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澈刚打开了门,看到外面站满了人,几乎和他一样都个个未眠,并且用奇怪的眼睛看着他。
早已等候多时的完颜枭,走到冷澈的面前,“冷兄是否能随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谈谈。”
昨晚受到重伤的三弟,来到他的寝宫,告诉了他事情发生的经过。
他知道在他们蕃利国的男人看来,这件事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启龙国的男子,尤其是冷澈这个冷傲的男子,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打击,他肯定不会留下来。
他从三弟嘴里得知消息的那刻起,就守候在胜男的门外,同样彻夜未眠。因为他不确定冷澈何时会出去,怕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冷兄帮他得到了络儿,但他怎能让冷兄带着失意而归。
冷澈看完颜枭的架势,他作为蕃利国的一国之主,肯定已经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枭兄,不必了,本王就在这里向你与各位告辞。”
完颜枭语气坚决道,“冷兄,借用中原的一句话叫做兹事体大,请冷兄无论如何,今日都要赏我这个脸面。”
冷澈只知道他与完颜枭是一见如故,但并不能代表他们永远是站在一条线上,何况他已经伤了完颜皓,是他最宝贝的弟弟,他如果来硬的,必然会两败俱伤。带伤的他很难能回到故土,岂不是闹得个一代枭雄,客死异乡的可怜、可叹的结局,“枭雄还有何话要交代,就请说吧!”
完颜枭见冷澈的语气软了下来,就上前拉住冷澈的手,“这里不方便,请冷兄跟我来。”
在蕃利国王宫里,一个四下无人的幽僻之处,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在这里站定,一时间寂静无声,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
完颜枭毕竟同样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知道冷澈能随他来,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便率先开了口,“我知道冷兄对胜男公主情深义重,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只能在这里向冷兄道歉,皓实在是太不知轻重,才会犯下这种难以饶恕的错误。”
冷澈盯着完颜枭的表情异常的严肃,“这不是枭兄的错,枭兄何必给本王道歉,也许他们是两情相悦。”
完颜枭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冷澈的话,思忖了半晌否认道,“冷兄是当局者迷多虑了,我敢保证公主不会喜欢三弟,三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冷澈习惯性地将双手背到身后,抬头望着不再是湛蓝透亮的天空,悠悠地开口道,“枭兄不必再说,本王有自知之明,本王不过时他们中间,一个可有可无的跳梁小丑,在这里本王祝贺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枭兄代本王转达心意即可。”
完颜枭见冷兄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没有给他一丝回旋的余地,难道真的已无力回天,公主与三弟这并不合适的一对,就这样成了定局。
人生能够得一知己足矣,看着自己的知己变得落寞,完颜枭的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愧疚之情,他变转移的话题,“冷兄,你可知道最近蕃利国,有一伙从启龙国前来,但具体身份历不明的商队?”
冷澈收回了眸光,轻皱起剑眉,“这个本王不知,枭兄是从何处得知,也许不过是普通的商队而已。”
“本来我准备弄清楚那个男子的姓名后,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但是现在不得不提前说出来。”完颜枭希望此事可以改变冷澈的心意。
冷澈的眉头一挑,心中略有了不详的预感,“这件事和本王可有关系?”
见冷澈对此事有了兴趣,完颜枭快速把话说完,“当然和枭兄有关,据我所知此人深得启龙皇帝的信任,如果估计的没有错的话,就是你曾经提过的,同你交过手的叫做许勋的男人。”
冷澈用不屑的口吻道,“他吃饱了撑的,不好好做他的驸马,也跑到大漠来意欲何为?”
完颜枭的语调变得神秘莫测,“冷兄不觉得,此人突然来此,多数时间把自己关闭的客栈里,很少出来活动不觉得可疑吗?”
完颜枭的提示,让冷澈打了个冷颤,他随即想起了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五公主,她不是许勋的妻子吗,难道他们是一起前来,难道许勋也是为胜男而来?
冷澈的脸色,突然变得说不出的骇人,“枭兄,此人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只可惜他同本王一样,没有你家少主使用的手段卑劣,所以他也不可能得到胜男。”
完颜枭对冷澈的冷嘲热讽置之不理,继续危言耸听道,“冷兄,他恐怕不是仅仅因为胜男公主而来,还是要针对你。”
冷澈没有因为完颜枭的夸大其词而动怒,反而把胸中的怒气压了下去,“多谢枭兄的关心,不过是个本王的手下败将,本王何时惧怕过他。”
完颜枭为了弟弟犯的过错,放低身段苦口婆心地劝着冷澈,“我知道冷兄武艺超群、智谋过人,但还不是险些命丧他手吗,大丈夫不怕他人正面进攻,就怕小人在暗地里使坏。”
冷澈对完颜枭的劝解,终于露出了一丝感激,“枭兄只需要派人叮嘱五公主便可,她的出现太不寻常,本王的事情本王自己会处理,多谢枭兄的提醒。”
说完冷澈离开了两人的谈话之地,往自己的客房走去。
完颜枭在胜男的房间外带走了冷澈后,宝络撩起裙角,很快进到胜男的住处,外间没人她匆忙的冲向里间。宝络不敢相信,用眼睛看到的一切,衣衫破烂的姐姐,失神地躺在床上发呆,她的心紧紧地纠在了一起,她没有照顾好姐姐。
她忍着泪水,轻手轻脚地走到胜男的床榻边,轻声地呼唤着,“姐姐,你是怎么了?”
恍恍惚惚的胜男看到了宝络,抓起她的手忙问道,“宝络,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昨晚到底怎么了?”
宝络被胜男问住了,她目光闪烁着看向了别处,猛然从她坐着的角度,她看见一个摔碎的茶杯散落在地上,另一只完好无损地放在桌上。宝络的胸中一阵冷颤,这个可耻的三弟,竟然真的对姐姐做了那事,他范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她要好好管教他。
胜男晕乎乎地问道,“宝络,你快告诉姐姐,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宝络心中又有了些安慰,姐姐一连两次开口,都这样问自己,证明姐姐并没有多少记忆,宝络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姐姐,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吗?”
胜男把如同灌了铅的手,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头上碰了碰,“对了,我想起了,我昨晚喝了完颜皓递给我的茶,然后我就有点不太正常,后面发生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快告诉我。”
原来姐姐真的不知道,宝络知道不能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姐姐,她这样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子,恐怕接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
宝络把旁边的被子拉过来,盖到胜男的身上,微笑着对胜男说,“姐姐,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闭上了双眸的胜男,又不放心地睁开了,难过地说道,“宝络,冷澈是不是疯了,我没有得罪他,他早上对我的态度很奇怪,好像是我欠了他几千万似的,还都还不清。”
宝络拍着胜男的盖着的被子,“王爷昨晚上同枭一起喝多了,就跑到姐姐的房里发酒疯呢?”
胜男闭着眼睛,想起早上醒来看到的冷澈,“怪不得他的眼睛,像兔子的眼睛一样红红的,真的很难看,喝死了最好。”
“姐姐就不要关心他的事,我会派人照顾王爷的,安心躺着吧!”宝络明白胜男的话并不是真心的,就像自己当初,对完颜枭有多恨,现在就有多愧疚,才明白爱是有多深,能看清别人感情的姐姐,却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再也没有开口的胜男,又沉沉地入睡了,宝络就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甜美的睡颜,这么好的姐姐,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多的罪呢,上天难道真的妒忌绝色的女人,非要她吃尽了口头,才能获得最终的幸福吗?
不知道夫君劝王爷劝的怎样了,宝络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子看了眼胜男,姐姐到底该怎么办,夫君可能留不住王爷,你们之间的心结太多了,我试着去劝劝他吧!
五公主与秋禾,都来到胜男睡安稳之后,宝络才允许他们来到床前,就怕她们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二姐,大姐她怎么样了。”五公主表现出一幅焦急万分的神态。
宝络没有回答,轻声对五公主与秋禾吩咐道,“你们两个照顾好姐姐,让她睡到自然醒,不许私自叫姐姐醒来。”
秋禾没有多问,她已经明白了大部分事实,乖乖地点了下头,伤心哭诉着,“公主,秋禾昨天不该离开你,秋禾以后对公主寸步不离,好好地守护着公主。”
宝络知道完颜枭不见得有把握能留得下冷澈,她一点不避讳地,直接走进冷澈的客房,见完颜枭也坐在那里,她随手把门关上,转过身来盈盈一礼,“宝络见过国主,见过王爷。”
完颜枭不明白,不是分工好了自己来说服冷澈,她去照顾她姐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完颜枭不明白宝络的意图,柔声问道,“络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宝络的眸光,并没有在完颜枭身上停留太久,“你别多问了,我来不是找你是找王爷的。”
正坐在桌上,擦拭着随身携带的宝剑,淡淡地问了句,“国后有何事,是代她来传话就不必讲出来。”
宝络打量着冷澈道,“我现在不是以什么国后的身份,也不是代姐姐传话,我只是以姐姐的妹妹的身份,想听王爷一句真心话。”
既然不是来说情,冷澈对宝络的态度还算客气,“二公主请讲。”
宝络也不管冷澈是什么想法,她一定要得到她提问的问题的答案,“王爷现在的心里,是否还有姐姐的位置?”
冷澈没料到这个温柔端庄的二公主,会提出这么尖锐的问题,他沉思了半响如实回答,“有,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有了守护她的人,本王这个蛇蝎心肠的人早该退位让贤,本王也许就不该来这一趟。”
宝络听到答案后笑了,笑的灿烂如春花,让完颜枭不满了起来,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别的男人笑。
但仔细看后,才发觉她的络儿不是在对谁笑,而是在回忆着什么,那乍看之下看不出的,微皱的眉头让完颜枭一阵心酸,他好像想自己的络儿拥入怀中安慰她,让她从自己不知的痛苦中走出来。
完颜枭的举动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宝络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她的明眸直直盯着冷澈,“王爷可知道,我曾经非常恨你吗?”
冷澈把手里的宝剑,搁回到桌面上,对宝络的话甚是不解,“本王以前从未同二公主相见过,怎会得知你恨本王的理由?”
宝络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头,“那王爷可知道,姐姐对你的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这个本王更是无从得知,如今这已经不是本王要操心的问题,枭兄本王有些不适,带你的女人离开这里。”冷澈态度冷淡地,对宝络与完颜枭下了逐客令。
“慢着,等我把话说完后,我自己会走。”宝络神情坚决道。
完颜枭自然不会带着自己的女人,灰溜溜地滚出去,他也学着冷澈的样子坐着不动。
宝络也不管冷澈是否听她的,开始回忆并且自言自语着,“记得我和姐姐还很小的时候,依稀记得那年姐姐十一岁,我仅仅只有十岁,这个年纪的我们生在皇宫里,被父皇与母后保护的太好了,对于爱情还是懵懵懂懂的一知半解。那天姐姐和我,早早地从各自的宫殿里起来,汇合在御花园里,准备看日出时分,花瓣上五彩斑斓的美丽露珠,那是我们每天必做的事情,觉得非常的好玩。”
宝络把话题回到了她与胜男的童年,冷澈再也没有理由打断这个女子的诉说,他渐渐地听了进去。
宝络神情凄楚继续说着,“但是有一天,御花园变得不平静起来,早朝之后的父皇与一个非常年轻的,几乎快要比父皇还要高的,目如寒星、身材挺拔的男子,来到御花园里商讨着什么。从听到那个男子的声音和见到他的脸庞那刻起,姐姐那天清晨,就再也没有在把目光停留在露珠上。这就是我那个单纯,又美丽可爱的姐姐,她仅仅是看了王爷一眼,就对王爷一见钟情动了心。”
完颜枭一边听着宝络的讲述,一边观察着冷澈的表情,似乎有些动容了,这样单纯可爱的女子,他真的能舍得抛下不管吗,他倒要拭目以待。
只听见宝络停了下,整理了下思绪继续道,“整整过去了近八年的时间,姐姐再也没有见过王爷,却时时刻刻在想着王爷,虽然姐姐表面上没有说,可宝络能感觉到姐姐变得忧伤了。而宝络当时并不懂爱,很不赞成姐姐这种单相思的做法,无疑是在折磨自己。同时宝络对王爷也没有多少好感,因为王爷虽然风流潇洒,但从那天的言谈举止,对父皇不是很尊重,甚至有点轻视。”
“但是姐姐就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了王爷,不但以绝食威胁父王,而且不愿答应父皇为她选择的婚姻。看到那样痴情的姐姐,宝络怕她真的想不开走了,离我而去。所以宝络代替姐姐嫁到了蕃利国。本以为姐姐的爱,能融化王爷那颗,不对女人动情的心。可是当宝络为母后祝寿,再次回到启龙国后,宝络为姐姐被休回的遭遇难过极了,为姐姐的付出十分的不值。那时的我恨过王爷,锥心彻骨的恨,希望王爷能遭到报应,永远得不到女人的原谅,一辈子孤老终生,膝下无子。”
冷澈越听自己的头越痛的厉害,他打断了宝络的话,“你是该恨本王,她也应该恨本王,谁让本王那么自以为是,总以为她和曾经认识的女人一样贪得无厌,总以为她还是你父皇派来的棋子,她甚至没有在王府,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宝络轻笑了一声,“王爷现在的自责有什么用呢?人世间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对的,都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呢?就连宝络自己,自认为是个善良的人,都因为看不清楚事实的真相,差点犯下了永远弥补不了的错误。如今的宝络想通了,也释怀了,错误不是不可以改正的,更何况姐姐依然没有忘记王爷,不管任何时候,我只希望姐姐过的快乐。”
“当宝络看到王爷因为良心发现,不远千里来到蕃利国,单纯的目的就是想追回姐姐。还曾经把自己最喜欢的战马,送给了姐姐,甚至救了秋禾的命,宝络知道王爷变了,也不再记恨王爷。宝络知道王爷这个转变不是随心所欲一时兴起所致,而是有一定的道理,因为王爷是个骄傲的男人,王爷肯定是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才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宝络感到欣慰。欣慰姐姐终于可以苦尽甘来,得到属于她的爱,可是王爷又要放弃姐姐了。”
“就在宝络来这边时,姐姐还在沉睡中,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王爷,还在问宝络王爷为何生气?宝络没有如实告诉姐姐,只能以王爷发酒疯的借口,骗姐姐继续去睡了。如果王爷就这样一走了知,以姐姐寻根究底的性格,肯定会对昨晚的事情追查下去,直到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假如那个时候,姐姐如果知道她失身于三弟,一个对姐姐只是仰慕,而不真正的爱的男人,姐姐会怎么去想?姐姐同宝络一样,是个珍爱节自己的女子,她会轻易放过三弟吗?况且三弟也是年少无知,才一时铸成大错,难道王爷真的决定把姐姐让给三弟,让两个不合适的人,痛苦的相守一生吗?”
“络儿,你不累吗,歇会儿再说。”完颜枭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络儿有多么的伟大,她说的没句话都让人感受到公主的深情,他都感动的不行。他得好好谢谢公主,要不是当初公主爱上冷兄,恐怕他就见不到自己的络儿。
宝络又瞥了眼完颜枭,他不知道自己在说正经事吗,怎么老是胡乱打岔,宝络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继续娓娓道来,“如果王爷心里还有姐姐,就不应该因为姐姐与三弟之间,发生了一些变故,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王爷觉得自己悔恨,再次的付出值得吗?姐姐就不觉得委屈吗?毕竟姐姐也是受害者。王爷为何不能再大度些,既然选择了回头去爱姐姐,想让姐姐原谅你,就应该包容姐姐的一切,毕竟这不是姐姐的过错。何不让这件事情,就像刮过的一阵风样消失,给姐姐也给王爷一个机会。”
异常沉默的冷澈,听完了宝络的话后,终于开口,“枭兄、二公主,本王现在头痛的厉害,让本王静下来考虑下,再给你们答复留还是走。”
“好吧,冷兄仔细考虑考虑!”完颜枭看得出来,宝络一番平静的诉说,让冷澈的决定产生了很大的震撼,他牵着宝络的手离开,把空间留给冷澈,他应该会想明白的。
看着重新关上的大门,冷澈想起了临走前李歆的交代,“澈,你以后不要再发怒了。”
然也曾经嘱咐过他,“我就是知道大哥的性情,才特意来提醒大哥的,要大哥注意身体。”
他昨天的确怒气攻心过,今天的心情也非常的不愉快,难道是那余毒又在作怪?
否则身强力壮的他,为何会头痛欲裂?
二公主不计前嫌的长篇大论,他能理解她的苦心,只怨恨自己曾经的过错深深伤害了她。
如果可以他会尽力去弥补,只可惜的是,他恐怕陪不了胜男走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