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浩瀚的确是个无法无天又无耻的家伙,嘻嘻哈哈的无事人一样。等了几天,也不见校方有什么动静,就越发得意得鼻子孔朝了天。金浩瀚不仅没有因此获罪,反倒因祸得福,同学们对他更加钦佩还在其次,获取了二美女乔思思爱的信号才是这家伙最大的收获。
金浩瀚再也按捺不住狂跳的心,就想向乔思思打电话,约她出来见见面,好好感谢感谢她对他的支持,对他的鼓励。他要对她说,如果没有她,他的精神支柱就坍塌了,恐怕连学生处也走不到就软瘫在半道上了。但他还是把熊熊燃烧的爱的火苗一压再压,一直压了整整3天,整整3天哪,这在一个被希望的烈火熏烤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哪!
自己给自己残酷指定的这个时刻,终于一秒秒地来到了:下午第二节课总算下了,漫长的自由活动时间也熬过了,在晚饭铃声敲响的那一刻,金浩瀚心急火燎地走到一个避静地方,隆重地拿出刚买的手机,拨通了那一串让他心跳加快的号码……
“啊,是我,是我,你听不出来啊,啊,听出来了啊,我好感动,好感动,我早就要谢你呢。你还说你读书少呢,你们城里人啊,耳濡目染的也比我们山区人民用尽死功学上的那点东西多,没别的意思,就是要对你表示感谢,感谢什么?一言难尽,你给了我做男人的信念,给了我英雄气概,你使我肉体的空壳里立起了精神脊梁……”金浩瀚对着电话滔滔不绝地发挥着,像喝了酒一样状态到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遣词造句能力咋这么文采飞扬淋漓尽致!
这时,已是晚上7:00多了,甬道上到处游走着各行其是的学员。金浩瀚一边打电话,一边构想着立马就要实现的美好情调……可是,对方半天没有回话,金浩瀚的心一下子悬到喉咙眼,紧张地等待着对方是怎么来填写这道填空题……
静静的过了半天,对方说话了:“好吧,那就去吧。”
金浩瀚赶紧抿抿头发,拽拽衣襟,调整好心态,摆弄好热切的欢迎架势。
在朦胧的月色里,金浩瀚等来了乔思思。
“你,来了。”
“我不来你又没完没了打电话呀。”
“听你这话,来得很勉强啊。”
“有什么勉强不勉强的,来就来吧,闲着也是闲着呢。”
金浩瀚顿时凉了半截:“啊,是这样啊。”
“你以为呢?”
“现在的女孩子真难捉摸。”
“你捉摸女孩子干什么呀?”
“那你说我该捉摸什么?捉摸国家大事?捉摸伊拉克战争?”
“你可以捉摸捉摸所学课程呀。”
“文学课程?”
“对呀,比如文学理论呀什么的。”
“行呀,如果搞文学理论能招女孩子喜欢,那我就研究文学理论,切,我要是研究文学理论,绝不是酸腐教授们的那两下子,其实我早有一肚子对中国文学的看法,只是没写成文而已。”
“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啊?”
金浩瀚斜眼看了看乔思思,见她对他的神吹并不反感,越发忘乎所以:“切,大言不惭?难道你不觉得咱那些老师,个个都是照本宣科老生常谈,一点儿自己的见地都没有吗?”
乔思思吃惊地问:“听你这话,你连老班也不放在眼里吗?”
“老班?”金浩瀚顿了顿说,“老班当然,当然比其他老师强一点点。”
“才强一点点啊?”
“唉,反正我对你说吧,中国现如今做学问的,都是为了混饭吃,为了评职称,都是功利的,他们拿捏出来的那些论著,哪点有思想啊。”
乔思思两眼定定地看住金浩瀚:“世界上眼高手低的人多了,说起别人来这个也没水平,那个也没水平。你有水平,那你搞一篇让同学们看看啊!”
“行啊,你表个态啊,你要能像古代美女那样喜欢文人才子,喜欢搞文学理论的人,那你等着,不出一个月,我给你干它几篇评论,我这人就这样,要么不干,要干就要干到国家级刊物。”
“那你就拿出一篇惊世骇俗文章,让全班同学对你刮目相看!”
“哼,让全班的同学看啊?你也太小瞧我金浩翰了,要看就让全中国人看,让全世界人看。”
“是嘛?我可是等着你这一天了啊。”
乔思思歪着头,秀气的小脸朝向了金浩瀚,金浩瀚心里一热,就向她那边挪了挪,一侧大腿就蹭住了乔思思。那暖暖的体温就像水中的波纹一样扩散向他全身。金浩瀚忽然想抱住乔思思亲一口……
校园里一阵比一阵静,夜色里游走的人也渐渐稀少了。
乔思思忽然说:“人啊,没有家庭没意思,有了也是麻烦。”
金浩翰被这新换的话题激动坏了,心跳得越厉害了:“啊,是,是,是没意思,不过……”
“说呀。”
“在外面的人想进来,在里面的人想出去嘛。”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更高深的见解呢,也就是重复人家的围城理论嘛。”
“你听我说嘛,梁漱溟先生说过,西方人是大写的人,中国人是大写的家,其实,人类组成家庭本来是为了人生活的,可最终家庭也和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一样,慢慢就给异化得与它的初衷相悖了。所以中国大部分人不再感到家的幸福,而只觉得家庭成了沉重的负担了。
金浩瀚滔滔不绝地发挥着,乔思思对如此高深道理却听得不够投入,很突兀地就插进问话:“你见过他吗?”
金浩瀚一愣:“谁?”
“他来过的嘛,第一天就是他用摩托送我来的,后来也来过多次的嘛。”
金浩瀚一下子提高嗓门:“你不用专门提醒,我知道你是有老公的人。有老公又怎么了?现如今的人,不给自个儿来点婚外情,那能对得起自己吗?远离老公老婆的人在新的环境里连一丁点爱的火花都碰撞不出,那,那,那还号称什么后学生时代啊?”
“是吗?”乔思思顿了顿,“也许吧,但起码我现在不会做对不起老公的事。”
金浩瀚紧接了话茬说:“好,我一看你就是个很守妇道的好妻子,这很好。”
“你真的这样看我?”
“那绝对,随随便便就移情别恋的那种女人,付出的爱也是不咋么值钱的。”
“你是搪塞我呢,还是真这么想呢?”
“你说呢?”
“男人不赖,女人不爱,反之也成立?”
“是,是……那当然。”
“那按你的逻辑,像我这样守妇道的女人,本应该不招男人喜欢的呀?”
“啊,不不不,不是的,我说的意思是……啊,咋么说呢,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和复杂性的。”
“唔,”乔思思思考片刻,“那你到底是赞同女人守妇道呢,还是喜欢女人坏一点呢?”
“唔,是这样的,这不能一概而论,其实什么都不是绝对的,守妇道和风流有时可以是一个统一体。妻子忠于老公,这是对的,但这不一定就是爱情,如果在某一天,真爱突然降临了,你对这份爱要是毫不理会,不珍惜。这也太不人性,不道德了吧?”
“啊呀,你越说我越听不明白了。”
“别看说起来挺费事,其实道理挺简单的,你跟我接触多了,就会慢慢明白的……”
宿舍楼里的灯已经相继熄了,但他们的话题还在继续着,谁都没有走的意思。
早饭时,食堂左侧的山墙跟又涌了一堆人。周尚文一怔,是不是又贴出牌示了?忐忐忑忑走过去,昏花的眼光里,没有瘆人的白纸黑字,看见的却一片黑底白字。围观的人一片啧啧赞叹写得真好,可周尚文越是急着想看清,便越是黑白晃荡得一片。和他相跟的韩向东狠狠戳了他一下说:“哼,还成天标榜超脱呀,恬淡呀什么的,敢情小小的中文系黑板报,也对你这么有诱惑力?什么时候偷偷给大美女投的稿?”
周尚文用指关节揉揉眼角,黑板上的字迹就清晰起来,那果然是他前几天给了门若娜的那首打油诗:
对着镜子我细细端详
黑胡子堆满腮帮,满脑袋挂了白霜
他是孩子他爸,她是孩子他妈
迷迷瞪瞪忙碌着人家
懵懵懂懂早没了梦想
小学刚上了一半
就遇上浩劫一场
正长个儿,遇上饥荒
正学知识,赶上了荒唐
愧对了自个儿青春年华
更难为门庭争光
稀里糊涂走上讲台
道貌岸然把老师来当
望着一片求知的目光
未曾开口就心里发慌
自觉也是半桶水晃荡
轰隆隆,末班车开到门下
急匆匆,爹们娘们才都把大学来上
回炉再锻只为把半桶水满上
涎着老脸,走进大学课堂
望着功名,惦着农桑
读着楚辞汉赋宋文章
惦着柴米油盐酱醋茶
自知也该抓住大好时光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把自个儿用知识好好填装
可一翻开书页儿,白纸黑字就一片晃荡
一激凌才知道
原来是两眼已经开始昏花
啊呀,啊呀,咋能不叫老师们为咱头昏脑胀
看看老师,和自己孩子一般儿大
看看自己,一副农民伯伯模样
过几年,让孩子看看今天洋相
啊呀,啊呀,真怕儿女把鼻子来刮
……
周尚文一边叨叨地默念着,一边被自己的作品强烈地感动着。自己随便发的感想,胡乱诌的几句打油诗,叫门若娜刊登在本系黑板上,咋么一下子就升华得如此的灿烂辉煌啊?咋么就不再像自己笨手写出来的啊?咋么就如此地让人产生品读快感啊?感动了自个儿,本来就出乎意料了,感动了其他人,这就更没想到啊?
周尚文老脸红扑扑的,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人群里一片朗读声,一片叫绝声,甚至还有人专注地拿个笔记本抄写。在周尚文的右后侧,他看见了大美女门若娜和乔思思、曾丽菲她们。啊,是的,她们也在激动着,自豪着。黑板是她们出的,她们是在欣赏自己主办的板报,还是在欣赏板报的内容哪?
韩向东是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调动了整颗吊塄瓜脑袋上的所有细胞,共同完成了世界上最极致的鄙视表情,说:“嗷,你老家伙绞尽脑汁涂抹歪诗,不就是想吸引美女?”
但周尚文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只想急切地听听美女们对自己作品的评价……恰好,他发现自己作品里漏掉了一个字……这个字漏得实在是好啊,漏得既是时候又是地方啊!于是,周尚文高高扬起右边胳膊,将食指伸得像手枪筒一样瞄准板报一片地方,叫喊道:“嘿,这里露掉一个字,这句‘想今朝有多少时光,怎经得起成天吊儿郎当’这句的‘成天’后面还该有个‘价’字的。”
周尚文后面立刻有个人叫喊:“瞎嚷嚷什么呀,怎么咱们身边也有这种人啊,一见别人的作品就评头品足横挑鼻子竖挑眼,有本事自己也来一首啊!”
周尚文美滋滋地听取着反诘,美滋滋地洋溢着得意的表情,只可惜没办法站出来标榜自己就是大家伙倍加赞赏的诗作者。
“啊呀,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这位就是我们班的大才子啊,这首打油诗就是出自他手啊!”说这话的正是大美女门若娜。
世界上最最及时、最最悦耳、最最得体的话儿,正是出自她那最最俏丽的小嘴儿啊!
此刻,门若娜正向周尚文绽开敬佩的微笑,乔思思、曾丽菲也露出刮目相看的笑容。
周尚文只顾酣畅淋漓地享受着成就感,丝毫没有发觉韩向东什么时候弃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