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峰小壁,王婷奕呆坐在崖前的空地上,看着云,看着海,和清晨自由的海鸟们,出神不住。王汉明坐过去,试探着问道:“想什么呢?没必要再和那种人生气了。”王婷奕一脸凄然,摇摇头,道:“我是在想,爹娘到底是什么样子,”她顿了一回,“如果他们在,咱们一定不会这么受欺负,对不对?如果他们在,咱们就不用矮人一截了,对不对?”王汉明细细审着她,片刻道:“是啊,他们在,我们一定会比现在更幸福不过,我们没有比别人矮一截呀。除了爹娘的呵护,我们并不比别人少什么。或许对某些人来说,父亲母亲无微不至的爱是他们炫耀的资本。可我们凭自己的力量也一定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说罢,他心中又想到:“第一步就是当上新任的龙腾堂的堂主。”王婷奕笑了。这已不知是第多少次,王汉明把她从怀念爹娘的漩涡中拉出来。王婷奕对着大海,凝眸,也想到一会比武之事,坚信王汉明一定能成功,便向高空大喊:“爹娘哥哥要做堂主啦!爹娘”听着海浪翻滚的声音,她长嘘了一口气,:“你们听得到吗?”王汉明道:“听得到,他们一定听得到。”王婷奕从顺袋中取出一张纸,精精细细、纯纯熟熟地又叠了一只纸鹤。她握着纸鹤,想用这一直以来的方法把她的祈愿、梦想“带给”爹娘。王汉明握着她的手,与她许下了各自的心愿。
呼的一阵强劲的海风,帮他们把纸鹤送走了;让纸鹤随风,飞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天的尽头。兄妹俩人陶醉在如金的温馨中。一切不如意烟消云散。“咚咚咚”震山鼓响了。这意味着推迟十四年之久的“龙腾堂主甄选比武”开战在即。
兄妹二人也准备去集合。王汉明猛然觉得有些头晕,又一阵阵莫名地恶心;联想起来,以为是刚才怀念亲人太激动了,或是与妹妹练剑紊了真气,并没在意。只是走起路来,有种朦胧的睡意,伴着一份飘然,仿佛成仙一般。
其实以王汉明的性子,他并不想做什么堂主,但他知道这次比武意味着什么,也清楚自己身上的担子实在不轻。
千年以来,四大仙派和魔族早已势如水火,不共戴天。瀛洲老仙曾经多次组织武林正义之师攻打幽灵鬼山。可魔族实在是太强大了。在十八年前双方高手的对决中,瀛洲老仙、灵雪仙姑、玄机子、无量真人四大上仙联手也未能挫败魔界三雄。玄机子反而殉难其中。灭魔之务任重而道远,为此,神剑无痕王文杰还搭上了性命。如果王汉明赢了,他便也可加入剿魔的行列;不但能报仇,还能为除去天地间为祸千年的孽障尽一分力量。如果他输了,不仅报仇雪恨遥遥无期,仅邢成远那一帮二流人也不会给他太平日子过。所以,不论是为了妹妹、为了自己、为了报仇、为了人间消匿已久的一丝正气为了一切理由,他必须赢。这些,王汉明早都在心中过了好几遍了。
瀛洲老仙闭关已有三年,不问派中之事。这次大会由邢世雄、欧阳峻两位辈分最高的主持。主要应选者就有邢成远、王汉明、欧阳青云,和其他一些少年轻狂胆子大的小辈弟子。他们不过是点缀,也并没想过真会有些什么结果;不过玩玩罢了。欧阳青云将来应是白虎堂的后继,不在乎这个,也不过应应景,真假地比划上几下;其实是想打下邢成远,为王汉明分忧。
无奈邢成远海啸掌法实在厉害。欧阳青云拼尽全力也未能取胜。待到与王汉明过招时,他只蜻蜓点水一般,佯败弃权。
瀛洲仙岛的空气愈发凝重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王汉明和邢成远身上。两人的巅峰对决分为三局。第一局空手论英雄。邢成远马步起手式扎下,已有一股强劲之风刮过。王婷奕心中不禁为哥哥捏了一把冷汗。王汉明深知对方掌法优势不可预料,只想打消耗战,争取和局。他以很快的速度抢到邢成远跟前,两掌凝结真气自右肋间发出;未料邢成远早已有一并掌迎面击来。他不及相对,只得回身退步,借掌中之力展开轻功,危危相避。邢成远又加一掌,力道逼至王汉明身前两尺处。王汉明右掌击出与之相抗,勉勉敌过,隐隐觉得大臂酥麻,阵阵作痛;却只能坚持不露,硬是飞身上去,展开招式。
毋庸置疑,王汉明输了。但因为是第一场,他体能充沛,击防有度,并未有恙。
第二场比剑。邢成远持星月戟,杵在那儿,和煦的阳光下一副狩袋空空的猎人模样,甚是滑稽。王汉明持干罡剑,气运丹田,蓄势待发。那一柄剑上负载着无尽的使命和责任。倏地,王汉明振臂一挥,一道黄色剑气喷薄而出,直向邢成远刺去。邢成远后退两步,两掌在腰间斜握,酝结力量发出掌风。《龙腾剑法》的一招“龙灵飞动”抢得了先机。剑气紧逼着邢成远,使其施展不开。王汉明又追杀上去,猛攻者,成“平沙落雁”之势;巧取者,展“飞鹤临空”之姿。很快,邢成远落得劣势,就要支撑不住了。
众人都摒住了呼吸。台上欧阳峻几次起身,生怕王汉明有个闪失。邢世雄只毫不动容,犹如泰山。王婷奕和欧阳青云早已手脚冰凉,呼吸急促。海啸、龙腾两堂弟子都在为自己这一方加油。白虎堂也大都站在兄妹俩这边。
怪哉,邢成远并不像第一局时那么急于取胜。见占不得上风,他便退之自保,招招严防,并不再进攻。王汉明虽剑法凌厉,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急急匆匆,转眼已数百招过去。王汉明正凌空挥剑,准备发出必杀时,忽然觉得心胸憋闷,真气难以提及;四肢又瞬间如被抽了骨头一般,懈怠下来,不听使唤;便不由自主地摔在地上。干罡剑狠狠地落在一旁。
王婷奕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咙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天啊!这是怎么了?”她和欧阳青云都慌了。冲动催着他们上前去看个究竟;但理智又告诉他们:那是自动认输!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欧阳峻拍案而起,意外非常。邢世雄并未显过度惊慌,却也站了起来。众人都知道:王汉明输定了。
王汉明趴在地上,一动都动不得;只知头很痛、肚子很痛,整个人似乎快要被撕裂了。他不愿放弃,拼尽了力气,半躺在地上;又“噗”地一声,吐出一大片鲜血。他管不了这些,蹒跚地重新站起来。邢成远抓紧了时机,趁他还没站稳,又扑上一掌,正击胸口。王汉明只知道自己又吐了一大片血、身体飘飘荡荡的,便晕了过去。
当场众人乱作一团。欧阳青云奋不顾身地上来斥道:“你怎么能这样呢?人都这样了,你还打!点到为止你懂不懂?”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包含着同情与愤怒。白虎、龙腾众人在一弟子带领下山呼道:“比武违规!自动弃权!”王婷奕飞速跑到王汉明跟前,只见王汉明半昏半死地躺在那,嘴角挂血,嘴唇发黑,印堂深紫,肌肤冰凉;身上地上一片猩红,红中还泛着黑;怒吼道:“你太狠了吧?什么了不起的职位,让给你作就是了。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哥!哥!你怎么样了?你别吓唬我!”她言语中也带七分哭声。邢世雄、欧阳峻下台探看。欧阳峻一见当时情景猩红的血中掺着无数的赤黑色斑点怒不可遏地喉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怎么会有消魂散?”
消魂散恶梦一样的名字。王婷奕曾在瀛洲仙岛的经库里看到过记载,那是一种毒性超过砒霜数千倍,天地之间少有的剧毒!
众人已来不及分辨,只由欧阳峻为首火速将王汉明抬入凌霄宫大殿。邢世雄也配合欧阳峻全力抢救。王婷奕道:“怎么样?我哥他不会有事吧?”她虽知两位师叔功力高强,却仍不禁地问。欧阳青云道:“汉明中的是四大魔毒之首的消魂散,情况好像不太好。”经库中有记载:消魂散由西域佛牙虫尸体磨成的粉末制成;看起来和普通的面粉没有什么两样。人一旦服用,就会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直至肠穿肚烂,剧痛而死。欧阳青云道:“只有传说中的‘蕙浆玉液’能解此毒,但谁也不知道这神药哪里才有。目今只有看汉明的造化了。总算救得及时,希望还很大。”王婷奕的心跟着他说的每一个字而揪得更紧,鬓间已淌下汗来。
欧阳峻将最后一股真气打入王汉明体内,便与邢世雄各自收了力量。王汉明又吐出一大片绛紫如黑的腥血,渐渐有了感觉。王婷奕上前,发现他全身都很烫,衣服都湿透了。欧阳峻道:“我们已将汉明体内的毒用内力化解,从他的全身排出体外。近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可能难以全部恢复,真气也会少量流失;但不过七日,必可痊愈。”王婷奕放宽下心,感激道:“师叔,您们也一定费了不少功力,快去休息一下吧。”邢世雄道:“无妨。我们没花多大力气,是汉明自己救了自己。汉明生有仙骨,抵御了旷世奇毒,帮他逃过一劫呀。”欧阳青云道:“他是怎么中毒的?我们瀛洲仙派怎么会有这种传失千年的毒药?”
王婷奕想了一想,道:“一定是大师兄!今天我和我哥在西峰小壁练剑时他就去捣乱,说些闲言秽语;大师叔走了以后,我哥就感觉头有些晕”邢世雄一听拍案怒道:“混帐!这个畜牲!”说着,他打碎了一盏茶盅,起身要向外去收拾儿子。此时,外面一个弟子来报:“启禀两位师叔祖,大师叔刚才在校场上放了一个烟雾弹,就不见了踪影;还打伤了好多弟子!”
众人闻之而惊。王汉明已经清醒,在王婷奕和欧阳青云的搀扶下渐渐站了起来。欧阳峻和邢世雄勃然大怒,几乎瞪出了他们的眼睛。在众人还陷入震惊时,邢、欧二人已飞步出殿。众人跟随其后。
方才的比武场已面目全非:兵器架全被强力震倒,擂台的一角被震塌,台下几十个弟子坐在地上呻吟不止,其他人恐慌不已。王婷奕和欧阳青云扶王汉明坐在一张木椅上。邢世雄喝道:“反了反了!这逆子真要造反了!你们谁看到那逆子了?”一个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另一个道:“是啊,他放了一个烟雾弹,还炸伤了很多师兄弟。之后就不见了。”
这时,王汉明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蠢蠢欲动,自己坐的椅子隐隐地晃晃悠悠,不稳;进而,整个地面好像都摇动起来;海面上有些波浪,起伏不平。王婷奕也感到手中的双珏剑有些颤抖;甚至连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团团浓云从西天边滚滚而来,连成黑压压的一片。海浪越来越高,海风越吹越猛,开始有轰轰隆隆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不过顷刻,正午的阳光已匿深云,整个天空陷入暗淡阴森。风中夹杂着千里之外的电闪雷鸣。海上已是巨浪滔天。接着,一个巨大的漩涡“砰”的一声溅上了岛,溅上了天。水柱四起,蓝色的海面下涌动着一个大得难以想象的黑影,越浮越大。倏尔,一只千丈之高的章鱼冲出水!冰凉的水“哗”一下扑上岛,带着难以言喻的腥臭。所有人都呆住了。那章鱼大得离奇:眼睛大如当空的太阳,发散着黑光,一条触腕简直就是一条巨鞭,每一根都能毫不费力地卷起瀛洲仙岛。它把触腕放入大海,可震起弥天的水墙;它吐出一团黑雾,可熔化一片沙滩。章鱼精高耸入云,眉心还有一朵深紫色的六菱花;张牙舞爪地带着无数小章鱼向这里逼近。
就是它。十四年前那场大战,王汉明和抱着王婷奕的娘在西峰小壁上看到的就是它。就是这只章鱼,用它那无坚不摧的触腕震破了王文杰的内脏,煞杀了无数瀛洲的弟子,让这一对苦命的兄妹失去了美好的童年。邢世雄道:“老客人来了。”欧阳峻长舒了一口气,道:“是该为二师兄报仇了。”
整个岛上乱作一团,充斥着大浪声、章鱼的呼啸声、弟子的呼救声欧阳峻和邢世雄布起玄天剑阵,要和老章鱼一决生死。当年,四大上仙苦战魔修所用的是“天罡仙朝阵”。玄天剑阵便由该阵演化而来;虽威力逊色许多,但对付一般妖兽还是绰绰有余。可玄天剑阵也必须由四个人组成,各执一方力量,彼此取长补短、交汇融合方可奏效。邢世雄使出天泉剑:真气凝聚雷之力量,属青龙,御东方之力。欧阳峻使出灵陨剑:真气凝聚风之力量,属白虎,御西方之力。
大多数弟子都吓得站不起来了。唯有王婷奕亦想起儿时模糊记忆,又审时度势,便挥剑上前,使飞雨惊天剑,真气凝聚水之力量,属玄武,御南方之力。欧阳青云也正要上去补全阵法时,王汉明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拿起躺在一旁的干罡剑便上去,展开龙腾剑法,聚火之力量,属朱雀,御北方之力。
十四年前,王婷奕虽小,却也继续记得事情了。王汉明一声大喊:“婷奕!给爹娘报仇!”他们的血全部冲向大脑,激动覆灭了理性。煞的一个惊雷自长空霹雳而下,邢世雄首先发力。其余三人将各自力量集于阵中,由天泉剑发出直打向章鱼精。四道真气奔腾而出,汹涌而来。章鱼精从它那硕大的嘴里喷出一大股黑烟回击。两股力量针锋相对,势均力敌,只打得瀛洲仙岛岩砾飞溅,弥山漫脊。相峙之下,王婷奕因真气不足而漏出破绽。章鱼精又甩出一只触腕。
只听嗖嗖呼呼,只见阴阴暗暗,剑阵已破,四人负伤在地。王婷奕伤的微重。欧阳峻捂着胸口道:“这老贼,功力又精进了。”王汉明也想到:这章鱼的确比自己当年看到的大了许多许多。正转念间,老章鱼又吐出一股浓烟,想把这里的一切都融化。
王汉明见势不妙,顾不得许多,又绰起剑飞奔上去,一个跟斗跃起打出剑气。那剑气不偏不倚,正射在章鱼精眉心六菱花之上。那章鱼仿佛疯狂了一般,撕心裂肺地吼着,躁动着,一甩触腕,将王汉明重重地打回地上。王汉明口吐鲜血,加之大病初愈,一时撑之不住,险些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