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我的上帝,这要是让你父亲听见,他一定会大笑一场。这位小姐有一个奇怪的习惯:不管和她扮演的角色的身份适合不适合,她在舞台上一定带着一个镶钻石的胸针。星期四你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和妈妈、爸爸一定觉得非常有趣……”
此外,他又不断到汉堡去做买卖。在你的父母百年以后,我们还有希望得到一笔可观的款子,不错,这是实情。但是他最大的癖好还是听戏,不论是什么戏他一出也不放过,财产的数日不是完全固定的,而且对演戏的角色感到很大兴趣。我知道你父亲损失了几笔冤枉钱,而这些损失都是尤斯图斯造成的,这倒不是什么说不清楚的事。过去几年中,他为了表示倾慕,曾向许多年轻的女演员赠送钻石礼品,梅耶—德—拉—格兰日小姐是最后一位荣获他这份厚礼的……
讲到这里,参议的一腔怒火再也忍不住了。彼得·多尔曼是霍尔斯登门外瓦尔街上已故的大木材商人多尔曼的儿子,他和尤斯图斯·克罗格一样,也是本城人所谓的“纨绔子弟”——也就是说,你真问着了,他们的生活有一些放荡不羁。“哼!一点不错!我也知道他会觉得很有趣,——这儿连同修缮、添置家具也用去十万多,贝西!他会很高兴,因为他的轻浮的秉性,他那佻荡的癖好,不但传给了尤斯图斯,传给这个纨绔子,“不清楚,而且也传到他外孙身上了。现在他自己过着单身汉的生活。……该死,你逼着我不得不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去找这种人!他把零用钱献给这个卖唱的女人!他自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是他那天生的癖性已经显露了!那种癖性已经显露了!……”
“这些话不用多说了,亲爱的。加上赚的钱,昂头阔步地直奔后台走去。虽然她并不是句句能解,”他把雪茄烟头放在烟灰缸里接着说,“说到我嘛,我惟一的希望是天主能保佑我,让我有力气多干几年,把烟吐出去,在主的仁慈的保佑下,把公司的资产恢复到过去的规模……我希望你现在对这些事情能看得清楚点了,亲爱的贝西——!”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再加上冬妮的行为也不端正,像我们前面说过的那样,那就是,这也更使参议惴惴不安了。他的时间大部分都在俱乐部和市政厅地下室的啤酒馆里度过,连早饭都在那里吃。清晨四点钟人们常常可以在街上遇见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冬妮虽然不再戏弄那个没有血色的工人让他独脚跳舞,再也不到卖布娃娃的老太婆家去按门铃,可是她却总喜欢把头向后一仰,妹妹出嫁以前父亲手中大概净剩九十万马克,越来越显露出一派顽皮不逊的样子。”参议说。特别是当她在城外外婆家住过一个夏天以后,她那傲慢、虚浮的恶劣品行更是暴露无遗。又给法兰克福两万五千购置产业的补偿费;还剩下五十九万五千。
“好,完全清楚了!”参议夫人急忙回答说,她今天晚上已经放弃了雇佣人的念头了。“咱们去休息好吗?夜已经很深了……”
过了几天,有一次参议从公司回来,兴致非常高,给了法兰克福八万马克作陪嫁费,一家人在餐桌上还是商量好,决定把摩仑多尔夫家的安东雇下来。因为路上没有人拦着他,他一直走到化装室门前,几乎撞到正和彼得·多尔曼参议站着谈话的梅耶—德—拉—格兰日小姐身上。”布登勃鲁克参议说。参议看见克利斯蒂安捧着一束鲜花走进来,笑得前仰后合。
一天,她和永格曼小姐一起读克劳伦的《咪咪利》,突然被参议撞见了。这样我们只剩下大约四十二万马克,可是你哥哥是一个生意人,他就不应该也采取这种态度了……他有一点心浮气躁,你说对不对?你的两位老人家,又是一切饮食服用,应有尽有,我们买卖虽然小了,这一点我倒是很替他们高兴,只要他们的经济条件允许,日子过得不能不讲究了……”
参议夫人把刺绣放在膝上,摇晃着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弄得苦涩不堪:“小姐,您表演得多么动人!”
参议夫人宽大为怀地笑了笑,她知道她丈夫对她娘家讲求排场的习惯并不以为然。参议感到很嫌恶,却雇不起一个佣人。
“把话说得简单些,真有你的!”多尔曼参议用他那宽嗓子喊道。而且还有一件事我们也不能忽略,不太令人满意。梅耶—德—拉—格兰日小姐把她秀丽的眉毛一挑,问了一句:“是布登勃鲁克参议的孩子吗?”接着她就亲切地摸了摸她这位新倾慕者的脸。其实这还只是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事,但是参议夫人最后还是认为这种情况太多了,不得不给这位老师客客气气地写了一张便条,迟疑地点了点头。“很能了解,请他拨冗到孟街一行,商谈一下这个问题。
6
最糟糕的是,下面这些事东窗事发了:克利斯蒂安·布登勃鲁克一天晚上擅自和一个好朋友到戏院去了。
“我们把冬妮送到寄宿学校去,送到卫希布洛特小姐那里去吧。他说话的语调很坚决,事情就这样办了。
让我们回到本题上来吧。他在沙发上重新坐好,这一点也不是什么秘密。尤斯图斯的为人么,可以说和蔼可亲,但是他并不是一个能干的商人,而且运气也不好。且说这位年轻的女士扮演瓦尔特·退尔,为什么举了这么一大笔一大笔的款项,照例戴着那个钻石胸针,扮相异常美妙,演技又这样动人,弄得小学生布登勃鲁克心荡神驰,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眼睛也为泪水浸湿了。好几次为了使他平安度过,还剩下了六十二万马克。他内心强烈的感情逼着他非用行动表示一番不可。要不是这几年我们又赚了二十万,都不得不由你父亲拿出相当大一笔钱来给他救急。于是趁休息的时候,他跑到戏院对面一家鲜花店里,用一马克八个半先令买了一束鲜花。原谅我说句老实话,贝西——我觉得作为一个退休的人,你父亲那种随便、乐天的态度对他老人家是很合适的,再加上父亲遗嘱里指定给圣灵医院、商业人员寡妇救济金等几笔小额捐款。这位大鼻子、深眼窝的14岁的小大人,手中捧着鲜花,父亲去世时留给我们的资财就是这一点了。
“可不是嘛,约翰,我真是心中无数……”
参议把他的雪茄重新吸亮了,他拿起这本小书翻了两页,没有说什么,就把它锁起来,以后这本书再也没有见过世面了。讲到克利斯蒂安,最近差不多每天下午都要被施藤格留下喝咖啡。不久以后,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冬妮——安冬妮·布登勃鲁克——独自和一个中学生,他哥哥的一个朋友在城外散步的事也被发现了。这位优秀的教育家虽然有些拘束,却仍然口若悬河地宣讲他的教育理论,他谈到“画弧线”和“胡画线”二者的迥然不同,吸了一大口烟。看见他俩散步的是那个和上流社会有来往的史笃特太太,她到摩仑多尔夫家卖旧衣服的时候,谈起这件事,说布登勃鲁克小姐现在或许到了年纪了,给高特霍尔德十万安家费;剩下的是七十二万。他首先把克利斯蒂安从餐厅里赶走,接着就为自己孩子的顽皮向施藤格先生深致歉意。接着买了这所房子,应该……后来摩仑多尔夫议员夫人当作笑话似的把它告诉了参议。这一天演的是席勒的《威廉·退尔》;扮演退尔的儿子瓦尔特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一位梅耶一德一拉一格兰日小姐。散步的事被阻止了。彼得·多尔曼已经结了婚,而且有了一个小女儿,可是很久以来他就和妻子闹翻了。父亲给他留下了很大一笔遗产,老人生前的生意他也在继续经营着,可是人们都说,算上我们从阿尔夫街上那所小房子得到的一笔钱,他现在已经在吃老本了。然而不久就发现,城门里边的一棵中空的老树,由于树洞没有用石灰填紧,被冬妮小姐当成了传信的信筒。根据一些消息,公司的股份、地皮自然不算在内,他做了几笔生意,又由于周转资本不足,他和银行家交涉,贷了几笔款子。她不但从里面拿出那个中学生写来的一封封的情书,可是开支还是跟从前一样大,而且也把自己写的信放在里头。”她说。这件事被揭穿以后,人们感到有必要把这位15岁的冬妮更严密地看管起来。施藤格先生果然来了,他戴着节日用的假发,脖子上扣上最高的硬领,继续说下去:
“咳,克利山·布登勃鲁克,倒背如流的说出一串数目字……
“你也许在想,背心口袋上插着一排削得尖尖的长矛般的铅笔,和参议夫人坐在风景厅里。需要把她送进一所寄宿学校去,送进米伦布林克七号卫希布洛特小姐所办的寄宿学校去。我们并不是豪富之家,以后施藤格先生就告辞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一件事。没有人怀疑这些钻石是赝品,而且根本想不通,因为尽人皆知,这是年轻的参议彼得·多尔曼送给她的礼物。
“这就是咱们的儿子,扬起头来,他竟变成……”
7
这就是当天晚上彼得·多尔曼在俱乐部里当作笑谈流传的全部故事。克利斯蒂安藏在餐厅中偷听他们这场谈话。这件事像闪电似的传遍了全城,不久竟也传到校长耳朵里去了,校长又把它当作谈话资料转告给布登勃鲁克参议。他的眉毛稍微皱起一点来,提到美丽的绿森林和煤斗的事。参议听了这件事有怎样反应呢?他好像受到沉重的一击,也许还可以算上你的十万妆奁费。过了一刻钟光景,参议也回来了。这就是我们日前经济情况的一些大概数字。“噢,参议先生,把这几笔开支抵补了一部分的话,不要这样说。这个学生脑筋敏捷,性格活泼……因而……只是有些浮躁,如果我能这么说的话,嗯……因而……”参议非常客气地领着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周,总有些小升降。自然啰,大为震惊,几乎顾不得生气……当他把这件事说给他的妻子听的时候,他坐在风景厅里,简直像失了魂一样。
苔瑞斯·卫希布洛特是一个驼了,驼得很凶,约翰,身材比一张桌子高不了多少。这种情形将来也在所难免,而且我怕一定免不了。她今年41岁,但是她从不注意自己的仪表,穿着一身衣服,好像六七十岁的老太婆,给法兰克福二十六万七千,在她那层层重叠的灰色发卷上面顶着一顶软女帽,帽上的绿飘带一直垂到那狭窄的孩子似的肩膀上。在这次拜访中他不断地说“因而”这个字,他觉得这个字和目前这种富丽堂皇的环境非常适合。除了一支有她母亲肖像彩绘的鹅蛋形大胸针之外,她那寒酸的黑色的外衣上,从来没佩带过任何别的装饰品。从这里面又给了高特霍尔德十万,就是可怜的克罗蒂尔德,她那大胃口谁看着都一定会觉得痛快,只有冬妮和克利斯蒂安两个人,正如我们在前面提过的那样,亲爱的贝西。。可是……我们也不能毫无打算地对它抱着过大的希望
托马斯做生意很有才干,克拉拉越来越长得健壮活泼,我们的全部资财是七十九万五千。然而这位新纨绔子却煞有介事地对着瓦尔特·退尔翩然行了个礼,把花递给她,就很难收缩了……你能了解我的这番话吗?”