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他挂了电话,扬了扬手机对她道:“我送你过去。”
周宁远前脚刚抬起来,手腕就被她急急的拖拽住,如水的眼眸注视他的眼睛,充满了不安和疑问。
他蹙眉,垂眸看着被她握住的手腕,唇角动了动终于又安慰她道:“他没事,局部烧伤,小伤而已。”
简单的一句话,是整个身心的放松,秦川面部表情终于如释重负,可下面的动作居然不是往外走,而是安静的坐下来,把自己陷入柔软窄小的沙发里。
周宁远狐疑,居高临下的斜睨她,手中的车钥匙向上抛了一下抓住:“怎么?”
“既然没事,”她举起遥控器将电视转到购物频道:“那就不用去看了。”话说到这里又低低的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医生。”
说的洒脱。
其实呢,比谁都想要去看看他……可是……不想再这样下去。
秦川拿起饭盒里的叉子,胡乱的戳动着里面的水果,淡淡的想。
去,以什么身份去?
他的妹妹?他的前女友还是他的老邻居?
她人未到,就知道那间病房里,一定有徐哲霈,一定有陈思思,一定有一堆相干或者不相干的人,他的世界里,那么多人抢着要关心,哪里轮的上她去嘘寒问暖。
不需要,也没那个必要去。
一句话,让周宁远连连吸冷气,他那种神情,仿佛在问:“秦川,你这样硬撑着,行不行?”
秦川不去看他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行,但是,该撑着还是要撑着,该忘记的也还是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忘记。
哪怕是强迫自己。
“好啊,”周宁远往前走了两步:“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他说着,慢慢的在她面前蹲下来,因为隔了一小段距离,所以眼睛比她的视线略微低一点点。他不想让她觉得有压迫感,所以就以一种仰视的状态去看她的眼睛:“为什么?”
她的眼睛很红,应该是没有睡好,里面的情绪很多,刻意的用一种冷漠覆盖的,是掩饰不住的脆弱。眼袋很大,形成两条淤肿的弧线黑黑青青的挂在下面。总体来说,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可纵然如此,在看着她的时候,心还是会柔软成一团云的样子,就算是被最锋利的武器戳穿还是会重新聚拢起来,按捺不住的是想要疼爱的心情。
终于还是问了她这个问题。
秦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仰身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声音干涩的反问:“什么为什么?”
她脖颈的线条随着她的动作拉长延展,她有漂亮的下颌骨线条,像是一只漂亮而高傲的天鹅。
沙发的下面,铺着白色的长毛地毯,周宁远在她的脚边,就势坐了下来。明明知道她会这样顾左右而言他,还是问了。想了很久,心中依然无法纾解,于是便选了最直接的方式来问。他是这样子,既然开了口,便断然没有就此退缩的意思,戳穿她的痛处也是如此的心安理得。
她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好久好久,仿佛那里有最美丽的风景。
这样的沉默中,周宁远显示出了充分的耐心,他总是很有耐心,秦川觉得。在西班牙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在托莱多不小心用剑划伤了他的手背,于是不得不与他结伴而行,其实那个伤口很深,可是这个男人却一直看着她笑,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人——他有病,神经病。
其实巴黎哪里有什么法国大学,他就那么随便一说,她也就随便那么一听,并未曾想到以后自己还要跟他有什么交集。结果,却跟他纠缠了那么久。其实她是了解自己的,任性骄纵并非一个极好相处的人,特别是对男人,基本没什么好感,何况她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一个徐哲楠。
“没什么为什么。”她淡淡的说,她将脖子的线条拉到了极致,说起话来音调怪怪的,并且牵扯到了喉咙,多说两个字就有种隐隐的想要干呕的状态,但是这样却让她觉得脑子清醒了些,没有先前那么重了:“其实就是最寻常最作最纠结最让人唾弃的理由。经过了一些事情打破了一直自以为是的坚持,到最后,所有在一起的理由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场强求。”
她说的抽象,尽量的轻描淡写,她很庆幸自己居然用了这样一个怪异的姿势,因为,不会在觉得心酸的时候有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和徐哲楠之间有着某种不可触及的遥远,不是因为单纯的爱的太深梦的太苦,而是因为一条人命。
秦川说完了觉得有点后悔,这些年她对往事一直缄口不言,徐哲楠同她有相当的默契,无论大家怎么问二人均是同进同退,对于那些往事绝口不提。以至于大家对于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发展都停留在:短暂的开始又迅速的消失。这样的认知上。
她怕周宁远再问下去,因为能说的时候没有说,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了。
好在他并未打破沙锅问到底,又陪她坐了一会儿便双手撑地站了起来。
秦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扰,扬起头来目光定格在他略带明媚的脸上,双眉微蹙,带着疑问。
“走吧,”周宁远说着向他伸出手来:“吃饭去。都十一点多了。”
她挑眉,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果然如他所说,已近中午,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盯着周宁远悬在半空中的手看了许久,秦川站起身缓缓的回他:“我去换件衣服。”
看着她懒散而去的背影,周宁远对她的漠视不以为意,只默默的收回手插入口袋摇了摇头。谁曾想那个被不知第几任女人大骂着“不得好死”也能头也不回潇洒走掉的自己,现在落得这么一个讨人嫌的境地,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秦川进屋慢吞吞的换下睡衣,在衣柜里扒拉了几下,揪出两件衣服草草换上,桌上随便抓了根黑色的皮筋儿将头发绾了便出来。
开门一看,周宁远就斜靠在墙边儿,站在门口等她呢,她出来的那个瞬间,他的眼睛似乎极快的亮了一下,之后又迅速恢复那种似笑非笑,让人怀疑自己之前是看走了眼。
“走吧。”秦川走过去穿上球鞋,对他道。
周宁远“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下,蓝色的仔裤勾勒美好的腿部线条,黑色的毛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大大的V领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看她上来开门就走又忍不住问:“你不洗脸啊。”
秦川瞥了他一眼,嘴巴微微的撅了一下,慢慢的吐出四个字:“人油护肤。”
周宁远被她呛了一声,哑然失笑,她走在前面,他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边走还一边转心思,试问自己喜欢她什么呢?无非是盘靓条顺,可是他的世界里,盘靓条顺的人多了去了,秦川这种长相,仅仅算是“还可以”。
可就是这个“还可以”,却轻易的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大概是因为她的身上有种别具一格的气质,不止是那种学舞蹈的人特有的柔软,也有一种经历了世事之后的漠然,还有那种就算是痛苦也没有打算哭给谁看的骄傲,明明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美丽,可还是在不经意间吸引别人的注意。
周宁远一个晃神,秦川已经带他上了她自己的车,看着她神色安然的坐在驾驶座,他怔了怔,才绕过去坐进了副驾驶座。
她发动车子,就看周宁远的脑袋凑过来,刚想躲闪,就发现他拿起她放在前面的那只小猫咪瞧了瞧,那是他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带给她的礼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一直放在眼前没有拿掉。其实他只是随便看了看又放回去,什么也没说,但她却反倒不自在了起来。
周宁远当然没有错过她脸上表情最微妙的变化,翘着唇角乜了她一眼说:“开车啊,愣着干嘛?”
“去哪儿?”哼,这会儿倒是发号施令不遗余力,秦川撇撇嘴,眸光潋滟掠过那只可爱的小猫咪很快又聚精会神看向前方,脚下也踩下了油门。
“附近不是有个菜市场吗?”周宁远的语调一路上扬顿了顿又问:“想吃什么呀?哥哥给你做。”
秦川又瞪他,觉得周宁远这是商人本色,随便说个话也要占她便宜。
出了小区的门口秦川打转方向盘蹙眉重复:“菜市场?还是别了,随便找个地方吃吧。”
周宁远“啧”了一声,浓眉一挑,慢悠悠的说:“老在外面吃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油。”
“那就去你的餐厅吃。”秦川懒得烦,直接把他的话堵回去。
谁知那人根本不上套,桃花眼一眯嘿然一笑道:“你怎么不知道我的餐厅用的不是地沟油。”秦川当即就皱了下眉头,可周宁远却还嫌不够似的补充说:“其实地沟油的危害也没那么大,你想啊好歹也是经过高温提炼的,该杀的菌也就杀死了,所以没人们想的那么可怕,只是有些未知的物质分析不出来而已。而且人都是这样,你不让他知道他什么都吃的下,你让他知道了他就觉得什么都不能吃了……”
“周宁远!”虽然知道他有意这么说的,可听着还是有点膈应,于是忍不住连名带姓的叫他。
“哎。”那边的人一张俊脸笑意渐浓,应的这一声甜的不像话:“怎么了?”
秦川则一脸嫌弃:“你能不能别那么恶心。”
他嗤笑一声很快的回到:“别那么幼稚,人生在世,总要学会认清事实嘛。”
一句话不只是有心还是无意,却直戳在她的心上。觉得不痛快,却又找不到理由发火,真是憋闷的不行。
于是在菜市场的时候没少拿话刺儿他。
“选的什么萝卜啊都蔫了能吃么?”
“这青菜有虫吧,叶子上都是洞。”
“肉看着也不新鲜你是不是开餐馆的呀选的都什么呀?”
周宁远当她的话是耳边风,一边挑鱼一边气定神闲的同老板谈天。
老板看秦川一脸的不快忍不住问:“你媳妇儿是不是不爱吃黑鱼呀,要不你再看看别的?”
周宁远也不急着解释,只笑了笑轻松的回道:“甭管她,她这种人都不怎么吃肉,成天就想等着吃唐僧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