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蓝家土字辈刑房的执事,虽然不是家主,但我的权利也大的吓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这样坐到这个位置的。上至家主,下至后辈子弟,都对我恭敬有嘉,因为我拥有几乎是对全族的生杀大权。其实这么说有些过分,毕竟我的上面还有火字辈的刑房主事,可是做到六部主事和九大供奉的长辈,基本都在专心修炼,为了仅有的五个长老名额而明争暗斗,根本无心俗物,所以我便成了最有权力刑房主宰。
后辈们眼中,我无疑是值得他们羡慕甚至被当做偶像崇拜的,但是更多的同辈其实对我是不屑的,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靠女人上位,之后又内宠不断,最终逼走原配的小人。也许他们说的没错,我娶那女子之初,确实是看中了她家族的影响力,而她的离开,也可以说是我暗中纵容的结果,但是她离开之后,我却再没有开怀过。
开始我以为是自己恨她的背叛,她的离开虽然是我逼的,但对于男人的自尊来说,应该也是难以忍受的吧。于是我开始报复她,我对她留下的儿子几乎是不闻不问,甚至放任其他人对他百般刁难,不过有时候我也狠不下心了,所以那个孩子虽然过的并不如意,虽然各方面都不算出色,但他还是以我嫡长子的身份参加了继承人的竞赛。
在他决定去异界的那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脑子的闪念,那竟然是不舍,一个我一直被视而不见的孩子,竟然让我挂心至此,实在是……?而随后,又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竟然是她,那个离开了我上许久的女人。我突然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因为他太像他的母亲了。他们都是那样单纯,那样真实,那样的让我不屑又让我羡慕。这一刻我才真正知道这些年自己无法开怀的真正原因,那不是因为男人的自尊,而是因为男人的嫉妒。我恨她,因为她那双纯净的眼眸,从来不曾对我含情;因为她那颗纯洁的心,从来不曾为我悸动;因为她虽然怀了我的第一个孩子,却从不愿意用这个孩子来留住我片刻,哪怕是被我的内宠百般刁难之后……
我握着她陪嫁过来的一双玉蟾,后悔自己如今才看清自己的心。于是,我将一只玉蟾给了她的儿子,希望他的母亲能保他平安,因为与他同去异界的对手,让我很不放心。我本想让更有实力的人做他的助手,可是那人却更属意我的次子蓝铎,我也不好强求,而且那孩子也有了自己的选择,虽然他们二人的修为都不算出类拔萃,但却真心相对,也算让我安心吧……我知道他无心家主一位,只想完成基本任务,离开蓝家,去分舵过自己的生活,这对他来说并不难的。锦瑟,我的妻子,也许你的儿子能够过上你真正想过的生活吧。
十年,在我们的世界里只是弹指一挥,可是我却觉得这十年几乎比我的一生还要漫长,不过还好,那孩子竟然在刚去南部不久便给我送回了一个礼物,虽然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个玉雪可爱的婴儿竟然让我有了久违的开怀。那孩子给这婴儿取名蓝泽,可算算日子,这不应该是他的儿子啊,也许是义子吧,但不管怎样,我都将他视为嫡孙。虽然次子蓝铎早就成婚,也有了儿子,可是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蓝泽,让我体验到了当祖父的乐趣。我总能在蓝泽身上找到这样或那样的乐趣,有时候甚至会想,他父亲幼时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可惜,那个时候我错过了……我盼望着他父亲的归来,又有些害怕,害怕他回来之后会带蓝泽去一个遥远的分舵。可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蓝泽的父亲,我的儿子——蓝钺,他回来了,而且赢得了异界的竞赛……
我几乎欣喜若狂,看着他向我施礼,我激动的说不出话,这种兴奋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当他抬起头看着我的那一刻,我几乎恍惚觉得,她回来了……是啊,他们母子是极相像的啊。而这次回来,似乎更加神似了,尤其是对我的态度,他们竟然是如出一辙的不知所措。我心里暗笑,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开心……
可是随后的事情却让我大吃一惊,他竟然带回了一个妖界精灵族裔的女子回来,那女子自称叫做七色雪,而且已经有了身孕。虽然各界通婚已经不是什么禁忌,可是作为竞赛的优胜者,他们的婚姻不应该,也不能够是这样,哪怕只是一个侍妾的名分也是不可以轻易给出的!而让我更加愤怒的事情却发生在四个月之后,一个叫做夜语的女子翩然而至,还带着一个女孩,而我的钺儿竟然说要娶她为自己的正妻……不管我的打骂还是惩罚,都改变不了他的主意,这让我几乎发疯,但是我不想毁了这份迟来的亲情,所以一个午后,我独自来到钺儿的卧室,想跟他谈谈。
也许是不凑巧,钺儿并不在房中,因为没有什么急事,我便在坐在他的书房,而无意间的一个抬头,却改变了我和他的一生。我看到了墙上的一幅字,或者说是一首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看到最后,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抚了一下眼睛,竟然是泪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流泪。
“父亲?”一个声音惊醒了无措的我,回身看去,进来的是钺儿。而他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惊讶。“父亲,您在流泪?”
“我……”如果在往常,我是不会承认的,但不知为何,我竟然说道:“是啊,我在流泪。”这话说完,我和他都愣住了,许久,我不愿再掩饰自己,回身看着墙上的诗句,轻声问道:“这是你写的?”
“不,是异界一位诗人写的,我很喜欢。”钺儿轻声的回答着。
我微微点头:“为何你喜欢这首诗?”
“因为很像……”钺儿的话突然停住,我好奇的转过身,看着有些慌张的他,不觉有些兴奋。
“很像你和那两个女子?”我竟然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跟他说道。
他摇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后,他轻声说道:“因为很像母亲。”
我惊呆,也知道了自己流泪的原因,确实,这诗所写,很像他的母亲,锦瑟!锦瑟?我从未跟钺儿提起过他的母亲,他怎会知道她母亲闺名?
“我在异界遇到了母亲。”钺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你说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吃惊吗?似乎不是,应该是激动吧?“锦瑟她……”
“母亲已经过世了。”钺儿的声音很平静,而我却几乎崩溃。
“为什么,你不是有一个深爱着的男人吗,他为何不能保你周全!这样一个男人为何值得你如此带他!”我几乎语无伦次,钺儿也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许久,我的情绪逐渐平复,钺儿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母亲过的很幸福,阿玛对他也很好,虽然他们都去了,但他们应该是无憾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的看着钺儿:“不可能,那个姓七色的男人修为极高,异界不应该有人伤的了他!”
“杀他们的人是蓝钿。……”钺儿的话像一把钝了,锈了的刀子,不断在我心头割着,那段故事让我的心几乎死去,当钺儿停止了讲述,我已经流干了眼泪。
“父亲,您很爱母亲吗?”
我苦笑:“爱吗?这份情是在她离开以后才有的,甚是是在你要去异界的时候我才真正发现的。你说这算是爱吗?”我在问钺儿,也是在问自己。
“父亲,我想您是很爱很爱母亲的吧?只是以前你们都不知道,而如今,一切都已经枉然了。”
我点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如果当时我能够珍惜她一些……”
“父亲,请您成全钺儿!”说着钺儿竟然跪在了我身前,“以前钺儿并不知道,可今日,钺儿才真正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一位让我震撼的人,所以,父亲应该能懂钺儿的,请父亲不要让钺儿多年之后,也只能对着一首诗叹息。”
“你起来吧。”我缓缓的说着,“一个有实力的人,如果不做家主,会有怎样的境遇,你不懂的。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钺儿笑的很轻松,让我又是一阵恍然:“父亲,儿子本来就无心家主之位,二弟比我更合适,既然是亲兄弟,想来他以后应该不会太难为我的。”
我愣住,不相信这是钺儿说的话,看来我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总将他的当做锦瑟的影子,其实,比起锦瑟,他更懂得如何在这样的家族生存。我冷声说道:“你去找过铎儿和他母亲了?”
钺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父亲,钺儿确实不适合的。”
我点头:“你比父亲想的要出色,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也做出了选择,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十日之后便是吉日,你已经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亲了。”
“谢父亲成全!”看着钺儿激动的眼神,我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父亲不会留形驻世,所以从今往后,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
看着钺儿郑重的点头,我笑了,有一个许久不能明白的境界竟豁然开朗起来,那是多年前,我刚刚突破了五觉小乘境界,将自己的神识外放,发现一个女子在阁中弹琴,琴声很美,人虽然算不上惊艳,但也极有韵味,她一曲终了,她身边一个雍容的男子转身离开,又依依不舍的回头,轻声说道:“锦瑟,你知道吗,今天的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瞬间永恒……”
八人路上轻装简行,沿途并未停留,二月中旬便已到了杭州,适时朝中传来旨意,丰绅殷德因和珅“有谋为不轨之意”,其虽不知情,“加恩免其追问。但不应仍叨世袭伯爵”,遂“革去伯爵。停其世袭。赏给散秩大臣衔,当差行走。”
众人皆不以为意,弃舟登岸,换了马车,继续赶往福建。三月初,经浙江进入福建境内福宁道治下。刚刚进入福建境内,众人不禁有些诧异,三月正值春耕之期,而田间地头却鲜有人烟,一些规模不小的村落竟然荒废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