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坐到餐桌前,徐哲楠还是没有回来。
老爷子眼睛一瞪,胡子一吹,满是威仪连名带姓的问:“徐哲楠呢。”
“出去打电话,我去叫他。”徐哲霈有眼色的说着就要站起来。
“还是我去吧。”陈思思率先站起身对徐妈妈道。
“姗姗去叫他,怎么能让客人去呢。”老爷子发话了。
“公事吧,”秦川这么说了一句,有点不情愿。徐哲霈很快的横了她一眼,她不得已,只得应声站了起来:“好。”
她出门换了鞋子,往外走,内院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徐哲楠的身影,便径直推了院门出去,看到他远远的站在另一边的墙根下,阴影里只看得到有一点红色的火光,一明一灭的闪动,身影模糊。再仔细看,他手中还握着电话,隐隐传来他从喉头发出的应声,很简单的几个音节。
“嗯。”
“对。”
“没错。”
秦川停住脚步倚着门框站了好久,他们之间太熟悉了,她在他方圆十米之内都能够感知到他周身散发的气息。此时的徐哲楠,明显的很不高兴,从他说话的方式就能够听出来。他一边听电话一边往前踱了几步,用夹烟的那只手,揉了揉额角,转身时似乎才看到了秦川。
“再议吧。”
她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眼睛却是盯着她的,秦川像是被定住了。他走回来的同时将手里的烟按灭在一盘的垃圾桶上。
他过来了,过来了,一步两步三步,这动作看在秦川眼里似乎很慢很慢,就像是电影慢镜头的回放,分明曾在她之前的记忆里出现……抑或只是一种梦境。
就在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徐哲楠停住了脚步。
秦川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刚才的那个瞬间天地之间也不过只有一个他存在:“吃饭了。”
她低下头,匆匆说了这么一句,即刻返身回屋,脚步慌乱。
她仅仅挪动了几步而已,身后忽然被一股力量往后拖拽,转身,撞入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淡淡的薄荷味道,夹杂着烟草味。
她伸手抵着他坚硬的前胸,那种味道好呛人,呛得她鼻头酸酸,想要泪流。
“你……”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不寻常的语气令秦川蓦然的放弃了挣扎,院门还敞开着,昏黄的路灯下树影摇曳,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死死的攥着拳头,不知道该怎样安放,就像是她的心。
屋内有了一丝响动,秦川敏感的回神,再次叫他的名字,声音却是低而温柔的:“徐哲楠。”
“不听话。”徐哲楠的语调很平静,但是仿佛又隐藏着无限的疲惫。
秦川只轻微的抗拒了一下,他立刻松开了怀抱,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一只手抬起放在她的脸侧,拇指抚过她的唇。
秦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一股气流堵在胸口,像是要随时爆炸了一般。
“也许你是对的。”他说。
“什……”她被他弄糊涂了,再打算问清楚的时候,他已经走过去推门进屋。
秦川回去坐好,徐哲楠已经神色如常拿起筷子吃饭。
“你们两好慢。”秦岳看着她,眉毛动了动,一脸的暧昧:“刚思思还出去叫你们来着,说我哥还在电话。”
秦川心中一惊,却忍住没有抬头看任何人,也没有接弟弟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徐哲楠说:“爷爷、爸、妈,我打算下个月订婚。”
是怎样从徐家出来,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的公寓,秦川已经没有印象。
夜半,她还是一如既往从那个重复的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双手紧紧的抓住被角,心还噗通噗通跳的厉害,耳膜鼓动着,似乎要破掉了。
这已经是多少次了,她都数不清楚,就这样被吓醒,然后在黑暗中坐着,一直等待漫长的黑夜逐渐被黎明的光线驱散,有时候天气不好,就以为是世界末日,光明再也不会回来,居然还会庆幸的想,也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
于她而言,生活有时候更像是一场华美的噩梦,充满了数不清的骗局。
徐哲楠说:“爷爷、爸、妈,我打算下个月订婚。”
她竟然忘了,他也会是要结婚的人。
不是很讨厌他么,不想要想尽办法离开么,不是再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么,不是几年前就都结束了么,他不是早就成为历史了吗?
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心。
还是不够坚强争气。
还记得徐哲楠的那句话说完,她捧着手中一碗白米饭一口都塞不下去。整个身体都被悲伤的情绪撑满了,涨开了,要爆炸了。
而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中,陈思思却笑得那样甜,像是一个胜利者。
秦川抬手打开床头灯,“吧嗒”一声,那个声音在静寂的深夜里,格外的响亮,而她坐在暖黄色的光线中,头痛欲裂。
黑夜里,一切都太安静了,她只听得见自己耳鸣的声音,和越来越沉重的呼吸。这种安静让她抓狂,让她难耐,像是有毒的藤蔓一般,从心脏的内部蔓延出来,箍紧了她的心脏,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她伸出手在床头摸了好久,摸到电视的遥控器,五秒之后荧屏开始闪动,秦川叹了口气抬起头,撑着下巴胡乱的换着频道,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眯起眼睛看,竟然是《财经访谈》节目在重播,主持人是陈思思,嘉宾是徐哲楠。
秦川怔怔的看着屏幕,忽然仰面一笑,继而泪如雨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床头抽出抽纸,擦了擦眼泪,拿起电话开机拨出一个最近打入最多的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很快的接起,声音还是睡意朦胧的:“秦川?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
“你……是不是哭了?你在哪?在家吗?发生什么事?”
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问话,秦川眼睛一闭握着电话摇了摇头。
周宁远在电话那头屏息听了几秒,迅速的道:“你别挂电话啊,我马上过去。”
那天晚上,窗外下着瓢泼的大雨。周宁远让她不要挂电话,她就一直听着他穿好衣服,拿了车钥匙,急匆匆的出门呢,下到地下车库,开车,一路狂飙。来到她公寓的门口,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
秦川打开门的那一刻,周宁远着实吃了一惊,那绝对是平时见不到的秦川吗,此时的她似乎已触碰就会完全碎掉一般。
“你……没事吧。”
“你来了,要喝点什么?”然后她又说:“我这里,只有酒。”
夜晚、失意、烈酒。
多么暧昧。
周宁远看着秦川喝下一杯又一杯威士忌,竟然能够克制住自己。
也许是她的悲伤太明显了,反而让他觉得疼痛,也觉得格外清醒。
“你为什么不喝?”她摇了摇酒瓶无知无识的问,那动作倒是有点像是酒鬼了。
“我又不伤心。”他想当然的回答。
秦川怆然一笑:“周宁远,你有时候可真是坦白的伤人。”
“秦川,你可真是清醒的可怕。”周宁远学着她的语调调侃。
“清醒?”秦川自嘲的道:“清醒,我就不会还在这里喝酒。”
“你醉过么?”
“没。”
“……”
“听说酒能消愁,我想试试看。”
周宁远把她的话又想了一遍,突然拿过酒瓶子看:“你没喝过酒,家里放这么多酒做什么?”
秦川安静的看着他。
周宁远盯着她半天,像是突然明白了原因,然后不动声色的开口道:“徐哲楠爱收集酒瓶?呵,秦川,你够痴情的,你跟徐哲楠青梅竹马,那么你是从小就喜欢他?”
“不,不是喜欢,是迷恋。徐哲楠喜欢什么,我就做什么。徐哲楠不喜欢什么,我亦深恶痛绝。我一直追着他追着他追着他追着他,希望他能够回头看我一眼。”秦川说着,抬手将长发别在耳后,周宁远发现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像是在整理思绪然后苦笑一声道:“可是他是徐哲楠啊,迷恋他的人何其多。”
周宁远摇摇头:“看不出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秦川笑了:“你是没看到我小时候。”她两手夸张的在空中比划着:“我小时候,特别胖,龅牙,喜欢游泳所以特别黑。现在人家都说我是丹凤眼,其实我小时候的眼睛就像是烧饼上拿刀子开了两条缝儿。”
周宁远听她这么一说,笑不可抑。
“真的,”秦川拍他一下,不满意的嗔道:“你笑什么啊。”
“那你可变的够厉害的,有照片儿么,让我参阅参阅。”
她自己也笑:“都被我销毁了,我多精明一姑娘。”
周宁远眯着眼睛看她,喝了酒的秦川虽然不会醉却少了些对人的防备,多了些让人亲近的可爱之气。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秦川问。
“那种眼神?”周宁远的语调里多了一分魅惑。
“嗯……就像是在……打量一个西瓜。”她想了半天,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说的时候还满意的点点头。
“……你这是什么比喻啊……”
两人说着,又同时笑出声来,有点莫名其妙。
渐渐就停住了,电视上放着轻缓的背景音乐,周宁远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变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秦川根本没反应过来,周宁远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唇堪堪的印上来。秦川有片刻的失神,心跳加速,他开始只是轻轻的触碰,后来深深的吮,他越吻越深,终于探出舌头想要撬开她的唇,却被她猛地推开。
一切戛然而止。
“你还是回去吧。”她别过脸,不想再看他:“对不起,是我的错。”
周宁远抱歉的笑,从她手里夺过酒瓶子,站了起来:“没有了,我帮你扔掉。酒是好东西,但是也别喝太多,人生在世伤心事小,伤身事大。”
他走的很快,也很安静。
门被轻轻的带上。
秦川怔怔看着空空的双手,心中五味杂陈。
她本想去洗把脸,走了两步发现周宁远没有将手机带走,她拿起手机,慌忙跑到窗前打开窗户想要喊周宁远的名字,却意外的发现楼底正对着她的停车位,停着的竟然是徐哲楠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