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一战,左沉之大获全胜,自此,漠北长达五年之久的内战终于停顿,左沉之改名李骐,正式登基,改年号为永历,改漠北为大齐。
各人皆论功行赏,卜知封御史大夫,卜明封兵部尚书,陈龙,陈虎,薛明,齐远等皆有封号,只是丞相之位却迟迟不定,江湖上多有传言,说是那传奇人物玉公子,一心归隐,再无心凡事,又有人说,是因那玉公子的知己不幸身亡,玉公子伤心欲绝,方想远离红尘,而永历帝似乎也铁了心,不做他想,一时间,京城流言四起。
六月的天气,树上的知了远不及天桥下那说书先生眉飞色舞。
“真的不行?”
天香楼,三楼雅间,靠窗的位置,男子一袭莲青色的长袍,微微侧着的侧脸,娇好的弧度泛着淡淡金子般的光芒,长长的睫毛轻翘,仿佛蝴蝶阵阵扇动的羽翼,目光平静而遥远,樱桃红唇略抿,仿佛隐忍着什么,瞧着倒是鲜亮的。
“玉!”对面的白衣男子又无奈的叫了声,那男子方回过脸来,大大的杏核眼,说不出的灵动,青葱小手在唇边一竖,“你想让外面的人都知道咱们在这里?”说话的时候,一双剑眉立起来,颇有几分英气。
“不怕,你若是在这样别扭,我才真要怕!”白衣男子叹气,伸手才要帮青衣男子倒茶,那男子圆鼓鼓的大眼又瞪了起来,“我说左沉之,你现在可是当今圣上,怎么还能倒茶!”说着一把抢过了茶壶。
左沉之笑的轻柔,“我是当今圣上,你如何还敢直呼我名讳?还是以前的!”
“我,我!”钟灵儿一时语涩,眼珠子一翻,“谁让你先叫我名字的!反正是你不对在先!”
左沉之也不争辨,只道,“怎样?我的诏书什么时候可以下?”
“唉!”钟灵儿放下茶壶,双手托腮,“不是我不愿意做,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早晚是有人察觉,你刚上位,若是传出去当朝宰相是个女子,你如何立威?”
“不会有人知道的!你行军打仗那样久,人家早已认定你是个不折不扣才貌双全的英雄少年,你坐上这个位置,也是众望所归,不会有任何人有异议的!”左沉之双目精亮,句句发之肺腑。
的确是肺腑。
花湘走后,灵儿异常平静,第二天醒来仿佛就像没事人一样了,不哭不闹,照常吃饭,没事儿就在街上溜达,几天后,把临进的土地都买了下来,左沉之一开始还胆战心惊,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可是几天后,她却老老实实,早出晚归,只做一件事。
种桃花。
最初那几日,拼命拼命的种,不分黑白,不分昼夜,手破了,脚磨出血泡了,皮肤日渐晒的黝黑,甚至走起路来腰身都不便利了,她全不顾,什么都不顾,只是埋头苦种,眼瞅着绿油油的树苗就铺的满地都是。
左沉之心里开始渐渐放下,发泄一下总是好的,谁知灵儿却突然提出来要走,无奈之下,只好想出来这个办法。
发之肺腑。
若是灵儿做了宰相,应该就可以留下了吧,他到底还是有私心,到底啊……
“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有人知道啊!”钟灵儿撇嘴,“再者说了,我这么风流倜傥,若是哪天哪个官家小姐看上我,非我不嫁,你说我是娶还是不娶?”
“不会的,外面人都知道你有龙阳之癖,恐怕也没的那个正经人家会看上你了!”左沉之笑着打趣,忽然笑脸却僵在了唇边,看灵儿的目光,多了心疼。
不知这话会不会让她想起花湘,自己想的不周全了,实在是该死。
钟灵儿到没什么表现,照样笑得没心没肺,“那可不一定,人家可是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保不齐哪个心被狼吃了的爹妈,就愿意用自家女儿的性命换了荣华富贵呢!”
“你不会!”左沉之淡淡道,话语却是坚定,“你不是这样的人!玉,现在大业初定,你也知道大齐现在的情况,连年的征战早闹得人心慌慌,百姓哪儿还有心思种田,国库又空缺,百业待兴,一些旧的制度束缚着国家的发展,我需要你来帮我,也只有你有这个本事来帮我!”
钟灵儿看着左沉之的眼睛,眼神一阵闪烁,到最后,终于点头,只是话锋一转,却道,“让我帮你也行,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好!你说!”
“第一,若是哪天我想走,你不许拦我!我要来去自由!”
“这是自然,若是你实在不想做,我都不会勉强你!”
“第二,风风光光帮我把小玉嫁出去,我爹已经答应认她做干女儿,到时你就下旨赐婚!”
“好!”
“第三,你如今后宫空虚,今年的选秀,你一定要如期举行,而且要选出皇后和众嫔妃,及早开枝散叶,育有子嗣,稳定民心!”
“灵儿!”左沉之忽然抬眸,方还淡然的面庞,一瞬间惨白,黝黑的眸子隐隐的,带着伤痛。
“左沉之,我应了你,你也要应我,你是皇上,很多事情,是你的责任!”钟灵儿叹息。
心里如何不知左沉之执意如此,无非是找个理由想将她绑在身边。只是,若是什么都顺了他,他又要担着怎样的骂名?连着两年的大选,左沉之都以天下初定,应以江山社稷为重推了去,朝廷上已经颇有危言,这其中的缘由,她又怎么会不知!
“不行!我,现在还早,整日政务缠身,我,我没有时间!天下都未定,百姓还没过上好日子,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左沉之脸色微红,一时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词,只是看着灵儿的眼神,却带了乞求。
他不要!他这辈子心里都只会有她,还能再装下谁?
钟灵儿不说话,只是看他,深深的看,看的左沉之无所遁行,那黑白大眼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若是他不依她,那她也不会依他!
一阵尴尬,难言的压抑,左沉之忽的站起身,一口气将杯里的酒饮进,再抬眸,眼里已经带了晶莹,“好!我答应你!”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那便做什么都无所谓,做什么都可以……
永历五年,大齐与邻国郝国签订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特派当朝宰相李玉前去访问,以表重视。
郝国帝王淳于笑天承诺,永世与大齐为友,永不侵犯,李玉更收郝国太子淳于不悔为义子,以后多有来往,可见其身份尊贵,一时间,朝野之上无不以这年轻宰相马首是瞻,大力推行其倡导的新政。
永历十五年,李骐病重,缠绵病榻十五天之久,于子时驾崩,在位十五宰,励精图治,使大齐达到前所唯有的昌盛之世,后人无不称颂,唯只留有一子,稍有遗憾。
同年,宰相李玉辞官还乡,从此便在世间消失,有人曾见其出入京城近郊的皇家桃林,但究竟怎样,不得而知。
桃花谷,木屋。
钟灵儿安静的躺在仰椅上,丝丝白发顺着脸颊滑落,原本娇嫩的脸颊已显老态,只有那一双大眼,还能一窥年轻时的风采。
“花花,你说,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出现?”她仰头看天,视力已经模糊,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云彩,还是天空。
趴伏在钟灵儿脚边的梅花鹿,仰头幽幽鸣叫一声,仿佛是回答了主人的疑问。
“我等不下去了,花花,我已经老了,若是,他还不出现,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钟灵儿笑笑,声音苍老,说话已然开始断断续续,困意袭来,眼睛不停的挣扎,仿佛下一刻便要合上,“这,这死家伙,到底,到底什么时候才来?莫非是媚儿骗我?”
“呦!”鹿儿又鸣叫一声,困倦的窝在主人的脚边,小小的头颅不停磨蹭。
“你也累了?”钟灵儿笑笑,脸上的皱纹都慢慢舒展开来,“我也累了……”
话说完,手里的桃花忽然落地,轻轻闭上了眼,面容恬静安享……
阳光刺眼,这是哪儿?眼前隐隐的似乎有道光亮,前面就是天堂了吗?原来我也是可以上天堂了!
我微笑,心里却空落落的,到底没有见到他,媚儿骗我,他也骗我,为什么都死了还是见不到?心里些微的酸涩,急急向那光亮跑去,忽然脚下被被什么绊倒,一个踉跄,栽在地上。
猛然间睁眼,阳光入眼的那刻,刺的眼睛生疼,我不停的眨着,视线开始清楚。
白白的天花板,白白的床单,白白的墙壁,浓浓的消毒水味,这是,这是医院!
我腾的一下坐起,手腕还扎着针,掉瓶晃了晃,险些跌倒。
我,我回来了?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在熟悉不过的景物,这原来让我最厌恶的医院,现在看来,居然那样亲切。
“吱。”门一开,穿着淡粉色护士服的护士走进来,“咦,你醒了?怎么针都跑了?”说着,便放下手里的药,走上前。
“请问,这是哪儿?”我抓住她的衣袖问,“我怎么在这儿?”
“仁爱医院啊!你昨天在电梯中昏倒,有个先生把你送来的啊!”小护士开始低头帮我弄手上的输液管,“怎么这样不小心的!”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再古代生活了那么多年,原来不过是昨天,那些刻骨铭心的东西,原来不过是昨天……
心里的酸涩失望无法抑制,我低着头,看被子上一颗好大好大的泪痕。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门外,一个轻轻浅浅的声音忽然响起。
心里一跳,我慢慢的抬起头,却见个瘦高的男子,穿着干净的白大褂,眉眼清淡如同山中清泉,头发软软的贴在头上,唇边是暖暖的笑。
那样熟悉,那眼,那笑,那暖暖的眼神。
花湘,花湘。
“向医生,她的针跑了!”小护士这时却道。
“哦,我来吧!”男子笑笑,放下手里的架子,走道我面前。
我呆愣的看着他,心里翻江倒海,才开口,身音已经嘶哑,“请问,请问你叫什么?”
“向华,方向的向,中华的华,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以后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男子低头,长长的睫毛扇子一样投下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