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假山后,萧漠北猛力捶着墙面,拳手早已渗出了涔涔血丝,而他却浑然未觉,依然机械化得重复着捶打的动作。
“不要再打了,不要打了!”雪落哭着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得埋入他的后背。“不要再打了,求你!”
“啊——”十二分的掌力击向墙面——
“哗啦——”墙面乍现一个漏洞,破砖断瓦零碎得散落了一地。
“漠北,不要这样子,不要这样子!不要……”雪落哭喊着。
“我好恨!我好恨哪!”他微一使力,一掌击向身旁的石凳。
“嘭——”的一声,石凳应声而裂。
“漠北?”雪落呆愣得看着接近崩溃的萧漠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准备好要走了吗?你那算是临终前的最后托付吗?告诉我,雪儿?”他钳制住她的双臂,是粗鲁的疯狂。“雪儿,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怎么做啊!”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雪落痛苦得摇着头,不是因为手臂紧拽的疼痛,更深层次的是心灵的破碎。
“不是这样,那么我应该怎么理解你刚刚反常的托付?嗯?你告诉我啊!”萧漠北看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份否定的答案,可是,除了躲闪的逃避,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雪落别开头,无言以对。
“你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你,失去你,生命对我而言,根本毫无意义!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安排?为什么要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委托?父王是我和你的,要么一起侍奉,要么一起走!你休想把所有的责任都强压给我,我不答应!我告诉你,我绝不答应!”
“对不起,漠北……”雪落流下泪来。
“不要说对不起,我要的根本不是你的道歉!”他甩开她的安抚,又一拳重重得捶向假山表面。
他恨!他真的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他不能救她?为什么对生命那么无力?为什么他什么承诺都无法兑现?为什么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消逝?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对不起,不要伤害自己,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她心疼得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看着血肉模糊的大掌,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轻轻执起他受伤的手臂,温柔得为他呵气。“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麻烦你只管冲我来,只求你不要伤害自己,不要为难自己,好不好?好不好?”
“雪儿——”他突然抽回自己的手掌,用力将她拥进怀里。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他抱得她好紧好紧。
等待的日子真的好残忍,未知的幸福仿佛要将人所有的信念和憧憬都掏空!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即使抱着她,仍感觉她的生命在指尖流失?
不知过了多久——
“嫁给我!”他突然要求。
“嗯?”她愣了愣,扑闪着迷茫的大眼。
“嫁给我!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他松开她,“我们成亲,好吗?”
“我……”她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做他的妻子,是她很久以前就认定的未来,如果放在三个月前,她会毫不犹豫得答应。可是现在……他娶的不是一个完美的妻子,而是一个累赘,一个只是等待死亡来临的空洞的灵魂。她不能耽误他!“我不……”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他打断她的话,“不要想着什么耽误不耽误这样可笑的论调,也不要以为我是为了同情你才要娶你,实话告诉你,我没有那么伟大,更加没有那么多的善良心去考虑他人的幸福。我这个人其实很自私,我只是单纯得想要你做我的妻子,这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的打算,不是冲动,更加不是欠思量的决定。我娶你,只是纯粹得因为我爱你,我爱你,雪儿——”
猝不及防,他霸道得攫住她的樱唇,极尽温柔和疯狂得吻着她。而她只能极尽热情得回应着他,每一次深入,她的心就疼痛一分。她想抓紧什么,可是,每一次摊开手心,都是未知的空白。
闻到泪水咸咸的味道,他并没有放手,而是和着泪水,轻柔得吻着她,额际,眼睛,俏鼻,最后是柔软的嫣唇,长驱直入,是占有,也是呵护。
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实实在在得感受她的存在。什么未来?什么幸福?什么生命?什么死亡?统统都滚一边去。她不明白他的决心,好,他就让她彻底得了解他的心。
“两条路:”他松开她红肿的樱唇,“第一,嫁给我,让我们一起面对未知的以后。不再放弃,勇敢的面对未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眼球里,霸道,又放肆。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突然抽出腰间佩剑,置于脖项间。
“漠北,你干什么?”眼神中难掩惊慌,她不自觉得抓紧他握剑的手。
“第二,我们现在就在一起,永不分离!”他意有所指得将剑挪近了寸许,轻薄的皮肉顿时渗出了血丝,只消再进一步,喉颈便宣告断裂。
她懂了,她终于懂了!他是在用他的命,来鼓舞她斗争的勇气,是吗?他是想让她,无从退路,他不让她走,更加不允许她逃避!
他是用他的生命做赌注,告诉她,生死相随的约定!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她无力得哭喊着,“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砰——”佩剑落地的声音。
饱受考验的两人,再次紧紧得相拥在一起……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喜字,大红的帐幔,大红的罗裙……到处充斥着喜庆的红运。
“公主,你真美!”小菊由衷得赞叹。
看着镜中,胭脂水粉都无法掩饰的病容,雪落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她,真的漂亮吗?
“哇,公主,这新娘礼服真的好美啊!穿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小菊故自在床边欣赏礼服,浑然未觉雪落反常的愁容。“只有公主你才能配得上这套礼服的高贵,公主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滴答——”明艳的殷红毫无预兆得浸染了洁净的镜面,一滴,再一滴……
雪落忙用手绢擦拭,试图把不安的病态全部扫去。怎奈,无论她如何用力,镜面上仍残余着点点腥红,那么刺目,那么嚣张。
程雪落啊程雪落,漠北那么爱你,你难道真忍心拖累他一辈子吗?
是啊,她怎么忍心?她怎么忍心呢?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权力拥有爱?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能耐去爱人?一个将死之人,怎堪承载幸福的光环?她不能那么自私,她不能,她不能啊!
他还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选择不是吗?他该拥有的幸福不该有期限,他的世界也不该存有担惊受怕,他的生活本该充满温馨安乐的!她要他快乐,要他快乐着活着!
“如果驸马爷看到公主……”
“哐当——”铜镜落地,打断了小菊的话语。
“公主,你还好吗?”小菊忙放下衣衫,奔到雪落身旁、
“我没事。”将秀娟偷偷藏于袖中,她吩咐道,“不用忙着收拾了,取笔砚纸磨来!”
“是公主。”
小菊正欲出门——
“轰隆隆——”突然雷声大作,闪电猖獗。
“打雷了……”看着窗外肆虐的雷闪电鸣,雪落竟然笑了……
“咦,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下雨了?”
萧正一边忙着帮萧漠北整理衣衫,一边狐疑得叨念着。
“打雷了?”不知为什么,萧漠北的心中竟然闪过隐隐的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是啊,这雷声还真够恐怖的,打那么卖力干嘛,胆子小的恐怕魂都要被吓飞了。”萧正并没有察觉萧漠北突然阴暗的面孔,“说也奇怪,好好的天气,怎么突然打起雷来了?”
恐怕魂都要被吓飞了?萧漠北凝眉思索着,几天前的记忆突然明朗起来——
【“我来自遥远的未来,几百几千年后的未来……一阵雷,将我劈到了蒂诺国,莫名其妙得做了蒂诺国的公主……”
“我并不是蒂诺国的程雪落,我只是借用了她的身子,一个同样患有白血病的身体……我并不是蒂诺国的公主,我只是经历了一段灵魂转移。”
“……我随时有可能会消失,无关乎病情,只是单纯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也可能再穿越一次,去到另一个陌生的国度,也或许就直接烟消云散……”】
“不好——”萧漠北冲出房门,正好与迎面跑来的小菊撞了个满怀。
“哎呀——”小菊抵挡不住过大的冲力,摔倒在地上。
“小菊,你怎么跑来了?公主呢?”看着一身湿透,狼狈异常的小菊,萧漠北的心开始慢慢揪紧。
“启禀驸马,我,我去帮公主……拿笔墨……纸砚,等我回来……回来……公主她……公主她……公主她……”小菊开始大声哭起来。
“雪儿到底怎么了?”萧漠北激动得上前摇晃着她的双肩,全然不顾此刻正大雨倾盆。只一会儿,全身就透湿了。
“公主她,她不见了……呜呜呜……”小菊哽咽得大哭不止。
“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萧漠北发疯般得奔向雪落的住处——
“雪儿——”
看到空空如也的新房,萧漠北摇摇头,不停得摇头。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小菊在说谎,一定是小菊说谎,你答应过我的,不可能离开我的,是不是?这一定不是真的!雪儿,你出来!你出来啊!”
瞥眼瞧见梳妆台前一片狼藉,萧漠北取出其内一块血染的手绢,点点血迹清晰可见——
“时间,有你给我一种回忆。因为你,怎么艰难我都尝试。生命有了意义,我的心永不忘记,曾经过每一次路上的风雨。太多的变幻无从逃避,太多的感情不能言语,我只要一次真心真意。就算未来会是相聚分离,就算一切改变,放在心里,是你的名字……”
“不——”萧漠北腾地跪倒在地。
“噗——”手绢又添嫣红,增加了红艳的层次,模糊了血红的字迹。
她走了,她果然还是走了!
“那么,带我一起走……”他挥起手掌,就要往自己的门面劈去——
“漠北——”闻讯赶来的程海锋,正好看到濒临崩溃的萧漠北自寻短剑。
“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啊!”程海锋拼命扳住他的手掌,不让掌力落下。
“要么不爱,一旦爱上,就是全部……”他喃喃自语着,“父王,雪儿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回来了你知道吗?”萧漠北呆呆得看着血染的手绢,眼神涣散。
“她不回来,我们就找她回来!父王有信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她回来的!她那么爱你,那么爱父王,她一定舍不得离开我们的!是不是?”程海锋轻轻擦拭他嘴角的血迹,安抚着他绝望的心境,谁说,他的心也同样在滴血……
“不一样的,这次,找不到的……不知道她还在不在我们的国度?回去了吗?还是飞跃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该怎么找?又从哪里找起呢?”
“你也说不能确定是不是?不确定就是一种希望啊!如果雪落回来,看不到你,你想她会怎么样?”程海锋老泪纵横,“即使找不到,我们也可以等她回来啊!一天不回来,我们等她一天;一年不回来,我们等她一年;十年不回来,我们等她十年!如果是一辈子,朕也情愿等她一辈子!”
“等她一辈子?”
“是啊,只要不放弃希望,奇迹就会发生在你我身上!我们一起等她回来,好不好?”
“等她回来……”萧漠北喃喃得重复了一句。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他躺倒在程海锋怀中。
“父王,一起等她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你会来,但是我希望你来。”
雷雨过后,黑黑的天空翻腾着一些还没散去的乌云,而在那上面她突然看到了一颗亮亮的星。静静地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发出闪闪的光芒。只有一颗,整个夜空如水洗过的干净,连那些漫卷的乌云都透露着一种洁净。那颗,那唯一的一颗星星,他柔软的却异常明亮的府看着默默仰望着他的她,是你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记忆还在?”
“你来了,所以我确信。”
“那么辛苦才能跟他在一起,为什么又想着要离开?”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她呦呦得看向远方。
漫天的乌云,静默的泛着深蓝的夜空。眼中突然有了泪光,那么高,那么远,那么的静寞,却又给人那么的温暖。从不知一颗星的光芒会照亮整个夜空,却是那样的柔软。
“听过一首歌吗?《有一种爱叫做放手》里面有这么一段歌词:浪漫如果变成了牵绊,
我愿为你选择回到孤单;缠绵如果变成了锁链,抛开诺言。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我们相守若让你付出所有,让真爱带我走。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结束天长地久。
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让真爱带我走,说分手……
心甘情愿跟他走,是因为爱他;现在毫不犹豫得离开他,也是因为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