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竟然张张口说:“我要回去了。”
“好。”他竟然想都没想,应的如此自然,仿佛她不该来。
病房里暗影浮动,映在他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埋在黑暗里。这样的距离明明很近切,可折射入眼底却始终是模糊的。
她嗫嚅了一下,定定的站在原地,久久的不能移动脚步,最后才说一句:“徐哲楠,你知不知道我恨你。”
清清楚楚看他扯了扯唇角对她招招手:“过来。”
如此简单的两个字,清晰的像是一道魔咒,秦川的心里一吊,很快又堵了一下,可还是不由自主一步一步走过去,最后半蹲在他的病床边。
徐哲楠目光温柔,抬手先是捏捏她的脸,然后揉揉她的头顶。
“恨我做什么,嗯?”他的动作很轻,目光柔软,那一声如同羽毛划过心头,苏苏麻麻,但又觉得隐隐的疼。
秦川片刻晃神,眯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像一只温柔的小猫。
不待她反应,徐哲楠又屈指弹了她一下问:“霈霈叫你来的?”
“我吓死了。”她盯着他藏在身后的右手,眼神茫然,明显的答非所问:“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救猫?”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可却如在当场,心思混乱,逻辑也是。
“傻丫头,猫救不回来,怎么跟你交代?你还不得更恨我?”他淡淡的说。
“你怕我恨你吗?”她声音干涩,带着些许的自嘲,用的明明是反问句。
可徐哲楠收回手放在身侧竟然低低的“嗯”了一声。
秦川抬眼去看他,又觉听到的他那一声应答好像是自己的幻觉。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他说:“霈霈说你的右手以后都不……”
“我没事。”他很快截断她的话,眼底没有一丝波澜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你回去罢。”
秦川又看了看那只手,仍然有些不安,可仍然狠了狠心,站起来转身,走到门边,便听他唤她:“姗姗。”
肩头一抖,转头看他,眼中闪过某种希冀的目光,可惜……
“路过办公室,叫刘家瑞进来。”他忽视她片刻的变化,再一次在她那样的眼神中闭上了眼睛,不留任何的余地。
刘家瑞进来如同携着一阵风,站到徐哲楠的病床前拿着床头的病例翻动,这时候才有机会调侃他:“你小子够铁血的,被火烧成那样了还能抓着烧红的铁栏杆把猫抱下来。就算是手术成功还有后遗症啊,后面一堆事儿,复健、植皮。咱A大的校草也成了瑕疵品,看还有没有那么多人追着你跑。伤成这样还把小护士们迷的颠三倒四的,真是服了。”说罢放下病例,大喇喇的拉了凳子坐下别有深意的望着徐哲楠。
徐哲楠不理,在那样的目光下依然如同在无人之处闭目养神。刘家瑞熬不过他,笔杆子伸出来戳戳老友的胳膊:“不是说不许任何人探视?怎么那个小妹妹遭到特别优待?”
徐哲楠乜他一眼,没有答话。
平日里要是别人,看到徐哲楠这一张冷脸早已经要退避三舍,可无奈身边坐着的却是自己最铁的哥们:“你那个明星女朋友可来了好几次了啊,最后一次梨花带雨的看着我,让我以为自己演的是台湾偶像剧,再这么下去我可招架不住。”
徐哲楠拧眉:“什么时候?”
“就刚刚呀。跟你那个宝贝妹妹走了个脸儿对脸儿。”刘家瑞答着,饶有兴致的看他的反应。
那张.万年扑克脸终于有了某种裂痕,不过也就是一瞬而已。
徐哲楠住的特殊病房,医院专门另辟出了一个三层的小楼,能住进来的都是人物。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走上去悄然无声。司机好不容易替她甩开了狗仔,她站在门口,她已经来了几次了,全都被徐哲楠的主治医师挡了回去,车子绕着医院开了一圈又一圈,从凌晨到现在,她滴水未进,正打算上楼,就见秦川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跳下来,像个小女孩似的,她的头发随便的绾了起来,又几缕垂在脸颊两边,打着晃,阳光正打在她的侧脸上,远远看过去,那么漂亮。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秦川,在台里采访她也不是。她觉得自己并不是故意为难她,可是话到嘴边,喉头转一下偏就变了味道。像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与她处处作对。
秦川下到最后一个台阶,才发现站在下面的陈思思,站在暗处,亭亭玉立。她忽然就想起媒体采访她时候的评语“集清纯和妖娆于一身”。
可不是么,看一下履历,陈思思也是大荧幕的宠儿,从虞姬到龙门客栈的老板娘金香玉,没有她演不来的角色。当然也有人说选角能选上是因为她背景强大,可是别说是娱乐圈,哪个圈子不需要会做人。平心而论,能攀上徐哲楠,也不算亏。
那个人,可也不是来者不拒的人。
想起在酒店拍照的那一次,两人在电梯厅擦肩而过。秦川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这次经过她身边依旧目不斜视。
“秦川……”陈思思转身叫住她。
秦川的脚步顿了顿,对于她这个转变有点吃惊,微微偏头看着她。其实秦川在转头的一瞬间就想好了,她现在心情不好,如果这时候来招惹她,她肯定夹枪带棒的顶回去,绝不心软。
“你……能不能带我进去?”陈思思放低姿态,这样说话的时候,心就像是一个大蚕茧,被人牵住了一头丝线,一点一点的抽开,缠绕,最后心破了一个大洞无法填补,而身则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被伤的体无完肤。
“他就在上面。”秦川指了指二楼,语气很淡。
“不是的,”陈思思退了一步,很小的一步,欲言又止,双手交握纠缠了好半晌才说:“他说……他不想见任何人……”
陈思思说完便盯着她,想从秦川的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她的眼里除了惊讶什么都没有。
是啊,因为从头到尾,没有人拦着她见徐哲楠,所以她当然不知道他连自己的未婚妻也不要见。
其实秦川的心里早也隐隐的感觉到什么,比如徐哲楠为什么突然订婚,对象又是这样一个电影明星,他年少风流,却还是知道轻重。结婚是件大事,按照他的思维和家庭观念,不可能如此草率的决定。
然而,她却不敢再去深究。
明知道眷恋像毒药,无法可解。
“没关系,还是算了。”陈思思没等到秦川的回答,竟然转身疾步离开,鞋子的高跟处没入地板一公分,可能因为鞋跟太高,走到门边居然小绊了一下,却很快稳住了重心,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顷刻不见。
一层的转角处,放了一个古董座钟,钟摆稳稳的敲打了两下,秦川居然惊出一身冷汗。她突然想起了周宁远还被自己晾在楼下的单元门前。快速走动了两步又想,那人肯定早已经走了,还是等改天再同他道歉。
窗外日光刺目,秦川微微的眯了眼睛,出了医院大门抬手拦了出租车才想起自己身上根本没带钱。只能对着出租车司机热切的眼神说一句:“不好意思,我忘了我还有个东西没拿。”
没等人回话,直接跑掉了,真是十二分的狼狈。
从回国开始,一切都不太好,如此的不顺利,让她又起离心,哪怕离开这个地方也是好的。既然不能面对,不如刻意逃避,逃避的久了,也许就忘了。多年之后说不定也能云淡风轻的说一句:“哦,那个人啊,我曾经爱国呢。”
刘家瑞下来吃饭,出门就见秦川还站在门口,仰头看着楼前那棵歪脖子树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勾唇一笑,嘴上就不饶人:“妹妹,怎么还没走,舍不得啊,再上去陪着呀,反正也没人。”
秦川这才回了神儿,转头看他一脸的尴尬,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了不能打车,只好问:“能不能借你电话我用用?”
刘家瑞怔了怔,费了老鼻子的劲才按捺住内心的好奇没多问,从白大褂里掏出手机递给她。刘家瑞用的是全键盘的诺基亚,她双手并用,等按出了一串数字才发现那是周宁远的。那时候刚回国没多久就遇见他,周宁远偏要看着她将他的号码存好,输入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在她的耳边念,生怕她打错了似的,保存前还亲自复查了一遍,其实那号码多好记啊,拢共十一个数字,除了前两位,不是6就是8,真正的暴发户好不好?!
电话拨过去响了好久才有人接,一开始有点不耐烦,发现是她的时候就变了调调,嘴里似乎还叼了跟烟卷直冲她:“怎么还不回来,我在楼下快晒成干儿了你知不知道,说你是妖精,你还真当然我唐僧呢。”
“我没带钱,没办法打车回去,”这时候才想明白他的话似的,秦川皱了皱眉头又说:“你怎么还在我家楼下呢?你怎么不……”
“你在医院吧,等着我我去接你。”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挂了机。害的秦川瞪电话瞪了老半晌。
“男朋友啊?”刘家瑞收了秦川递过来的手机随口一问。
“不是,”她竟然哑了一下,忙又补上一句:“朋友。”
手机在刘家瑞的手里翻了翻,他本想要走了,又想起了什么,问秦川:“小妹妹你跟阿楠分开,是不是你不能跳舞那件事?”
明明是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她的世界却好像忽然之间一片黑暗万籁俱寂了。
“其实那件事吧,它……”
“不是,”秦川不想再听,摇了摇头对曲家瑞说:“不是因为那个。”
这一刻的刘家瑞无愧于01级医学系的八卦天王,紧接着就问:“那是为啥,你也说说嘛。”
说的真轻巧啊,秦川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毫无干系的人,觉得徐哲楠说的真对,千万别当医生,医生都是冷血的。你看他现在问你个事儿,这事儿明明谁都不敢问,谁也不敢提。当事人也习惯了在心里闷着,日久结了痂,总以为脱落了之后就会好,让心脏变得更强壮,但是事实上等那丑陋的痂脱落之后,又会重新流出鲜血来,日复一日,最后化了脓,无处医治,只能看着它腐烂,无计可施。
结果呢,人医生来了,这人,比那个土匪周宁远还厉害,冷冰冰绷着一张脸,对你的痛苦是真正的冷眼旁观,看人就像看机器。这种场合问这种问题,云淡风轻二话不说就像是把人按在手术室上,拿着雪亮的手术刀对着身上比了比,然后对她说:“你这病没事儿,胸口来一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