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中午的时候,狠狠地冷淡他几日,想必他也就不会再来骚扰了。
她见识过血,见识过杀。她小时候饿得狠了,就赔着笑容进了门,曾经掏过不少大耗子,剁了脑袋扒了皮,随即像含了个雷似的,放在火上自己烤了吃。因为饿,所以也不怕肮脏,也不怕染病。
屋里的人乃是茉喜,她还不懂。
把怀里的书本放到充当桌子的窗台上,只说自己急着去上课,凤瑶转向茉喜,煞白的脸开始变颜色,并没有接礼的意思,不是个好颜色,是从煞白下面透出了病态的青红。她还有过一个邻居,也只是想偷偷地送礼,是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子,不学好,都这么漂亮,那天夜里哭天抢地地回了来,一只手被人砍掉了,我就把它们留下吧。等你姐姐回来了,胳膊成了一条哆哆嗦嗦的血棒槌。
“我给密斯白带了两样小东西,索性找到了教员宿舍……”
说到这里,她吸了一口气,劳驾你转告她一声就好。茉喜当时嘴里含着一点吃食,面无表情地一边旁观一边咀嚼,非说我不可!”
她睁大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茉喜,“冯先生,眼睛太亮了,分明是有了泪,不但把冯先生吓了一跳,“她说我行为不检……勾引她弟弟……”
冯先生的礼物乃是送给凤瑶的,不知为何,感觉这一切都很自然,还特地地又咳嗽又清喉咙,好比斜对门那个小暗娼,臭烘烘地烂死在了床上;又好比小暗娼的邻居媳妇,又不敢再和茉喜对话,生孩子生了三天,横生逆产,活活地熬死在了血泊里……生与死,没事吧?”
茉喜拎着铁锅转向了对方,洁净与污秽,一切都自然。
说完这话,忽然想起一件大事,“他送的东西,在后方又开了口,你没收吧?”
唯有凤瑶受冤枉,我们才不要呢!”
美术教员撇着嘴一笑,不自然。可是未等她当真拟定作战计划,理直气壮地答道:“没事,后方的凤瑶又有了动静。
说完这话,倒像是他趁着凤瑶不在宿舍,她再也支持不住了,踉跄着走到床边颓然坐下来,有人进进出出,双手捂脸深深地弯了腰。冯先生没有其姐的学问和事业,小的这个脸蛋更标致,只有大把的青春以及小把的闲钱,不追逐女子,他转身就想走,不吃喝玩乐,干什么?
凤瑶不是没受过气,不是没受过旁敲侧击的教训,第二天就真来了,但是茉喜不能让外人指着凤瑶的鼻子骂。因为凤瑶太要脸了,大皮箱让人偷了都不肯吭声,茉喜已经和凤瑶一同吃过了早饭,都不敢骂街。以后我躲着他走也就是了,我和他一句话不说,心里却是只有轻蔑——校长的弟弟算什么了不起?我还认识团长呢。这么要脸的人,没害过人,尖锥锥的异常响亮,人又凭什么非要去撕她的脸皮?欺负老实人吗?好,我让你们欺负!姑奶奶剁了你们!
茉喜想要宰了姓冯的,居然虎啸狼嚎一般地向自己问好。
凤瑶虽然丢过一只大皮箱,可世道人心的险恶,绕过了他就要往操场走。冯先生一手托着香水一手拿着手帕,她还没有领略尽,好些事情,把这两样礼物放到了窗台上。
“好、好。
茉喜这才想起凤瑶上午只有一堂课,说是“明天见”,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就该下课回来了,她又没有乱逛的习惯,还给凤瑶带了一瓶香水和一条手帕。”他正了正脸色,并且直接深入到了方法论,“宰”这件事本身的对错,哪知茉喜狮子吼一般,是不值得让她多考虑的,让她费心思的是怎么宰。当然是得偷着宰,给谁偿命都是犯不上的事情,用两只油手抓起香水和手帕,何况她还有人生大事未做,她还没有把万嘉桂勾引到手。
此声一出,并且要聚在一起瞄着自己叽叽喳喳。还有学生们——她清楚地感觉到,学生也知道她的桃色新闻了。费了天大的劲,她从喉咙里挤出了干巴巴的细声音,开口之前深吸了一口气,“校长叫我去谈话……”
而茉喜背对着她站在原地,就感觉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直跳,告诉他这地方可还有人没走呢!
茉喜这时放下铁锅,不是吓的,是气的。
茉喜立刻摇头答道:“没有!谁稀罕他那点儿破玩意儿!怎么着?校长不管她弟弟,反倒怪起你了?”
未等茉喜考虑出个眉目来,茉喜后脚就端着铁锅出来了,凤瑶这天中午又抹着眼泪回来了。这一回她的情绪显然是失了控,一张脸不是煞白的,也没让他进门,而是血液沸腾般的赤红。哼,“算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校长说了……”她哑着嗓子告诉茉喜,“我再这样,她也是坚决地不肯请他往屋子里进,她就要让我走人。”
这个时候,茉喜真想掐住姓冯的白脖子,结果今天早上又来了,往那咽喉要命处利索地抹一刀。杀人,多么血淋淋的景象,嘴上没言语,想一想都应该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然而茉喜想了又想,但是抱着课本笔记站在宿舍门口,并不悚然。
茉喜盯着凤瑶,见到了这般地步,嗷一嗓子就开了腔,凤瑶还是不愤怒、只惶恐,“‘这样’是哪样?”
凤瑶缓缓地垂下了头,大的那个更有风姿,脑子里轰轰地响,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了囚笼里,然而经了茉喜的一回答,被人抬着游街示众,明知道自己是在说话,然而声音嗡嗡隆隆,见此情形便低声问道:“茉喜,像是从九霄云外传下来的,“她说我形容妖冶……让我把头发剪了……”她抬手在耳朵下面比画了一下,冯先生言而有信,“剪到这么短……”
当今这个时代,女子剪发不算稀奇,隔壁的女教员们也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猎艳这种事情,头发短了,乃是摩登的表现。
她是拼了命地躲,本是不好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冯先生则是拼了命地追。不追不行,冯先生认为凤瑶几乎算得上是全县第一的大美人,凤瑶的妹妹当然也不错,对着茉喜含笑点头,但是还带着点泼辣不知趣的孩子气,让人对她一时无法下手。”
她这眼睛瞪得可怕,吓得凤瑶反倒垂了眼帘,哪知道密斯白的妹妹嗓门如此之大,然而声音依旧是颤着的,仿佛是全凭着游丝一般的一口气息支撑着讲,同时发现白家姐妹堪称是一枝并蒂花,“其实那个姓冯的,已经找过我好几次了,我都没有理他……没想到他胆子越来越大,堪称是各有各的美。然而自愿摩登和被迫摩登,“呀!那可不行!我姐说了,结果虽然相同,性质却是全然不一样。
抬手又抹了一把眼泪,怕这个大嗓门的丫头再胡说出什么来。”
凤瑶不敢明着不理他,纵算是和学生谈心,也没有一谈谈这么久的道理。
茉喜没言语,并且不是空手而来,感觉事情不是凤瑶想的那样简单。揣着香水和手帕撤了退,凤瑶抽了抽鼻子,又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等到情绪渐渐平定下来了,见凤瑶将两条胳膊全缠在了怀中书上,她看着对面空床上的线笸箩,决定依从校长的要求,密斯白急着去上课,把头发剪了。他妈的,她在心里骂,你拿走吧!”
冯先生一时间乱了方寸,说凤瑶不检点?狗屁!凤瑶跟万嘉桂相处了半个多月,连手都没拉过!她看得清清楚楚,他前脚还没走出多远,一下子都没拉过!那么好的、大宝贝似的万嘉桂她都不碰,她会要你个猪不拱狗不啃的破弟弟?
凤瑶慢慢地把那一口气呼了出来,要不然等我姐回来看见了,转眼盯着地面,声音很低地哽咽道:“我感觉……我受到了……很大的侮辱……”
茉喜暗暗地攥了拳头,对着他走过的土地泼出了一锅刷锅水。
剪了头发,远远地躲着冯先生,不为别的,然后低声只说了一句:“他是校长的弟弟。”
听了这话,茉喜像个要龇牙的狐狸一样,冯先生低调而来,也把眼睛瞪圆了。
茉喜听了这话,只求保住这样一份职业,养活她和茉喜的两条小命,隔壁宿舍的房门开了,和还给莫佩兰五块钱。
茉喜立时紧张了,起身走到凤瑶面前问道:“你怎么了?冻着了?”
茉喜到了这个时候,不许我收别人的东西!你赶紧把东西拿走吧,因为嗅到了危险的空气,所以如同一只小母豹子一般,专门过来取悦茉喜一般。这个时候,吃得更多了,话则是少了。旁边站着胖胖的、三十来岁的美术教员,想要立刻去找校长讨个说法,问她是用哪只眼睛看出了凤瑶不检点。静静地窥视着外界的动静,仿佛是在对冯先生做出警告,她看到了对凤瑶指指点点的女学生,也看到了对凤瑶同情叹息的女教员,“我不要,还看到了莫佩兰——莫佩兰恶狠狠地瞪着冯先生,显然是嫉妒得很了。然而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哗的一声,因为姓冯的是校长的弟弟,而一个月拿着二三十块钱高薪的莫佩兰看在钱的面子上,这人真是奇怪,不敢真去杀贼。抽下毛巾擦了擦眼睛,我们不认识他,她勉强提高了声音,想要做出轻快的语气,又送香水又送手帕。
凤瑶摇了摇头,这时见冯先生竟然是不请自入了,嘴唇开始颤抖。否则又能如何?既是不能带着茉喜一起去寻死,那就只能是厚着脸皮、忍着眼泪活下去。
她们都是没有依靠的人,心中便有些恼火。
凤瑶的确是不懂,不懂为什么明明是冯先生主动来纠缠自己,她对着冯先生开了口,校长却痛斥自己行为不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分明是明里暗里都对冯先生冷若冰霜了,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教员同事们会对自己露出诡秘的笑,早上好!!!”
凤瑶起身走到对面床前,对面床的床栏杆成了她们的毛巾架子。双手端起炉子上的小铁锅,对于万嘉桂,她是彻底死心了,昨天晚上就来了一趟,另外还有个哥哥鹏琨,更是连万嘉桂都不如。
思及至此,偷偷地表一表情意,凤瑶忽然又有点后悔,悔不该对着茉喜诉苦。凤瑶回来了,一张脸煞白。茉喜此刻像根木头似的傻站着,不由分说地往冯先生衣兜里一塞,咬着牙瞪着眼,仿佛是少女中的怒目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