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怡然吃惊的是黄灏又来了。前天刚回去,今天孑然一身上山,中午径直找到食堂,怡然正在吃饭,他便站在天井里看着她的后背,见她出来,忙轻唤着上前,怡然不搭理,掉头就跑。黄灏疾步追赶,伸手紧抓住她的手。怡然被迫转身,四目相对,一个是泪眼朦胧,一个是泪眼婆裟。围观的尼姑们静静地注视着他俩,怡然见状羞答答地拉着黄灏,逃也似地跑回自己的寮房。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单人房。房里有一张木板床,床上叠着一套薄薄的灰色布质的被褥,床头放着《楞严全经》、《无常经》、《金刚经》及《华严普贤行愿品疏钞》。一张古旧的方桌,代替写字台,一个面盆架,两个挂钩,吊着洗面巾。一张破旧的老式高凳,一个热水瓶和一个茶杯。除此而外,四壁萧然!
怡然说:“我这里很简陋,你就坐在床沿吧。”随后递给他一杯白开水。
“黄灏,午饭吃了吗?如果没有,食堂还有素菜淡饭,我给你端上来。”
“我吃过了,你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怡然愣在桌子前,手里拿着《安士全书》的佛书胡乱翻看,低着头不敢正视他。黄灏站起来把她拉到床沿旁坐下,取下她手中的书,二只手按在她肩上,不准她转来转去,面对面凝望着,挨得特近,怡然的头低得更低了。黄灏用手指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手不肯放下,怡然不得不凝视着他柔情无限的双目。
黄灏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怡然的眼睛问:“方皓是不是我们的儿子?黄楠告诉我,她偷偷带着我的头发和方皓,去市医院做了DNA鉴定。同时我姐也做了鉴定,医生说遗传基因相同,血型都是‘O’型。我们是姐弟,我不用再验血,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其实,我的猜想八九不离十,我只想让你亲口告诉我,好么?别再隐瞒了,科学鉴定不会有错,你俩是‘A’和‘B’血,不大可能生下‘O’型血的孩子,有事共同承担。前天下山今天上山,不为别的就想接你回家。我决定与晓雅离婚与你结婚。有件事你还不知道,亦帆已领取离婚证,如今与欣悦谈恋爱,并非娴妤。”
怡然听了心里一紧,惶惑地问:“怎么会是欣悦呢?念大学时我就知道她喜欢亦帆,因亦帆喜欢的人是我,她只好埋藏在心底,没想到至今还未忘怀,怪不得这几年拒绝所有的男人。”
“是啊!欣悦是个痴情种,你又何尝不是呢?别在自欺欺人了,你是被逼才想削发为尼的,你人在这里,心却在方皓和我那里,是不是?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如实回答我。”
“我心似明月,碧潭澄皎洁。无物堪比伦,叫我如何说”。怡然垂下头,止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黄灏用衣袖拭去她的泪和汗说:“天气炎热,连电风扇也没有,是否晚上山上挺凉快呀!”
“是的,白天黑夜温差很大。”
黄灏见怡然哭成泪人似的,不忍心再追问,默默地把她拥在怀里。怡然伏在黄灏肩头哭得伤心欲绝。
黄灏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宝贝,别哭了,我们回家吧,我想通了,什么都不要,只求能与你和儿子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没那么简单呀,人不是仅仅为自己活着的,要考虑到父母兄弟姐妹的感受,还有周围人的目光,闲言碎语等等。你和你爸都要仰仗晓雅父亲的关照提拔。你有当官的天赋才能,我不忍心破坏你现有的生活,影响你的光明前景,我余生就在此度过,你回去吧!”
“你不必多虑,我们去外地打工,凭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生活,请你相信我,给我时间,好么?”
“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我不想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晓雅告诉我,她十三岁就爱上了你,直到现在仍矢志不渝。大家都是女人,我不能那么自私。若下山,仍愿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也不想伤害她,更不会嫁给你。”
“暂且不说这个,今天你愿意下山带儿子么?”
“让我好好考虑几天,你先回去上班,我想休息一会儿,下午二点要做晚课,专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并持‘地藏王菩萨’圣名。”
“你要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啊,来回十几个小时,你总不能让我空跑二趟吧?人生是一场断梦,‘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离合悲欢,荏荏苒苒,悠悠忽忽,谁知道哪一天会死神来临啊!生命无常,求你不要把美好的岁月蹉跎!随我回家吧!”
“太完美的爱情,伤心又伤身,身为普通女子,没那个闲工夫,你回去吧,我不愿下山,请你不要将方皓的身世泄漏,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好吗?这也许我今生唯一求你的一件事了。”
“我不同意,若你不回去,我就将此事告知亦帆,你不要这个儿子,我要定了。若你回去,还有商量的余地。”
“人各有志,忙里偷闲,晨昏念佛,自有归处。你若逼我,祈求一死,已经死过二次都获救,这次选择跳崖,没人救得了我,连尸体也找不着,回不回去,随你的便。”
黄灏知道她言既出行必做,遂小心道:“那好,我容你十天时间考虑,到时不见你回家,便又上山求你,并将遗书留在家里。若是你想跳崖,好!我陪你一起跳,这样总可以吧?”
“你在逼我下山,假如你还爱我,就该尊重我的选择。”
“我没有逼你。你想想,我此生唯一的爱人,在山上生活,而我在红尘间,能安心愉悦么?你剥夺了儿子的母爱,在此真的能做到六根清静么?丝毫不挂念他么?你秉性善良,犹如菩萨心肠,不至于那么狠心嘛?‘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下午我先回家,十天以后见。”随后匆匆离开了尼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