,那么就不会有这种状况。
更或者说,也许爸爸当初毅然决然的选择妈妈就是一种错误,因为那一个错误造成了一连串的事端。
叶美纱从远处走来,轻轻地坐到乐飞扬身边,然后搂着她不断哆嗦的身体。轻影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漫长的如同人的一生。
“飞扬,不要难过,这就是天意。”声音中透着一丝逆来顺受,就连一向高傲从不低头的女人,在面对所谓的命运时也只能束手无策。
叶美纱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现在她最爱的弟弟和妹妹都在接受内心的惩罚,而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飞扬,你和俊凡的婚礼……”
“取消。”
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她眼神空洞地看着白云上空的太阳,现在就连最火辣的八月阳光都温暖不了她。
这是老天爷和他们开的一个玩笑。本以为幸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可是当你想伸手抓住它的时候,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幻觉,自始至终都不存在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她暗笑,就连老天爷也喜欢玩那种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的游戏,而它还不知道如何笑话他们这些泪流满面的人。
急救室的门打开,医生急匆匆地跑出来找命人的家属,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包括叶美纱都放开了她向医生奔去。
乐飞扬没动,眼睛闭上了,听觉比什么都灵。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抓着医生的手臂问情况,医生可能是因为被这种阵势吓住了吧,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他忘了“摇头”在人们的眼里是代表不行的意思。
叶俊凡紧紧抓住医生的领口,阴戾的眸似是要将他碎尸万段,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再敢摇一次,我让你以后连点头的机会都没有!”
医生本就没有叶俊凡高,又这样被他拎着让他胆颤心惊,在医疗界那么长时间,命人家属因为承受不了压力打医生的事不是没有过。他缩着脖子想从叶俊凡手上挣脱开,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快放我下来,病人失血过多,现在血库里的血根本不够用,需要找到匹配的血液。你们这里谁是AB型血?”
AB型,是一种非常不多见的血型。
元夫人失去了往日一概的作风,她的脸上写满了沮丧,失落地坐到凳子上。元熙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因为他的血型是B型血。
“我是,快点带我去验血!”叶俊凡恢复了一惯的冷静,大手松开医生的领口,反拉着他向验血室走去。
从验血室出来,叶俊凡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血恰好和轻影的相符,所以被抽了八百毫升,如果不是他身体健状的话很有可能会撑不住。
云于上前想扶他,结果被他一把推开。米项南识趣地跑出医院,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一大瓶牛奶和热奶茶。
可是叶俊凡一口也喝不下,他的嘴唇甚至有些泛白,可是他却站在急救室的门口一动不动。
乐飞扬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所发生的一切,可是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现在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三个小时之后,医生终于从急救室走了出来,满脸的汗水证明他刚才的紧张。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微微舒了一口气。其实即使他摇头,叶俊凡也不一定有气力,现在的他,很虚弱。
“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也并不是很乐观,有可能会失忆,也有可能会终身残疾,这些都是从医学的角度推论,具体情况要看她醒来后的恢复状况。”
医生的话让每个人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浓浓的压抑气息。他们不容许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受到一点点伤害!
元熙的眼中竟也出现一层薄薄的氤氲,他像叶俊凡那样抓着医生的领口,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泄露了他此刻的气愤,“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相不相信我废了你!”
是的,死容易,可是不死不活却很痛苦。
乐飞扬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中充满了视死如归的景象,扬起一边嘴唇。不是向通道走去,而是离开医院。在无声无息中离开。
叶俊凡坐在通道里冰冷的凳子上视线一直盯着她,他想去安慰她,想去追她,可是脚却像被定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狼狈地走在大街上,接受人们投来的奇怪目光,她的身上还披着阿五的咖啡色西装,西装很大,几乎将她纤细的身体全部包裹。前额的头发被汗水沾湿,传来阵阵凉意。她紧紧身子,想让冰冷远离身体。
这个夏天很漫长,三两只知了扯着嗓门叫的让人心慌,地面像一个大大的烤炉,而太阳似乎还不解恨,一阵强过一阵,恨不得将全世界煮熟蒸发。
人行道上的伞太多,眼光太多,所以她只能躲到马路上。身后剌耳的鸣笛声辱骂声从她走下去的那刻开始就不曾停过。
“想死啊!想死也别脱别人下水……”
“妈的!又是一个疯子……”
“这个疯女人长的还挺水灵的,身上的西装值好几万呢……”
眼前的世界满目疮痍,视线变的模糊不清,世界之大,竟没有一席她的藏身之地。
没有了方向感,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消磨时间,让阳光温暖她冰冷的心。
元熙转身,没有预期的看到他的公主,他心慌意乱地跑出了通道口,四周打量了一翻,还是找不到她。
阿五跟在他后面出来,右手拍在他的肩上,“去吧,这里有情况我给你电话。”
元熙点点头,身后传来一道火热的光线,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它的主人。
跳上敞篷跑车,额头上细碎的墨发随着车子发动,向后飘扬,眸光看向四周。打她电话,那边永远都是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Rick,你现在去查一下各大医院有没有乐飞扬的踪影!”语气透着焦急与担心,他害怕乐飞扬也像轻影那样,那么他的世界就再也不会有光明。
车子在前方一个拐弯的地方急速冲向高架,也许她回家了也说不定。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云彩还是洁白的没有一丝斑驳,不多不少,不厚不薄。听说云朵是已逝人的灵魂,那么她的爸爸妈妈现在一定在看着她,她的样子一定让他们伤心了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已经走到了地老天荒,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可是太阳还是露出那张可恶的脸,一路跟着她,从东走到西。
眼前是郊区的一片绿化带,广阔苍穹,绿阴缭绕,四周是长不高的梧桐树,很远,一眼望不到边。人工湖从中间贯穿,湖水清澈见底,倒映几只从上空飞过的小鸟。一面环山,她从来不知道,原来K市也有好多山,虽然不高,但却很美,至少可以让那些被城市吞噬的人们找到一点田园的感觉。
她坐到一张还未来得及撤掉的宾客椅上,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鲜花包围着台面,旁边放了几张红色桌布铺好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玻璃杯,一共九层,寓意天长地久。夕阳只留一半在山的那边,由于角度不同,酒红色的光芒肆意地打在玻璃杯上,再次射出就成了彩虹一样的颜色。
“喂,小张,你把那边的桌子撤掉……那个,小王,你把那边的地毯搬到车上……”
明天,她本该站在那里接受人们的祝福,听着牡师感人的致词,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再在人们热烈的掌声中和叶俊凡互换戒指……
可是,一切都只是明天或者过去,而她却活在现在。
“小姐,请您站起来一下,我们要将这些椅子搬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客气地说道。
乐飞扬机械地站了起来,视线却不曾移开。空气中透着一股渐渐远去的味道。
之前的嘈杂变成现在的死寂,所有东西一个不剩的被全部撤离,草地更加宽阔无比,方才的几百张桌子几乎将湖边所有的绿化都占了。
乐飞扬笑笑,终于恢复了平静。
太阳终于离开,天空只剩下几朵白云,不昏暗,亦不光明。她坐在草地中间,头趴到膝盖上,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肆意流出。
突然觉得她这二十几年都荒废了,什么都没有,爱情,友情,亲情,她一样都没抓住。就连憋在心里的眼泪也要走那么长时间的路,然后找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发泄。
这一刻,她很羡慕轻影,羡慕她的毫无知觉。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那该有多好,至少可以不必心痛,至少可以报复一下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爸爸妈妈,你们真的好狠心,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让我自生自灭……”
元熙失望地从叶府出来,管家的话让他心里凉了一截,木霞山桩没有,叶府依然没有,医院也没有……K市那么小,他不相信她会飞了!
拳头狠狠落在洁白的墙面上,顿时出现一片鲜红。发抖的身体再一次跳进车内,瞬间冲进马路。他不信他会找不到她!
手机响起,叶俊凡面无表情地按了一下接听键,是他一直等的电话,“情况怎么样!”
Sandy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眸光一直盯着坐在草地上的女人,“不太好,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不管怎么样!你给我看紧一点,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星眸中透着一股寒气,然后将手机狠狠摔到墙角。
云于走过去捡起,庆幸手机的质量很好,还没有摔碎。米项南一直拉着楼西,怕他做出什么举动。他们几个人,从来没有闹翻过。
医生说病人还不能探视,所以他们只能在外等着。元夫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叶俊凡,眼前出现的却是她八岁的女儿,元轻,轻影的姐姐,那个死于车祸的小女孩。
李旬以为叶俊凡是在处理公事,尖酸地声音响彻每一丝空隙,“真不知道轻影怎么会喜欢这种冷血的人!现在心里还忘不了那个破公司!”
云于忍着将手机扔过去的冲动,狭长的眸子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还不等他动口,阿五已经动手了。
阿五暗笑自己当初太眼拙,没想到一个男人可以改变女人那么多。魁梧的身体将李旬的身影挡住,给人一种压迫感。“我想外面应该更适合你!”
他把李旬拎出去并不是为了叶俊凡,而是因为他实在看不惯她假心假意装模作样。
车子靠边,元熙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K市的大街小巷他几乎都跑遍了,可就是看不见她半点踪影。
他低咒一声,星眸中闪过一道光芒,车子嚣张的冲进马路向郊区前行。
头上星空满天,夏季的夜晚总是给人一种宽敞无边的感觉。元熙从车上跳下来,眸光看向坐在草地中间曲膝而坐的女人,他慢慢走过去,然后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飞扬,没事了,不怕,你还有我。”
乐飞扬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虽然知道天黑看不见,可是她依然避开元熙的眸光,害怕早已红肿的眼睛被他看到。
“飞扬,轻影的事不能怪你,你不必这样折磨自己!你知不知道!”找了一下午,原本心里就有怒气,现在看到她这副样子,所以更加生气。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知道她在哭,眸中的火焰减少了不少,他挪动一下身体坐到她身边,长臂绕到她的肩上,温柔的嗓音在这个平静的夜晚显得异常清晰,“飞扬,我不允许你这个样子。”
乐飞扬抖了一下,然后从元熙的怀里挣脱,这次她没有推开他,而是面无表情地望进他幽深的曈仁,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破碎的女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元熙刚想说,你已经静了那么长时间,已经够了。乐飞扬像早有查觉,她舒了一口气,清冷的眸看向天空,“等一会我会跟你一起离开。”
请让我再自私一次吧,轻影。明天,叶俊凡就是你的。今晚,请让我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