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中人物表
外祖父(盲人)
父亲
叔父
三女(长女奥塞拉、次女珍妮芙、三女洁朵露)
护士
女仆
在旧别墅中,有一间黑暗房子。左右边各有一扇房门,在墙角里另有一扇秘密的小房门。在后边有着色的玻璃窗,大体是绿色的,并有一扇玻璃门向阳台关着。墙角上挂着一件荷兰外套。一盏点亮的灯。
三女:外公来这里呵,到灯下坐吧。
外祖父:我觉得这里似乎不很亮。
父亲:我们到阳台去,还是留在房里呢?
叔父:留在这里不是较好吗?这星期天天都下雨,夜间又潮湿又冷呵。
长女:可是还有星星出来呢。
叔父:噢,是吗——那是无关紧要的。
外祖父:我们还是留在这里较好。你们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事情。
父亲:不用焦急。她已经脱离险境了……
外祖父:我想她的情况还不是很好。
父亲:为什么呢?
外祖父:我听到她的声音。
父亲:但是自从医生向我们诚实地说过,我们便……
叔父:你知道你的外公,特别喜欢无谓地恐吓我们。
外祖父:我不是像你们一样可以眼见事情。
叔父:那么你便应该相信我们有限可见的人。今天下午她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她现在正安静地睡着;我们不要无谓地糟蹋佳运所赐给我们第一次的好夜景呵……我觉得今晚应该休息,并且略略欢笑一下,不要惊慌。
父亲:说得也是;从这个恐怖的生产一来到我们家……
叔父:疾病;进入到家里,便好像家里多了一个客人一样。
父亲:而且你知道,除了家人外,没有一个是你可以依靠的。
叔父:说得很对。
外祖父:为什么今天我不能见我的女儿呢?
叔父:你知道得很清楚,是医生禁止的。
外祖父:我不知道怎样去想。
叔父:干嘛杞人忧天呢?
外祖父:(用手指着左边的门)她听不见我们吗?
父亲:我们讲话声不大,而且,房门又厚,护士又伴着她,若我们太吵,她便会来警告我们。
外祖父:(用手指着右边的门)她听不见我们吗?
父亲:不,不。
外祖父:他睡着了吗?
父亲:我想是的。
外祖父:我们应该去看看。
叔父:我惦挂着这个小家伙还甚于你的妻子呵。他出世已经几星期了,还没有丝毫动过,还没有喊过一声;你说他会是一个蜡制的婴孩吧?
外祖父:我相信他会耳聋,而且会哑……这就是和表姐妹结婚的后果……(斥责的静寂)
父亲:他使他的母亲受苦,所以我恨他。
叔父:你应该理性点,这不是那个可怜小家伙的罪过——他独自在房里吗?
父亲:是的;医生不准他再留在母亲的房里。
叔父:可是护士陪着他吗?
父亲:不,她出去休息了片刻;这几天她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奥塞拉,出去看看他是否睡着了?
长女:是的。爸爸。
(三姐妹起身携手,同入右边的门。)
父亲:我们的姐妹几时才来呢?
叔父:我想大概十点吧。
父亲:现在已过了九点了。我希望她今晚真的能来;我的太太很想见她呢。
叔父:她一定会来。这是她第一次到这里来吗?
父亲:她从来没到过这间屋子。
叔父:她离开修道院是很困难。
父亲:她独自一人来吗?
叔父:我想会有一个修女陪她来。她们不能独自离开修道院的。
父亲:可是她是修道长。
叔父:统统都是一样的。
外祖父:你们不再挂虑了吗?
叔父:我们为什么要挂虑?用不着常常谈到那些嘛,不再有害怕的事情了。
外祖父:你们的姐妹比你们大吗?
叔父:她是我们中最大的。
外祖父:我不知道什么事困扰着我,觉得很不自在,希望你们姐妹能够在这里。
叔父:她会来的;她答应过了。
外祖父:希望这一晚能很快过去!
(三女再入。)
父亲:他睡着了吗?
长女:是的,爸爸;睡得很熟。
叔父:我们等候时要做些什么呢?
外祖父:等候谁呀?
叔父:等候我们的姐妹。
父亲:奥塞拉,你没看到谁来吗?
长女:(在窗口)没有,爸爸。
父亲:在林阴道中呢——你看到了阴道没有?
长女:看到了,爸爸;今晚是月林,我看见了林阴道,它一直到松柏树林那里。
外祖父:奥塞拉,可是你没看见人吗?
长女:外公,没有人呀。
叔父:天气怎样呢?
长女:很好。你听见夜莺吗?
叔父:听见,听见了!
长女:林阴道起了些微风呵。
外祖父:奥塞拉,林阴道有些微风吗?
长女:是的;那些树稍微摇动着。
叔父:这就怪了,我的姐妹应该还没到这里。
外祖父:我不再听见夜莺了,奥塞拉。
长女:我相信有人进到花园里了,外公。
外祖父:谁呢?
长女:不知道,我没见到有人。
叔父:因为没人在那里。
长女:一定有人在园里,所有的夜莺都忽然静止了。
外祖父:可是我没听到有脚步声。
长女:一定有人经过池塘边,因为天鹅也被惊吓了。
次女:池塘的鱼都统统忽地跳起来呵。
父亲:你没看见有人吗?
长女:没人呀,爸爸。
父亲:但是池塘还是在月色下……长女,是呀;我看到天鹅被人惊吓了。
叔父:我知道一定是我的姐妹惊吓了它们。她一定已经从小门进来了。
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狗不吠呢?
长女:我看见守夜的狗在狗舍后边——天鹅现在游到对岸去了……
叔父:它们怕我的姐妹呢。我去看看吧。(他呼叫)姐姐!姐姐!是你吗?——没有人在那里。
长女:我知道一定有人已经进到园子里,这不久便会知道了。
叔父:但若是她应该会回答我的。
外祖父:奥塞拉,夜莺不再歌唱了吗?
长女:在所有的田间,连一只我都没听见呀。
外祖父:那里全没有声音。
父亲:有的像死一般的静寂。
外祖父:一定有客人惊吓了它们,因为若是家里的人,它们不会静止。
长女:有一只在大垂杨树上——它已飞走了………
叔父:你们整晚都在说夜莺吗?
外祖父:奥塞拉,所有的窗都是开着的吗?
长女:玻璃窗是开着的,外公。
外祖父:我觉得冷气侵入到房里来呵。
长女:园中有些微风,外公,蔷薇的叶子正落着呢。
父亲:开门罢,奥塞拉。现在已经很晚了。
长女:是的,爸爸——我不能开呢,爸爸。
三女:我们不能开这扇门呀。
外祖父:为什么,孩子,那扇门为什么不能开呢?
叔父:你别用这么奇怪的声音说话,我去帮她们罢。
长女:我们不能完全关上门呢。
叔父:因为太潮湿了,我们一齐推吧……一定有些东西卡在门间呵。
父亲:木匠明天会来修理。
外祖父:木匠明天来吗?
长女:是的。
外公:他会来地窖里工作呢。
外祖父:他会在屋里喧扰呵!……
长女:我会吩咐他静静地工作。(忽然外边有磨刀之声。)
外祖父:(震惊)噢!
叔父:奥塞拉,那是什么?
长女:我不很清楚,我想是园丁罢。我不能看得很仔细。他在屋子的阴影里。
父亲:园丁在那里割草哩。
叔父:他在夜间割草吗?
父亲:明天不是礼拜天吗?——是的——我知道屋边的草已经很长了。
外祖父:我觉得他的镰刀喧扰得像是——
长女:他正在屋边割草呢。
外祖父:奥塞拉,你能看见他吗?
长女:不,外公,他在黑暗里。
外祖父:我觉得他的镰刀喧扰得像是——
长女:外公,那是因为你有一只很灵敏的耳朵吧。
外祖父:我怕他会惊醒我的女儿。
叔父:我们不容易听见他吧。
外祖父:我听见他像是在屋中割草一样。
叔父:她听不见的;没什么危险。
父亲:我觉得那盏灯今晚燃烧得很不对劲。
叔父:要添加些油吧。
父亲:今早我已经看见加满油了。自从关了窗后,它便燃烧得很不对劲了。
叔父:我想是灯罩朦胧吧。
父亲:不久便会好些。
长女:外公已睡着了。他这三个晚上都完全没有睡过。
父亲:他一直很忧闷呢。
叔父:他常常过于忧闷,有时偏偏不服从理性。
父亲:在这个年纪是不足为怪的。
叔父:只有上帝知道我们在这个年纪是怎样的吧!
父亲:他将近八十岁了。
叔父:那么,他应会变得奇怪的了。
父亲:或许我们将来会变得比他更奇怪也说不定呢。
叔父:一个人往往不知道他会遭遇到什么事情,他有时候很怪癖……
父亲:他像所有的盲人一样。
叔父:他们想得太多了。
父亲:他们的时间太多了。
叔父:他们又没有别的事可做。
父亲:而且他们又没有什么娱乐。
叔父:那一定是很可怕的。
父亲:他们似乎已习惯于这样了。
叔父:我无法想象……
父亲:他们真可怜。
叔父:不知道一个人在哪里,不知道一个人由哪里来,也不知道一个人要走向哪里去,不再能辨别午后与午夜,夏天与冬天……常常都是那种黑暗暗……那种黑暗暗……我宁愿不生存也罢……这真的是绝对不可医治的吗?
父亲:似乎是这样。
叔父:但是他不完全盲吧?
父亲:他还可以分辨强烈的光线。
叔父:我们得小心保护我们弱小的眼呵。
父亲:他经常有种种奇怪的想法。
叔父:有时他不快乐。
父亲:他绝对地肯定他所想的东西。
叔父:但是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吗?
父亲:不,以前他像我们一样的有理性;他永远没有说过奇怪的东西。这是真的,奥塞拉把他鼓舞有点太过分了;她尽量地答复他一切的问题——
叔父:还是不答复较好。这对于他是一种错误的慈爱。(钟打了十下。)
外祖父:(醒来)我是面对着玻璃门吗?
长女:外公,你好好地睡了一觉。
外祖父:我是面对着玻璃门吗?
长女:是的,外公。
外祖父:没有人在玻璃门那里吗?
长女:没有,外公;我没看见有人。
外祖父:我以为有人在那里等候着。没有人进来吗,奥塞拉?
长女:没有,外公。
外祖父:(对父亲及叔父)你们的姐妹还没来吗?
叔父:太晚了;她现在不会来了。
父亲:我已开始在担心她了。
(一个声音好像有人追入屋子一样。)
叔父:她在这里了!你听到了吗?
父亲:是的,有人已经进来了地下室。
叔父:一定是我们的姐妹。我认得她的脚步。
外祖父:我听到慢慢在走的脚步。
父亲:她轻轻地走进来哩。
叔父:她知道这里有疾病哩……
外祖父:我现在不再听见什么了。
叔父:她马上便会上来;他们会告诉她我们在这里。
父亲:我很高兴她已经到了。
叔父:我证实了她今晚一定会来。
外祖父:她上来得太慢呵。
叔父:但是,这一定是她。
父亲:我们不希望是别人。
外祖父:我没听见地下室里有什么声音?
父亲:我叫一声女仆吧。我们要知道什么是我们所希望的呵。(他拉动摇铃绳。)
外祖父:我已经听见阶梯上有声音了。
父亲:这是女仆上来吧。
外祖父:我觉得她不是单独一个人。
父亲:这是因为女仆吵得这么厉害吧……
外祖父:我觉得她不是单独一个人。
父亲:她渐渐胖得很可怕,我相信她患了臃肿症哩。
叔父:现在是你驾驭她的时候,她操持在你手中。
外祖父:我听到你们姐妹的脚步声了!
父亲:我没听见别人,只有女仆罢。
外祖父:这是你们的姐妹!这定是你们的姐妹!
(在秘密门上有敲门声。)
叔父:她敲着私人来往阶梯上的门哩。
父亲:我自己去开门吧,因为那扇小门吵得太厉害;这是我们想静静上来不使人知道时才用的。
(他略开小门,女仆站在门外)你在那里?
女仆:这里,先生。
外祖父:你们的姐妹在门边哩。
叔父:我没看到别人,只有女仆罢了。
父亲:没有别人在那里,只有女仆罢了。
(对女仆)哪一个人进来屋里?
女仆:进来屋里,先生?
父亲:是的,现在正有人进来。
女仆:没有人进来呵,先生。
外祖父:谁在叹气呢?
叔父:是女仆呀,她正喘息着哩。
外祖父:她在哭吗?
叔父:什么,没有呀,为什么她要哭呢?
父亲:(对女仆)现在没有人正要进来吗?
女仆:没有呀,先生。
父亲:但是我们听到开门声!
女仆:是我关门哩,先生。
父亲:门是开着的吗?
女仆:是的,先生。
父亲: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开着?
女仆:我不知道,先生。我已经关上了。
父亲:但是是谁开它呢?
女仆:我不知道,先生。一定是关门后有人出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